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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番外3 ...

  •   这几天,洛浮尘有些心烦。
      他遇见了一个神官。
      在雪枝是这个地方新上任的神官,出生的时候漫天霞光,百鸟争鸣起舞,是乃是天降异象,是上天的意旨……当然以上全都是上任神官的一面之词,不能作数。
      “啧啧啧,这个雕像挺漂亮的哈。”在雪枝穿着神官服,趾高气昂的到处胡乱指着,“这是山下才送来的菩提枝?”在雪枝小脸一垮,“怎么就这么一点,是我最近实现他们的愿望实现的太少?”
      在雪枝新官上任三把火,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只好在自己的庙里到处逛逛,庙门香火不绝,神像前的人一个比一个虔诚,求姻缘求财运求子孙……
      祈天地,跪神灵,菩提枝叶摆在香台上,香火钱入箱作响。
      在雪枝随手折了一只菩提叶插在头发上,一脸笑盈盈的样子。
      “有什么愿望都说出来,不要客气啊。”
      “我想要金子很多很多的金子。”在雪枝坐在神台之上,眉眼皱了起来,别以为她不知道,这个人整天不务正业,明明有手有脚,却靠着老婆给的钱胡吃海喝的……
      “啧。”
      不过一个成熟的神官大人是不会介意这些的,百姓的愿望就是她的任务,在雪枝大笔一挥,轻轻笑了一下,“看在你那么虔诚的份上,就满足你吧。”
      结果第二天,某人家里出现了一叠金子,纸做的给死人用的那一种。
      不都说过了吗?神官大人是从来不会让人失望的。
      这天,依旧是很无聊的一天。
      神官大人坐在神台上面,没有人能注意得到她,那些来来往往的香客虔诚的在神像面前三叩首,同时也是在自己面前说出自己的请求。
      可是就在刚刚,这里来了一个貌似不一样的人。
      他身上背着一把很长的剑,长长的流苏坠下,蓝色的衣角被春风勾起,面若冠玉,浑身的气质干净,是一个雪筋霜骨的人。
      在雪枝没有见过这样好看的人,不知道应该怎样去形容,她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大雪过后那株开在悬崖峭壁上的梅花满枝压雪,却依旧傲骨凌霜,不可曲折。
      这样的人皎洁的像天上的月亮一样,带着冬日里最刺骨的霜,一身的冰凉,一身的澄澈干净,但是却又因为月光明亮却又不刺眼,温和而又不灼烧,显得温和平静。
      在雪枝心里面是山呼海啸,可是脸上端着一副不动声色的样子。
      缘去缘散,在雪枝心里盘算了一下,恐怕他们之间也只是见上一面的缘分,这样已经就不错了。
      她头一回这样的认真,侧着身子希望听到这样的人会有什么样的愿望。
      可是他貌似不是来许愿的,更像是来凑热闹的。
      在雪枝有点生气,心灵叫嚣着让他睁大眼睛看看这十里的香火,这三千不灭的明灯,还有这翠绿的菩提枝叶,她——可是一个非常靠谱的神官!
      洛浮尘环顾了一周,他本来只是无意间路过这里,看着这里人多,所以就来瞧一瞧,果然不虚此行。
      这里许多东西都让他开了眼界,长了见识。
      “这神明大人难道喜欢吃桂花糕?”洛浮尘随手拉过一个人,指着神台下面一碟又一碟的桂花糕,显得有些困惑。
      “公子是外来的吧?”那人很是热情好客,“公子你怕是不知道,这里就是这么一个规矩,每个神明喜欢吃的都不一样,现在的这个神明喜欢吃甜的,尤其是桂花糕,为了讨好她,我们来上香的时候都会上贡几盘,好让神明保佑,这才能显灵。”
      “看来神明也是一个好吃鬼。”洛浮尘浅浅地笑了笑,只不过是一个转瞬即逝的笑容,在雪枝却有些看痴了。
      还真是一个漂亮的人,她再一次发出了这一句显得没有读过几本书的感叹。
      对了,现在的神明大人不仅喜欢好吃的也喜欢长得好看的。
      不过……
      她又有点担心。
      按照道理说,这个镇子虽然有点排斥外来者,但是终归到底还是欢迎的。
      可是,瞧着他这身打扮,貌似是一个道士。
      要是道士那可就麻烦了,这个地方总是有些与众不同,道士又对这些法术阵法比较敏感,要是给他碰见了什么,姑姑肯定会把他囚禁起来。
      小神官大人不仅能够实现别人的愿望,而且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乌鸦嘴,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果不其然。
      几天之后她在神庙下面的地牢里看见了他。
      唔……你问她为什么天天往地牢里跑?这不是担心这个小道士吗,而且,万一运气好就遇见了呢,虽然说缘分这种东西很重要,但是缘分也是可以求来的嘛,事在人为,她这不就把缘分求来了吗!
