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鳞小巷》丞丞德音

2、臭屁蛋

　　刚说完，林风就被顾巧瞪了一眼，对方猛然发觉自己说错了话，吓得把筷子都扔了，双手合十赶紧道歉。

　　涂海客回想了一下签合同那天，去平台公司做认证的时候确实是位大概七八十岁的老太太出面，她身侧一直有位五十多岁的男士陪同，不过期间他们没有过多交流，也没听闻过林风说的情况。

　　不过无所谓啦，涂爸从不钻牛角尖，他没有再提这件事。

　　“不过这位老太太可真是有个好儿子。”顾巧不顾林风的拒绝，疯狂往他碗里夹剩菜：“先前我和他们打过交道，她儿子每天回家给老人做饭，端茶送水，伺候地舒舒服服。”

　　“不过蛮可怜的。”林风已经放弃挣扎，直接抱着剩菜盆埋头苦吃：“老太太时不时还能叫出我的名字，但就是不知道她自己儿子叫啥，有时候也会像没看到她儿子，自己走自己的。”

　　后来就有人开始传，那家儿子可能对老人并不好，这些漂亮的表象算是做给外人看的。

　　一顿饭吃地热热闹闹，大家天南海北地聊，顾巧后来喝了点红酒，脸上泛着点微红，直说这场景让她想到了他们念书的时候，那时她、涂海客还有霍娜可是全校最受瞩目的艺术系，且由于一大堆乌龙导致全校都知道他们的大名。

　　“你爸真的很大条。”林风虽然不是他们学校的，但因为顾巧的缘故，所以很早就认识了涂海客。

　　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自顾自地先乐了一会，然后在涂海客无语地目光中对涂百川说：“我们毕业前旅行第一次坐飞机的时候，登机过安检，安检员问他有没有矿泉水。”

　　“你爸说自己没有，然后队都不排了，居然跑去给人家买水。”

　　当时的安检员是个老大哥，无语地看着又排了一轮走到安检窗口并向自己双手送上矿泉水的涂海客，就听对方面色正经地说：“同志，安检幸苦了。”

　　安检大哥没说什么，转手就把矿泉水扔了，然后问涂海客有没有笔记本平板之类的，对方说自己有，大哥就让他拿出来。

　　涂海客为难地说：“在家里。”

　　安检员：“……”

　　林风想起当时的场景就想笑，他和顾巧还有霍娜三人比涂海客先进去，后来见他蔫头耷脑地情绪不高，追问了事情的经过，结果这几人一个比一个笑地癫狂，霍娜眼泪都笑了出来，就问安检员最后跟他说什么了。

　　“那个大哥居然说，希望你能顺利回国！哈哈哈哈哈哈”林风笑点很低，涂海客表情复杂地用饮料掩饰自己在女儿面前毫无威信的尴尬，并在桌下轻轻踩了林风一脚。

　　两家离得不远，涂海客就没让林风和顾巧送他们父母俩。

　　夜晚的深鳞小巷有种欧洲童话的美感，虽然两旁都是老旧的房子，但墙上镶着很多欧式的庭院灯，不少靠巷子的窗框向外凸起，凸起的部分做了小兔子、小象和各种水果等装饰，涂百川静静地看着，她双手捧着正发出绿色光芒的玻璃罐，就听父亲突然问她：

　　“百川啊，你从来没跟我说过你想干什么。”涂海客看看比自己低矮的女儿：“你有什么喜欢的吗？梦想之类的。”

　　涂百川抬起娃娃脸去看他，眼睛里没有光泽，半天没说话。

　　涂海客感觉女儿可能不高兴了，就挠挠头，口气焦急地解释：“咱们家不缺你挣钱，我就是想知道你的想法，如果暂时没想到，不要着急，慢慢来。”

　　父母两人走上楼梯，涂百川静静地看着父亲宽厚的背影，觉得这个神经大条的男人在面对自己时太敏感了，刚才自己的沉默只是因为她分神了，一时不能确定他问的是什么。

　　不过，自己已经在家摆烂了一年，确实应该考虑一下该做点什么。

　　做点什么好呢，除了画画，自己好像什么都不会。

　　画她是不想再画了，所有人都说她只会临摹，只会画现成的，不会创作，作品没有灵魂，那就不干了，不画了，只要不画了就不会再有人批评自己。

　　那干些什么好呢？或许可以试试送外卖或者去超市打零工，可行，于是涂百川暗暗握拳，下定决心明天找找附近的便利店。

　　两人推开门走进去，经过一轮打扫和通风，屋里的臭屁蛋已经没剩多少了，估计再拖几次地，再住几天，他们就会完全消失。

　　之后，涂百川和涂海客一人拖地一人擦家具，等最后把东西都放到该放的地方，都已经半夜十二点了。

　　她累地腰酸背痛，坐在沙发你上愣愣地听着父亲在厨房忙活做夜宵的动静。而一个鸡蛋大小的臭屁蛋一直缠着涂百川，她也发现了，不管自己走到哪里，它都会粘在她肩膀或者脑袋上，这种东西对平常人是看不到，但对涂百川来说是有体重的。

