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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一炸一个准的摔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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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萧声被关在与司徒景安呈对角线的小院。
司徒景安前脚跟她说:“放心,不会有事的。”随后自愿跟着方丈们离场,后脚她就被明韵阁的人拿下,一点都看不出没事的迹象。
想来靠谱的大师姐也有不靠谱的时候。
没被处置发落的苏坊新,急道:“少阁主,她——”
纪岁抬手,止住弟子的叨唠,“稍安勿躁,我自有分寸。”
她左掌一召,潜藏在凤萧声后脖子的玄冥铠甲,听从明韵阁少阁主召令,自动落入纪岁掌中。
其貌平平无奇,巴掌大,似介虫,是出自不老鬼母之手。
纪岁掌心摩挲着外相平庸的法器,极为短促的断眉朝下拧,两瓣嘴唇抽搐着往外扩张,神色似哭还笑,没一会就收敛了堪称扭曲的面容。
人两指一挥,利用玄冥铠甲的龟甲罩,牢牢地困住凤萧声。继而以夜色已深,隔日提审的名头,差人将凤萧声丢进一处僻静的斋房,等候发落。
被定住的凤萧声,维持着动弹不得的姿势,腰酸腿麻,哪哪都不畅快。
一见着玄冥铠甲,可算理顺了明韵阁弟子何故要对她喊打喊杀,不惜痛下杀手,也要嫁祸于她。
是等着在少阁主发现前夕,吃独食呢。
玄冥铠甲,同纪岁少阁主用来开道的朱鸟神枪,乃同一炉制造而成。皆为明韵阁创始人司空命向不老鬼母请托锻造的绝世法宝。
一者攻,一者守。除非持有者自愿让渡给他人,或者原主人身死,否则绝不易主。
明韵阁不擅战,阁中弟子大多是早衰之相。
现任阁主李不悔基于时日无多的缘由,在几年前把这两样神兵利器分别交由她的爱徒——纪岁和公孙太白代为保管。
一来,保障两位徒儿的人身安全。二来,宣示她们名正言顺的少阁主地位。
等来日正式确立了阁主之位,再回收到确定了名分的阁主手中。剩余一人必须全心全意辅佐新上任的阁主,无有二心,违者神魂皆陨。
灵韵阁是萨满的一大分支,主张灵魂学说。认为无常自有法,人世祸福是鬼神灵物的表现形式。
纪岁少阁主得到了百兵之王朱鸟神枪,使她未曾踏入日华的境界,就能拥有不逊于青阶尊者的杀伤力。
与她平起平坐的公孙太白少阁主,获得了一等一的防御性法器,玄冥铠甲。一经认主,刀枪不入。就算面临数十位日虹以上的高手围攻,亦能不伤皮毛,全身而退。
凤箫声在凤家见识过一次。
那时公孙太白少阁主用玄冥铠甲护佑了她,使她免受皮肉之苦。没想到,那时神兵利器已静悄悄地在她后脖颈处安家落户。
同一个道具落在不同人手中,发挥迥异的功效。
助力过她的玄冥铠甲,时光轮转,反而作为牵制她的器具使用。
当真是时也命也。
时下正在上演的情境,都在公孙太白的预料之内吗?用这种法子能让玄冥铠甲,回到纪岁少阁主手中,是她用蒙着的损眼窥破天机,筹划运算得来的吗?
因为她本人已无余力面交?
说起来,她还没好好和公孙少阁主道过谢。想来以后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外界众说纷纭的明韵阁继任者,终究是有了着落。
凤萧声心中升起一阵怅然。
欷歔的情绪没支撑多久,就被翻涌的怒意掀翻。
不是,这好端端的,公孙少阁主把玄冥铠甲给她做什么?
公孙少阁主又不是危在旦夕,凤家也不是啥子龙潭虎穴。
对明韵阁来说至关重要的法宝,扔到江湖上,能引起百年不休的腥风血雨,此等贵重的至尊兵戈,随随便便找个人就隔空投递了?
就不妥善地考虑考虑,再谨慎地筛选筛选?
不然找个老字号镖局,督促数百位经验丰富的镖师运送也是成的呀。
据闻明韵阁占卜吉凶的望气术普天之下,无人能出其右。想来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咋就没算出她这个被祸水东引的人今日的劫难呢?
抑或算出来了,为了大局考量,依然特意把她当做一颗棋子下,安插其内,平定风波?