      “唔……”在雪枝不太会说谎,但是不会是可以学的。
      她学东西就特别的快。
      “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这里的神官,鉴于神官是不能向别人透露自己的名字的所以你就不用告诉我你的名字了。”
      在雪枝从怀里掏出钥匙,这可是她一连守了三天才抽到的东西。
      “因为你的表现特别好,所以本神官打算给你换一个大点的牢房。”
      “你现在可以出来了。”
      洛浮尘眉头一皱。
      被抓起来确实是他不小心,这里的阵法实在太多了,要命的是,这里的阵法貌似可以封锁住灵力,他在这里和普通的凡人没有什么区别。
      “哦,你不用担心你的法术。”
      “等你离开这个地方之后就可以用了。”在雪枝很认真的补充说明了一下。
      其他被关在这里的人一个个的面露羡慕之色,还有不少毛遂自荐的,“神官大人你把我也带出去吧,你看这个人从头到尾没有说一句话就和哑巴一样一看就不是一个正常人,你瞧我一看就是一个聪明的,肯定比他有意思的多。”
      语气十分的谄媚,有点像青楼里在外面摇着手帕招揽客人的姑娘。
      洛浮尘:……
      为了出去,其实大可不必。
      洛浮尘是个理智的人,他不相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帮自己,“为什么偏偏是我?”
      在雪枝思考了半天,决定实话实说,“因为你长得好看。”
      众人一脸委屈,合着因为自己不配换一个大点的牢房是因为自己长得不好看吗?
      在雪枝似乎觉得这个理由实在是有些单薄又添了一句,“而且你看起来比他们都聪明,我不喜欢笨的。”
      众人:扎心又戳肺,神官大人是懂得什么叫做伤人诛心的。
      “你不想出去吗?”这一句话,在雪枝问的很平静。
      “想。”洛浮尘总不能说不想。
      “那我们就要快点,不然一会被人发现了咱俩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洛浮尘一脸的一言难尽,“你不是说你是这里的神光大人吗,连放一个人的权利都没有吗?”
      在雪枝抬头,语气很是严肃,“我觉得你好像对神官这个工作有什么误解,神官它是一个职业,不过就是一个吃饭的活计而已,我也是要归别人管的。”
      “好了,甚至现在没有人我们赶紧跑。”
      临走之前她想起来了点什么事儿,又从怀里掏出一包药粉,小声的叮嘱洛浮尘,“把鼻子和嘴巴捂上。”
      药粉像雾一样轻飘飘的洒了出来,周围的人不久之后一个一个的睡着,很安逸,应该是去会周公了,不太像是去见阎王了的样子。
      “他们明天醒来就会忘记今天的事情。”
      在雪枝这么多年在她姑姑眼皮子底下阴奉阳违,肯定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
      偷偷摸摸的像是小偷一样,在雪枝带着他转过了几个弯,在神庙的后面找了一间厢房,“你就住在这儿吧,这个地方平时没有什么人来,很安全的。”
      洛浮尘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个地方阴森森的。
      “是有点冷吧。”在雪枝叹息一声,“点上火盆就好了,这个地方我常来,除了吓人以外不会闹鬼的。”
      “你常来?”
