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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带来吞鲸般的潮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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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助的外援反水,梅若学哑然自笑。静修师太现如今是逆光庵的住持,岂能有僧人愿意站在她的对立面?
她低估了逆光庵的慷慨正义,静修师太带来的比尼丘们单举着手,向现任住持一鞠躬,接着毫不迟疑地向中央的三人发难。
静修师太确乎是做到了她口中所言,不主动进攻,同时承接下了外部所有对准凤霜落和苏坊新的攻击。
地面喷溅的血花愈发的多,苏坊新要动,凤霜落摁住她的肩膀,“不偿还此间债务,静修师太不会罢休。要断却前程过往,今日便是最好的时机。”
况且,现在不发展得战况惨烈些,待会怎会有一场好戏看?
等十八位比尼丘挨个出完招,退回到原来的位置上,欲修整出下一轮进攻态势,却纷纷变了神色。
运作时没觉察,停歇了方才了悟。她们运的功越多,散的功力就越多,刚才几连套降魔掌打下来,几乎消散了她们大半生的功力。
察觉异状的比尼丘们齐刷刷席地而坐,运功遏制。
静修师太仍旧站在原地,身形稍微有所偏斜。站如松的身子血流如注,状况不是一般的惨烈。
梅若学、恭擅渔同样发现了不对,两人齐齐栽倒在桌面上。她们的意识尚且清晰,但手脚发麻,不受控制,连简单的支起上半身都做不到。
恭擅渔嗔怒,“你竟然用毒,卑鄙!”
“委过于人,只能令幕后主使扬眉伸气。而况我已经过了自省的年纪。”凤霜落侧坐在苏坊新治好的大腿上,双手揽住她的肩,头靠在对方肩膀上。
与此同时,大门猛地被推开。门外站着的两位比尼丘被踢进门内,在半空中呈抛物线状况下落,各自倒在地上,人事不省,可见来人是下足了重手。
溯流派江涵雁手持长杖,身后的臣属亭钓雪一手拎着一个贺欢宫弟子后衣领拖行而入。分别是春齐芳、晏无明。再往后,溯流派押进来一位怀抱婴孩的医女梅影瘦。
江涵雁装模作样地环视了一下四周,和预想的情况相当,江豚的毒果真不同凡响。
除了已不堪大用的天阿寺僧人之外的门派话事人,基本聚集在此。
“人到得这样齐整,甚好,甚好。”
不枉她专门向与江豚契定的怀德殿下那讨得江豚毒素,经过千百倍稀释,再下入每日人们饮用的餐食之中,牢牢地控制住她们。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想来各位豪杰英姿再英姿飒爽,气宇轩昂,都免不了要祭一祭这一顿五脏庙,要落入她网中亦是自然而然。
现今的局势走向,与主上的设想如出一辙。
天阿寺红璞大瀑布封印仪式,看着急,实则缓。
只要留有一线喘息空间,掌舵的人们就会以此为饵,明争暗斗,对自己的利益寸步不让,贪功冒进,力求多切割几份鱼肉大快朵颐。
人性如此,就算大祸临头也要拼着那一点侥幸心理拼死博弈。
人类一方在冥界那儿大耗伤身不打紧,若是叫别人占着了便宜,那可是真比杀了自己还难受哇。
“溯流派……你们怎么敢?”被横拖倒扯一路的春齐芳,皮开肉绽。
她们有武功底子打底,这会还能说得上话。像孱弱的医女、明韵阁阁人,这会儿只剩出气多,进气少了。再延缓多一些时辰,不死都是侥幸。
闻言,江涵雁这才像刚刚看见她似的,蹲下身来,拍拍她的脸。
“多好一位美娇娘呀,奈何误入歧途至今。瞧我这记性,你这样娇滴滴的小娘子,咋能受得了这般的慢待?来来来,快请坐。”
她使唤下属搬来椅子,让贺欢宫两位弟子入座。接着从梅影瘦怀里夺过柔心,抱到凤霜落跟前,“就是不知道这成了精的畜生,能余下几分舔犊之情?”