凤箫声试了许多种办法,都没有办法突破玄冥铠甲的束缚。要她就此束手就擒,那万不能够。
凤萧声要是那么老实听话的性子,早就待在三阳城,安安分分地等着嫁人生子,还悔什么婚,逃什么家,嫌折腾得不过瘾啊。
她忍着反噬的疼痛,死命去冲撞加身的无形枷锁。脑子里精细入微地过了一遍学过的知识,靠着挨出来的肌肉记忆,艰难地拼凑出玄冥铠甲套在她周身法阵,再调动气息,挨个破解。
破到第三层时,她的双腿能够自由行动了。还剩下双手、腰身、脖颈被缠紧着。
不对。凤箫声转过脑筋。
玄冥铠甲虽以防御著称,可其他功能性亦是举世无伦。纵隔年月长久,也断不至于叫她一晚上就能寻找到漏洞。
除非纪岁少阁主本就无心钳制于她,而是逢场作戏,暗地里给她偷偷放水,实际并不限制她的行动,不留人把守亦是方便她溜走。
敢情敲锣打鼓,闹哄哄一场大戏,拿她当蚯蚓钓鱼呢。
气不忿的凤箫声,身子扭得像扣在鱼钩上的蚯蚓。
夜幕洒下疏疏落落的月光,恰似隆冬腊月揉碎了的细雪。
有人翻窗而入,快速合好窗棂。大带上别着一根碧青长笛,碰撞到墙壁,咔哒几下。
衣襟在流畅的动作下敞开了,露出灰黑色的胸膛,一直连到腹直肌的位置,在银辉下透着低调内敛的性感,可不正是她的好徒儿,夜云轻。
凤萧声大喜过望,站起身,被绑着的双脚一蹦一跳的,直往他怀里撞。
嘴上还不饶人,“小夜,你引个追兵,引到哪里去了,迷了道不成?你知道这些天我过的是什么苦日子?都没人给我说说好听话,纾解纾解我的苦闷……”
夜云轻阖好窗户,张开双臂去迎。像一棵郁郁苍苍的松柏,由始至终都能支应纳凉挡风的阴翳,任由怀中人嘟嘟囔囔地抱怨着。
良久,方越过那一丝师徒情谊,单手托住师父的后脑勺,轻轻拍了两下。
他低声说了句“恕罪”,弯下腰身,打横抱起凤萧声,径直走到床边。
夜云轻放下敬重的师父,单膝跪在地面,以绝对的臣服者姿态,耐心地听着她跳跃性极强的控诉。
凤萧声胡天胡地说了一通,喉咙刚觉着渴,贴心的徒弟就给她递上了一碗水喝。
不愧是她日思夜想的小棉袄,就是贴心。细致周全到她都想再多收几个徒弟,徒弟也去收一波徒弟,好为她发展出一堆孝敬的徒子徒孙。
深以为良策妙计的她,过往与夜云轻提过该建议。
当时夜云轻正给她揉着腿,厚实有力的手掌摊开来,一下子圈牢她的脚腕。
低眉顺眼的青年闻言,揉着她小腿肚的力道重了一点,听得她吃痛的声音后,迅速松开,眼底浮出几分愧色。复又深深浅浅地按摩着。
隔了会才道:“徒儿没有别人,只有您。师父。”
所以,师父您也不要找别人。
抛却往日的碎片,凤萧声话锋一转,问起夜云轻的动向。
“你是被抓住了吗,家丁们可有伤到你?”
“凤家派出来找我们的人,数量多到绊住了你的脚?”
“阿娘她现今身体可还康健?爹爹是否被我们气到吹胡子瞪眼?你听到了什么风声,都与我说一说,还是说两位长辈都被我们气病了?”
“你说话呀,是要急死我吗?”
凤萧声问起话来,嘴巴叭叭叭的,一刻都不肯停歇,好似大过节一炸一个准的摔炮。
夜云轻调整好她的坐姿,端正了自己的跪姿。
脑子有条理地过了一遍通稿,和她简洁地说明了引走凤家三少爷之后的事。
至于三阳事变,群雄宴覆灭,凤家夫人和三少爷皆出外寻找她们一行人的行踪,又通通被他引走了的杂事,夜云轻就全都略去不谈了。
逢人且说三分话,这一招是他跟师父学的。
交谈间,凤萧声在夜云轻眼中窥见了大变样的自己。
褪下了衮衣绣裳,穿戴着粗布麻衣。皮肤不复光滑白皙,爬上了粗糙的纹路,浸染凤霜。一头珠围翠绕的长发不翼而飞,压上了一顶破破烂烂的僧帽。
她并不为之遗憾与羞耻,反引以为荣。
她的俭朴、蜕变,是她奋斗过,挣扎了,势要闯出一片天的证明。并且目前而言做的还不错。
夜云轻依旧对她敬爱有加,尊重如初。待她的态度跟往前比起来,一式一样。仿佛她还是那个她,从头到尾都没有变过。
不曾出走凤家,改头换面,从锦衣玉食的凤家千金,变成自食其力的边界小僧。连洗漱用的洗澡水都得吭哧吭哧地跑上山挑水,推倒树木,劈柴烧水。
“你不觉得我变了吗?”
夜云轻不疑有他,“不觉得。”
凤萧声很煞风景,“你瞎吗?”
夜云轻目不斜视,“万变不离其宗,唯本质尔尔。师父就是师父,若换了一件衣袍,改了个造型就是转变,那天下之人,时时刻刻都在变幻之中。谁都不能免俗。”
反倒是……夜云轻朝下一瞥,瞄了眼凤萧声从大汉们那学来的,不拘小节的坐姿。“师父,您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