      在雪枝一脸不在意的摸了摸鼻子,“对啊,经常在这里被罚禁闭,所以这个地方平时不会有人来打扫,因为都是我在打扫。”
      洛浮尘看过不少书,也知道神官这个古老的存在。
      但是看着眼前这个和自己妹妹一般大的女孩,洛浮尘实在没有办法把她和神官这两个字牵扯在一起。
      神官在他的印象里是高高在上的,不染尘埃的。
      在雪枝看过许多不同的眼神,做神官的日子她看见过虔诚的嫉妒的贪婪的……各种各样的颜色,她几乎是下意识的会去琢磨这个人的内心想法,去判断对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所以她一眼就知道洛浮尘这个眼神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真的是神官,如假包换。”
      “只不过我才刚上任没多久,年纪有点小而已。”
      “多谢帮忙。”洛浮尘确定了对方没有什么别的心思,只是单纯的……瞧上了自己的脸所以将他放了出来,自然也就客客气气地道了谢。
      “你也不用这么客气。”在雪枝特别的诚恳,“反正你一时半会也离不开,我看看我能不能再偷到钥匙把你身上别的阵法给解除掉。”
      “作为交换——你每天就陪我说说话吧。”
      很简单的条件。
      简单的有些过分的单纯,洛浮尘几乎找不到理由来拒绝。
      “我不会害你的,我以神明的名义向你发誓。”
      “不必。”洛浮尘摇头。
      就算是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被关在这个地方,多少没有什么性命上的危险。
      这是洛浮尘于在雪枝的初见。
      很难得的,没有轰轰烈烈,一个满怀猜忌与不信任,另外一个全都是见色起意打的噼里啪啦响的小算盘。
      在雪枝是一个吵闹的人。
      这是洛浮尘与她一连相处好几天总结出来的道理。
      但同时也是一个人生几乎偏向于空白的人,根本没有见过多大的世界。
      “你说我?我很小的时候就被抱到神庙里养大了,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样子的。”在雪枝似乎是遗憾似乎是释怀,“当上了神官以后就更不可能随意离开了,说的玄乎一点,这可能都是命吧。”
      在雪枝明明只有一个张口闭口都是命,但是却看得洛浮尘分明感觉到眼前这个人根本就不是一个愿意屈服于命运的人。
      洛浮尘觉得光这样坐着有些无聊,心不在焉地问了个问题,“神官每天都做什么?”
      “大概就是听人发发牢骚,顺便帮人家了却心愿吧。”在雪枝悄悄的给自己的晚饭加了一只鸡腿,没办法,做神的就是得喝露水,吃鲜花,这种食物油腻的东西她怎么能吃呢——不,她偏要吃,而且要使劲吃。
      如果有机会的话,等她从神官的位置上退下来,她一定要写一本书,就叫做神官日常,专门控诉那些对她非人的对待。
      谁家当神官的不让吃肉啊!到底是谁立的规矩?她要弄死他。
      洛浮尘从盘子里端出一片西瓜,饶有兴趣的听着。
      受到自家妹妹的影响,他其实也蛮喜欢听八卦的。
      晚上,小神官干完了活不睡觉偷偷溜了出来。
      “小道长,你要看月亮吗?”
      她不知道从哪里弄出了一堆书,怕洛浮尘一直在这里呆着无聊,甚至还弄了一些山下的话本子。
      在雪枝叽叽喳喳的,很吵。
      洛浮尘一开始也觉得心烦,不过听着听着既然就诡异地习惯了。虽然小神官的话多,但是表情生动,语气欢快,说的都是一些有趣的事情,不知不觉听她说话的人好像也能受到她的感染。
      “喂,你不要不说话嘛。”不干活的在雪枝不喜欢那身又重又麻烦的神官服,她喜欢这种没有什么拘束的衣服,喜欢漂漂亮亮的,衣服上要有漂亮的花纹,头上要带着漂亮的发饰,可是啊,姑姑说了,神官应当清心寡欲,无欲无求……个毛线球啊,她是个人,又不是大殿里摆着的雕像,没有喜怒哀乐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今天过得很开心吗?”洛浮尘叹气。
      在雪枝摆摆手,“开心个毛线球啊,姑姑今天又骂我了,说我做了这么久的神官,还是站没有站样坐没有坐相,而且你不知道,今天山下的瘴气特别严重,简直可以称得上是臭气熏天,欲兽一个个张牙舞爪的,那些平头百姓从旁边路过根本就看不见它们,姑姑说作为一个优秀的神官,就要及时处理好这些问题……絮絮叨叨的真的好烦人,我也是是个普通人好不好又没有三头六臂,又不能一下子从东边跑到西边……”
      “你的话很多哎。”洛浮尘发现了小神官第二个特点——话唠。
      简而言之就是话特别的多。
      在雪枝:“哎呀,我话很多吗?我自己从来都没有觉得我觉得挺一般的呀,也没有特别的多吧,也就是一般般多……”
      洛浮尘:……
      “你先打住。”正所谓忍无可忍,就不必再忍,必须在事态严重之前就阻止事情的发生。
      在雪枝每天雷打不动地来找自己,“我今天又听了好多人的愿望……你不知道,这些人真的是贪得无厌,得到了这个又想要这个……我天天坐在神台上听他们说这些有的没的也是很头疼的。”
      洛浮尘什么也没有说,但是眼神又好像把什么都说了……
      在雪枝:……
      “我就得你好像在骂我。”
      “没有。”洛浮尘脸不红心不跳。
      “唉——你不明白。”在雪枝老气横秋地叹了一口长气。
      洛浮尘放下手中的书,“既然这么厌烦,那就不做了。”
      “不行!”在雪枝很坚定,“我是神官,不管怎么样都是自己的活,我不做谁来做?”