她的手划过婴儿脖颈,留下一条不会自主愈合的伤口。
鲜红的血液像一条上等的红练,绕着婴儿的脖子运转。仿佛带上一条朱红的长命锁,上头打了几颗色泽鲜活的璎珞。
许是血脉相连的缘故,下一秒就要晕厥过去的静修师太,神志一清。
她挣动着往前走一步,无奈伤势过重,“轰地”一下倒地。
凤双落眼观鼻、鼻观心,并无作出反应。
江涵雁啧啧称奇,“虎毒不食子,奈何人易子而食,只有想不出,没有做不出的事。”
江豚之毒,一滴就能毒倒一头巨象。与对付那些一不小心就会死掉的医女、阁人不同,她可是把一整瓶都用在了柳仙身上。
看来这步棋走对了。
所谓能翻天覆地的五大仙,也不过如此。
江涵雁把婴儿往后一抛,在其后待命的亭钓雪,双手上举,及时接住了。
其实没接住也不打紧,摔死了都无妨。反正到头来都是要清算旧账,研究将柳仙和她的亲属一并料理的方案。
具有颠覆职能的五大仙,对朝廷的危害无大不大。
每一代意图推翻朝政的枭雄将之敬若神明,在顺利登上那朝思暮想的宝座过后,又毫不例外地视作眼中钉,肉中刺。非要拔除不可。
可又没有一位能彻底成功。
五大仙的身躯陨灭,附属的权能便会转移,还会随着继任者的能力迭代,增加下一次击杀的难度。
最优解是将他们全部控制起来,而生擒的烦难更是难如登天。
凤箫声那边她留神派一个小队的人去消灭了,家伙全齐。解决一个瘫痪在床的病患,还不是手到擒来。
若非这三人是柳仙,以及与柳仙有着血脉关系的亲属,这三位也会一同列入陛下伟大的规划之内。
“实不相瞒,要大家齐聚于此,只是宣布一个消息。”
江涵雁持着的长杖往前一撑,双手撑在把手上,“圣上顾念南疆地广人稀,物产丰饶,而人丁凋敝,后续乏力。故派我前来,大行建设,重现三阳城的风光。五万精兵已驻守在八十里之外的营帐,不日就能造访寺庙。”
“没错,就是你们想的那样。溯流派隶属于官府,而在场诸位再不能将此消息传达出去。”
“你们会永远待在这里,为各位官爷们开枝散叶。”
“你敢!”
春齐芳青筋毕露,她还要回门派禀告宫主,协助贺欢宫击退来袭的外敌。怎能在这虚耗光阴,陪这些朝廷的鹰犬唱大戏,当家立计。
江涵雁面上的笑容一点点收敛,仿佛一张刚制作好的面具,糊在人脸上,徒增几分诡异。
贺欢宫人素来放荡不羁,她会秉持圣上有容乃大的理念,原谅她们的冒犯,并且纡尊降贵,协理修习邪门歪道的小妮子走上正道。
说起来,在场的门派一个都不冤枉,得圣上钦点,断没有冤屈了她们的道理。
贺欢宫与人无媒苟合,滥交失责,毫无妇德,还不以为意。既不被世俗偏见击垮,又不对裙摆下的贞节慎之又慎,谨言慎行,严重冲击以夫为天的世俗纲常。
明韵阁三番五次拒绝朝廷招揽,既不主动谄媚皇权,也不把至高无上的君王放在眼里,只从有利于大众的角度出发,为前来问讯的人答疑解惑。
逆光庵聚集了一大堆公然违抗嫁娶风俗的女子,蔑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宁可在冷冰冰的佛像前敲一辈子木鱼,也不愿意满足郎君们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心愿,为繁衍子嗣多尽一份力。
好在她接下了圣上的旨意,前来规劝这些离经叛道,为世不容的女子迷途知返。
待此事了,她就能封官进爵,将溯流派附属于朝廷摆在明面上,让跟从她的弟子们进入朝政,拓宽女子为官的窄路。
不管是贺欢宫、明韵阁、逆光庵,毫不例外都无甚么大局观,唯有她行进之路,才是蹊径通途。为大局者,不惜一切代价。
“哦,所以我们就成了那个理所应当要支付的代价?”
海马行装在身的白芸夕,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江涵雁后头。她手里的利刃抵住江涵雁喉咙,是个足够靠近,能够将人一刀割喉的距离。
“别人走的都是羊肠小路,独有你走的是康庄大道?都是狭缝求生,拼着千难万险,摸索一条出路,就你贤身贵体,我们身微命贱?”
海马的特性是隐蔽,江涵雁横眉冷眼,“你是来接凤大小姐的吗?你可知她是……”
“我知道。”白芸夕打断了她的话。
凤霜落阖着的眼,在白芸夕斩钉截铁的回复下睁开了。
“不然我会无缘无故大半夜现身主母屋外,又跟被抓到就会被当做淫奔处死的妻子一同落跑?你可不要小瞧人。”
别忘了,她是商人之女。身为一名商人,最紧要的就是具有敏锐的嗅觉,发掘商机,一击即中。
白芸夕手掐着江涵雁的肩,目光直视向她看过来的凤霜落,“你是我的期望,你必须要活下去才行。我能接触到的,能将亘古不变的寰宇天翻地覆的人,就只有你了。”
为这一潭死水的江湖,带来吞鲸般的潮汐。直到达成她梦寐以求的愿景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