　　干活的时候本来就累，又多了这么个家伙大咧咧地坐在肩膀或者趴在自己背上，真的让她很不爽。

　　“从我肩膀上下来。”

　　她机械地扭头，表情冷淡，而臭屁蛋听懂了，它只是弯弯身子，然后跳上了她的头顶，又安静地坐下了。

　　涂百川：“……”

　　不得不说涂海客的手艺是很好的，夜宵被端出来，是两碗配着辣子鸡丁的面条，面条上边还铺着煎鸡蛋和豆角、酸萝卜、蒜末之类的码子。

　　当碗筷摆上桌的瞬间，涂百川就隐约看到有些闻香猪慢慢从碗里变化出来，然后懒懒地趴在碗边贪婪地吸食香味。

　　“明天你多睡会，今太累了。”涂海客笑眯眯地闷头唆面，面条被他吃出一种有谁马上要抢走他食物的架势，随后就见他又抬头，笑道：“明早给你弄爱心三明治吧，如果你起得来就放进微波炉里热一下。”

　　涂百川疑惑道：“你明天不在家吗？”

　　父亲摇了摇头，他表示一早就要和林风去四处转转，看周边已经有了什么配套的吃食，早餐店只是个初步的想法，不确定在这个小区能不能实现。

　　“你林叔专门为了我的事请了两天假。”涂海客柔声道：“人活一世，不过就是几杯好酒几个好友，爸爸我呢，也希望你也能多出去走走，交几个朋友。”

　　涂百川没说话，她明天有没有新朋友不知道，但应该马上就有新老板了。

　　吃过晚饭洗完碗，涂百川一身疲惫地走进自己的房间，她没开灯，透着月光的窗子一直大开着，就关了一个纱窗，今晚的夜风很大，将遮光的窗帘都吹了起来。

　　老奶奶送的星星玻璃罐就放在靠窗的木桌子上，她走近两步，把玻璃罐打开，想数数里边是不是真的有这么多颗星星。

　　“哎呀。”

　　她忘了自己头顶还坐着臭屁蛋，只见它在涂百川倒空罐子的瞬间，怀抱着几颗灰尘突然纵身而下，将自己装在了玻璃罐里。

　　“你。”涂百川见它好像是自愿跳下去的，就不解地问道：“你为什么躲进罐子里？”

　　臭屁蛋不能说话，只是安静地坐在瓶底，眨眼看她。

　　“怕被风吹散吗？”涂百川戳了戳瓶身。

　　臭屁蛋能听懂，就弯了弯身子，由于它整个形状就是鸡蛋，所以头身一体，这动作就相当于点头。

　　“为什么。”涂百川手捧着两抓发荧光的星星：“你想留在这个家里？”

　　此时窗外的风突然刮了进来，几颗星星被吹到了桌底下，她赶紧弯腰下去捡，起身的时候就见瓶子里的臭屁蛋正瑟瑟发抖地努力捂着自己怀中的几颗灰尘。

　　虽然不知道它要留在这干什么，但对自己也没什么影响。涂百川顺手就把玻璃罐的木盖子扣了上去，免得它被吹走。

　　之后，涂百川花了十几分钟用带过来的彩纸做了一个纸盒子，将星星们暂时放在了里边，她大概数了数，确实是一千个。

　　期间她观察到，罐子里的臭屁蛋对星星们十分好奇，它一直都抱着灰尘，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把星星一颗颗扔进纸盒子里。涂百川觉得好玩，就拿了其中最亮的一颗小星星扔到了玻璃罐里。

　　面对罐子里的新朋友，臭屁蛋十分开心，它将星星小心地挪到自己旁边，然后怀抱着灰尘，向星星的方向倚靠着，好像要睡觉了。

　　涂百川也爬上床，她其实是个心思很细腻的女生，也容易共情，可因为曾经她经历的一些事情让她认为“共情”不是件好事情，所以涂百川的朋友也近乎为零，好在她能看见些别人看不见的小东西，也不至于让生活这么无聊。

　　毕竟比起应付人类，这种实心眼的小妖怪好像更好打交道。

　　涂海客洗漱完，将客厅的灯关了，他经过女儿房门的时候发现房内透出来的暖光灯光打在房门缝隙下地地板上，看来还没睡，他叹口气，事实上涂海客一直都知道自己女儿和别的孩子不一样，她从小好像就能看到一些怪东西，虽然他曾经一度很害怕自己的孩子是得了什么重大疾病，但好在孩子他妈也能看见。

　　他神经大条到觉得只要女儿有同类，同类还是她妈，涂海客就放心了，他从来不排斥母女俩会在家里指着空气说话，也不反对妻子教女儿画出她们那双神奇的眼睛所看到的事物。

　　感觉都是很友善的生灵啊，涂海客一直期望，在他看不见的那个空间里，会有善良的小妖怪和自己孤独的女儿成为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