      “那神官大人打算什么时候把我放了。”
      “早着呢。”在雪枝幽怨地补充一句,“我不开心,你也别想开心。”
      洛浮尘:……
      “那其他地方是什么样的也会有神官吗?”在雪枝对其他地方的事情很感兴趣,或许是因为自己走不出去的原因,所以干脆对一切未知的事情都充满了旺盛的好奇心。
      “不,我走过许多地方但是只见过你一个神官。”洛浮尘喝了一口茶,“或许你就是这个世上最后一个神官了。”
      在雪枝听到这句话之后竟然难得开心地笑了起来,“那多好呀,等我死了之后,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有神官了。”
      “你不是说神官在离开之前都会选择自己的继承人来担任下一任的神官吗?”洛浮尘有些惊讶,在雪枝对于神官这一种特殊群体好像并没有像传说中的那样心里存在着感激还有神往。
      “不,我没有机会去选择自己的继承人的。”她说的有些斩钉截铁,“我可能就是最后一任神官了。”
      她的语气带着笑意,可更多的是一种悲凉,身处闹市,孑然一身,关键的是,终其一生都会与其他人格格不入。洛浮尘突然明白,像她这样的人其实看起来满身繁华,一身高洁,飘飘然遗世独立不受世俗拘束的样子,可是每到深夜香客散尽,也不过只是一个披着神性的人而已,正是因为无人理解,也不能理解,所以神官与生俱来的就是一场悲剧。
      在雪枝一连好几天没有来,她悄悄给洛浮尘换了一个大点的房间,洛浮尘难得过了几天安生日子。
      “我又来找你了。”小神官抱着一壶酒,浑身伤痕,“我这次可以休息几天,你陪我喝酒庆祝啊。”
      洛浮尘瞳孔一缩,“怎么受到这么重的伤?”
      “你说这些伤口吗?”在雪枝歪着头,“这些伤口很正常啊,每一个神官都会有,职责所在而已。”
      “传说,我们是神明的血脉,正是因为如此,我们才得到了神明的庇佑,这片地方风调雨顺,从来没有任何灾害,据说我是这一代神明血脉最浓厚的孩子,所以被选做神官的继承人,负责保护这片土地履行着神明的职责,满足他们的愿望。”
      “可是,人是不会满足的。”
      在雪枝喝了一口酒,“光是满足,人的贪欲并不能得到完全的化解,长此以往便会形成邪祟,贪欲越来越多,邪祟也就会越来越强大,长此以往这片土地就会被瘴气笼罩,可是被神选中的地方必须纯洁干净,否则就会被神明抛弃……我的职责就是守护这片土地,驱除邪祟。”
      洛浮尘:……
      “你和我说那么多关于你们这个地方的秘密……不会被人责罚吗?”
      在雪枝疑惑,“这也能算得上是秘密吗?庙里面的壁画上面都写的很清楚的。”
      洛浮尘陷入了诡异的沉默,然后端起酒杯喝了一口,“你们这里都是这种酒吗?”
      “我悄悄去山下的镇子买的。”在雪枝得意地眨了眨眼睛,“我姑姑可聪明了,为了这瓶酒,我不知道费了多大的力气。”
      洛浮尘从乾坤袋里拿出一瓶,“喝这个吧,这个好喝一点。”
      开瓶首先就是一股淡淡的茶香,在雪枝眼睛都瞪大了,“这个是酒?”
      “是酒,我妹妹酿的。”
      “那你妹妹挺厉害的。”在雪枝用手指戳了一下,然后舔了舔。
      “好喝。”她抱着酒瓶子猛灌起来,“我和你说我这个神官做的就和那山下的和尚一样,这个不能做那个不能做,人生没有趣味,生活波澜不惊,人都快要麻了。”
      “你比那些人有意思多了。”在雪枝很真诚的评价,“那些来见我的人大多都是有所求,而你不一样,你是为数不多的愿意满足我的愿望的人。”
      “我不知道那些来寺庙里许愿的人应该被称作凡人还是应该被叫做和我一样的人,我肩负着神明的责任,其实和他们别无二致。”
      突然,她扭过头,“你说我实现他们的愿望到底是在放大他们的欲望,还是在满足他们的欲望,欲望这种东西满足了就会停止吗,还是说,是我创造了邪祟。”
      洛浮尘垂眸,第一次从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的眼睛里面看到了孤独的情绪。
      上一次他看到这样的情绪还是从自己妹妹的眼睛里看到的。
      “没事。”
      洛浮尘第一次学着看可安慰别人,“你已经是个很努力的小神官了。”
      “好吧。”在雪枝得意洋洋地叉着腰,“我也觉得我蛮厉害的。”
      “喂,我带你出去玩儿啊。”小姑娘狡黠地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了一串钥匙,周围运转的阵法突然停止,几乎是一瞬间洛浮尘就发现自己灵力恢复终于可以用法术了。
      小神官大人好像有一个兴趣爱好,就是假扮江湖骗子到处招摇撞市,所谓的出去玩儿就是她假扮成算命先生,手里拿着一根柳枝灵活的双手背腰无意识地甩来甩去。
      这是一个麻子脸殷勤地坐下,“先生又来了,好久没有见到你,我还以为你不出摊了。”
      “哪有哪有。还是要养家糊口的嘛。”在雪枝露出了一个老道的笑容,“这次来公子是要算点什么呀?”
      “唉,你这身后怎么还跟了一个人?”
      洛浮尘懒得说话,默默的把脸扭了过去。
      “哦,我新收的徒弟,这不是出来看一看吗,人在世上混总是要学点本事在身上的,不然以后靠什么活下去啊。”在雪枝一脸圆滑的撒了谎。
      麻子脸有些苦恼,他去神庙里求了姻缘,可是不知道神明会给自己安排一桩什么样的婚事,对方漂不漂亮,他想算一算,毕竟神明也不是做什么都面面俱到的。
      在雪枝瞧着对方印堂发黑,心里有了计算可是面上却不动声色,出师不利,一开张就遇见了这么麻烦的人。
      “放心,会是个好姑娘的。”在雪枝歪头一笑,“真的吗?”麻子脸不太相信。
      “真的。”在雪枝不耐烦,“来,这柳树枝送你,驱邪。”
      麻子脸一脸不满,但是身处闹市又不好发作只能骂骂咧咧的走了,结果他前脚刚走后脚在雪枝借着柳枝顺手扫过一旁的池水带着水滴撒了他一身,没有一滴被浪费。
      麻子脸:……
      在雪枝一把拉过洛浮尘的手,“看什么看,赶紧跑啊!”
      路过石桥时,一旁的老柳树用初春最柔软的枝桠勾连着醉人的春风拂过她的脸上。身上的道袍被她随手脱掉,里面是嫩绿色的衣裙,绣着嫣红的花瓣,扬起的裙摆带着春天洋溢的勃勃生机,不知多久,他们跑到一个湖边,小姑娘气喘吁吁的大口吸着新鲜空气,脸颊通红。
      “你为什么都不累的?”
      小姑娘脱了鞋袜,坐在一边,一双白净的脚丫扑腾着一湖春水,溅起一片又一片的水花。
      “这么点路不算什么。”
      在雪枝软乎乎地笑了笑,“那你身体还挺好的,平常一定有好好吃饭。”
      说着,她慢悠悠地站起来,手里拿着一根不知道从哪里折下来的柳枝,柳枝拂过水面,碧绿的衣袖飞过,那是女孩高高扬起的手臂,水滴扬起潋滟一片的暖光勾勒出绚烂的光彩随后又快速的落下,惊起一片又一片的涟漪,春风荡漾,裙摆飞扬,湖光山色相和,暖洋洋的阳光撒落在湖面,涟漪忽明忽灭,勾结了一片金线做底的纱雾,“你看,下雨了。”在雪枝痛快地笑着,大大方方地闹着,像小孩子,也像贪玩不知归路的蝴蝶。
      民间传说,菩萨护佑人间,每次降福于世时那些祝福都会化作甘霖,化作雨露,降临到每一个人的身上。
      小神官自己或许不知道,她在不在不经意的时刻,已经拥有了所谓的神性。
      “为什么要救他?”洛浮尘突然开口,语气不咸不淡的。“没什么,他是一个好人,而且不出意外的话很快就要成亲了。”在雪枝的目光慢慢归于沉静,像是鲜活跳跃的溪水越过高山河流,但是最后终止流淌,悄无声息地变成一滩平静的死水。
      “我不太清楚,我有着神明的怜悯,也有人的天性,刚刚这么做好像很自然,又好像在挣扎,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洛浮尘不明白,按照道理来说,神官一职早已经存在于悠悠历史中的文书记载里,无数人都渴望的神明血脉她如此轻松的就能拥有,却表现出来完全不同于常人的寂寥。
      正当他想开口安慰一两句的时候,在雪枝突然摸着肚子转过身,“哎呀,这个问题我考虑了太久,考虑到我都有点饿了,早知道就不考虑这么复杂的问题了,下次还是直接问姑姑吧,省得自己动脑筋。”
      洛浮尘:……
      他就知道。
      “今天,你不要回来了,这几天这个地方……”在雪枝突然转移了话题,欲言又止,“总之,你先在这个地方晃两圈,等过几天就可以离开了。”
      “为什么是过几天?”洛浮尘疑惑,在雪枝笑,“你看起来像是一个道士的样子,应该也看得出来这个地方的玄机,你脚下其实是一个巨大的法阵,再过几天,阵法力量微弱,那个时候你离开不会有人察觉。”
      “多谢。”洛浮尘不是一个容易接近的人,只不过是看起来平和而已,可是这种平和是他与生俱来的,深深刻进了他的骨髓里面,并不是因为她一个人。
      “不用这么客气,你本来也不是故意想要来这个地方的,总不能一直这么关着你,这样做实在是太不讲道理了。”在雪枝摆手,赤脚踩在柔软的草地上,“我们这些待在庙里头的,向来都是很亲和的。”
      空旷的大殿里,零零星星的点了几盏烛火显得有些昏暗,在雪枝从回来之后就一直在受罚,就连说话都显得有些有气无力。
      “姑姑。”在雪枝一声不吭跪在自己的神像前,满身的血痕。墨桑手里拿着竹鞭,神色是冰一样的冷漠。
      啪!
      又是毫不留情的一鞭子,打的皮开肉绽,血液四溅,滴落到地上像莲花一样妖娆地盛开着。
      如果是她来做神官,会比自己做的更好吗?在雪枝心想,还是说没有一个人可以挨得过这样漫长又无趣的岁月,包括眼前将神官视为自己人生的全部的这个人。
      “你还知道我是你的姑姑。”眼前的这个人原本可以成为神官,但是不幸的是给刚刚出生的在雪枝截胡了。
      她们家族不知道为什么格外的深受神明的眷爱,血脉纯正,是天生的神官家族。
      “我知道,一直都知道。”在雪枝抬眼,即使满身狰狞可憎的伤口也不影响那一双干净的像雪一样的眸子。
      “身为神官,要时刻谨记自己身上的职责,不可以玩物丧志,也不要在没必要的人的身上浪费时间。”声音刺耳,像是尖砺的石块一样,一下又一下的砸进了在雪枝的心里。
      “不要让被人觉得你是一个废物,一块难当大任的朽木。”
      又是这样的话。
      一遍一遍的她早都听腻了。
      “你自己在这里好好反省一下。”墨桑疲惫的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看得在雪枝心里有些发笑。
      何必呢?装作一副这样操心自己的样子,她看着都替她累得慌。
      在雪枝看着满地的菩提枝叶,又看了看神像前长明不灭的灯火,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她求她自己,能不能自作主张地给自己实现一个愿望。
      “你有神性的怜悯,也有为人的贪欲,其实并不适合站在这个位置上,我怕你有一天会因为这一点让自己陷入万劫不复……”上一任神官的话在她的耳边响起,那个时候她年纪还小,只记得看见那一任神官的时候她的脸色苍白,已经是一副行将就木的破烂躯体,看起来已经是时日无多了。
      当时年少轻狂,还觉得她的话有失偏颇,现在想想她说的是实话,自己这样的个性的确不适合坐在这样的位置上。
      这不,当年的选择现在已经开始慢慢地产生了反噬。
      从知道真相的每一天开始,每个夜晚她都在发疯。
      “又不是我要做的,又不是我想做的。”在雪枝红了眼睛,泪眼朦胧地看着自己身上穿的这一身神官服,原本就摇摇欲坠的信念现在更是变得岌岌可危。
      她不明白自己存在的意义到底是什么?或许可以说,神官本来就没有存在的必要,可是在雪枝始终应当为自己而活。
      眼见着东方出现了一抹肚皮白,那是即将天光大亮的前兆。
      天一亮,又是绵延不绝的香火,所有人带着各家的希冀,又会来到这座神庙里面虔诚的许愿,盼望着神明显灵。
      她吐出一口浊气,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手里拿着菩提枝叶,又是那个人人尊敬的神官大人。
      只不过我们威名远扬的神官大人熟练的从香炉的香灰里面掏出一壶酒,然后又不知道从哪里倒腾出一盘花生米,一脸冷漠的嘎嘣嘎嘣嚼着,顺手研究一下怎么灭虫。
      “长得这么丑的虫子,我这辈子也是没见过了。”
      在雪枝无可奈何地叹气,“虽然说长得丑不是你的错,但是恶心人就是你的问题了。”
      那只虫子好像听懂了她在说什么,委屈巴巴地拍了一下翅膀。
      “就是长得丑,翅膀上的两个红点就和眼睛一样,先不给你取名字了,后面来的人会给你取好听的名字的。”在雪枝又叹了一口气。
      “下辈子投胎不要做虫子了,当然我也不要投胎做神官了,下辈子你可以做只蝴蝶做只蜻蜓做一只普通小虫子,我呢,可以是商户的女儿,也可以是田家的女儿,或许走运一点会成为世家的千金小姐……总之我也会做一个普通的人。”烈酒撒在虫子的身子上,烛火点燃,几乎是一瞬间,原本还在活蹦乱跳的小虫就变成了灰烬。
      残忍吗?
      当然是残忍的,毕竟她无缘无故剥夺了一个生命活着的权利。
      可是神官大人有非做不可的理由。
      她像是突然顿悟了一样,一连安生了好几天,也没有去找那个外来者,墨桑心里勉强宽慰了几分,但是依旧更多的是沉着脸训斥,“过几天就是灯神节了,身为神官,你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吧。”斩钉截铁的语气,一点情面都没有,在雪枝偶尔也会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她一手养大的,哪怕就算是一只狗,这么多年多少也会有点情谊。
      “知道了。”她语气很平淡,就好像真的变成了一滩死水一样,别人往里面扔什么东西她都波澜不惊。
      墨桑冷哼一声,语气倨傲显得高高在上,“不知道她们为什么会看上你这么一个废物。”
      “姑姑,你不可以辱骂神官的。”在雪枝勾起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你忘了吗,神官是神明的使者,辱骂神官就是对神明不敬。”
      “说到底,我如今已经连续担任神官三年,你现在连管教神官的资格都没有。”
      墨桑一愣,三年这么快就到了吗?
      但是她更吃惊的是,这个以往不知规矩,需要人逼着她背戒训的人不知不觉中已经成长了起来。
      在雪枝推开门,月光如水一般涌了进来,洛浮尘在这里住的时候,屋子打扫的都很干净,她很喜欢他身上好闻的气息,干干净净的……可是,她总不能待在这里一辈子反省,“很不巧,我的生日昨天已经过了,现在刚刚好满三年,姑姑,你也可以好好休息了。”
      墨桑觉得不对劲,“不对,你分明是冬天出生的,现在正值夏日……”
      “谁和你说我是冬天出生的?”上一任神官好像早已察觉墨桑不是一盏省油的灯,特意花了相当大的力气隐瞒了在雪枝的生辰八字,不过说到底,以墨桑这样谨慎的性格还不至于到现在都毫无准备。
      或许,在墨桑眼里,自己恐怕真的只是一个不学无术的废物,想要处理就像捏死蚂蚁一样简单。
      在雪枝无奈地叹了叹气,她不是都说了吗,自己真的有好好学习的。
      “姑姑,你好好在这待着吧。”
      如今神官成为了掌权者,这里的所有阵法全都听她一个人调遣。
      在雪枝拿出匕首,笑的宛如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墨桑只感觉到脚腕处一疼,如同草叶划过的细微疼痛感在短短一瞬间突然如同滔天巨浪一般让她忍不住失声痛叫。
      在雪枝断了她的脚筋,阵法启动,她不可能再施用任何的法术,如同砧板上的鱼肉一样,任人宰割。
      “我一直都很好奇,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你做着感觉怎么样?”一个银色的虫茧从在雪枝的袖子里面拿出,直接扔在了墨桑的面前。
      “你应该认得这个是什么吧?”
      认得,墨桑当然认得。
      这个就是她每当夜深人静,用血肉虔诚祭拜的神明。
      “这样恶心的虫子你竟然把它当做是神?真的是笑话。”在雪枝冷笑,“怎么样?下一个是谁?是我这个可有可无的神官,还是任何一个人拥有所谓神明血脉的无辜之人。”
      “墨桑,你当真是好算计。”
      “上一任神官是怎么死的?你心里比谁都清楚,慢性毒药一点一点的下,这种痛不欲生的感觉,为什么你不自己尝一尝看呢?”在雪枝脸上沾了血迹,但是她本人却毫不在意,笑着拿起扔在地上的匕首,利索的又是几刀,墨桑痛苦的挣扎着,手筋也被挑断,四肢全废。
      在雪枝冷眼看着一切的发生。
      “你以为我傻吗?这庙宇下面的地板渗透出的丝丝黑气,你自己恐怕都没有察觉到吧。”
      墨桑大脑一片空白。
      原来……她早都什么都知道了……
      她一直以为神庙下面的戾气给她藏的好好的,由于血脉纯度不同,拥有神明血脉的人,对戾气的感知程度不一样,墨桑自负的以为只要自己感知不到在雪枝也一定不会知晓。
      “不可能……不可能……你不可能做到的!”墨桑像是疯了一般在地上挣扎,“你连驱除邪祟的法术都学不好……怎么可能会有这般能力!”
      在雪枝太了解墨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了,自然也知道说什么话最能伤到对方的要害。
      “因为我的天赋啊。”在雪枝甜甜地笑着,可是语气却带着一种天真的残忍。
      “姑姑恐怕自己都忘了,我是有史以来家族里神明血脉最纯正的孩子。”
      “我骗了你的所有人。”在雪枝笑得愈发灿烂,墨桑就越是感觉到刺骨的冰寒。
      “我从刚出生开始,就对这些戾气格外的敏感,你大概也听说过神明的血可以然万物起死回生,我虽然没有这样的能力,但是我的血可以让枯树逢春……你教我的那些所谓神官法术……只不过是我冰山一角的天赋而已。”
      “不可能……不可能!我这么努力怎么可能比不上你,你在骗人,你在骗人!”墨桑双目失焦,说话语无伦次,在雪枝知道,这个人差不多已经疯了。
      “啧,还真是脆弱。”她走出房间关上门,天边,是一轮很圆很圆的月亮。
      “哎呀,月亮真漂亮啊。”她轻轻地感叹了一声,慢慢的消失在黑夜里。
      洛浮尘在一些客栈里面一连待了好几天某个人没有找他。
      没有她在身边叽叽喳喳反而有些安静的不适应。
      她说过,神官不能暴露自己的名讳,索性她也没有让自己告诉他的名字。
      “我不告诉你的名字,你也不告诉我你的名字,这样刚刚好扯平了。”
      洛浮尘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心神不宁,总觉得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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