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也不作了》李帆

13、第 13 章

　　刘医生打不通陆贝贝电话，先是去了江念烟居住的小区门口，没见到人，他又问了王姐姐。

　　王姐姐还在睡梦中，听他问陆贝贝在没在家，一脸迷惑，跑上楼看了看，陆贝贝就躺在被窝里，门大敞着，她给带上了。

　　天马上亮了，等下要做早饭，王姐姐怕吵醒陆贝贝。她直以为陆贝贝在睡大觉，不知道人一晚上没回来。

　　和上次黄明艺事件不同，陆贝贝没哭得像个泪人，他感觉自己要哭了，马上憋回去，他躺在那里，屏住呼吸，一次又一次，等着眼里的热意退去，实在退不去，他就掐自己的大腿，这招异常管用，疼痛让他猛然的大口吸气，忍不住要哭得情绪也成功转移。

　　来来回回几次，陆贝贝感觉自己难受的挺平静，也挺匀速，不再超纲的不受他摆布，来到书房取出抽屉里的盒子，里面装着过年时伊冽给他包的红包，还有他自以为是伊冽送他的领带。

　　红包陆贝贝没动，领带他剪了个稀巴烂，坐在地上用火一小块一小块点燃。

　　刘医生赶来，走到他房间，又闻着烧焦味退到书房，敲了两下门没人应，刘医生担心陆贝贝受了刺激伤害自己，直接推开门走了进去，那领带还没烧完，陆贝贝看他进来也没吭声，打着火继续烧。

　　刘医生没阻止，心情沉重的打开窗户，盘腿坐他对面，看着他烧。

　　站在刘医生的角度，有钱有势的陆贝贝和没门没路的江念烟同样可怜，被打者当然是不幸的，这一点无可厚非，可陆贝贝作为一个施暴者和受害者并存的个体，何尝不可悲。

　　刘医生用日常聊天的口吻说，“贝贝同志你在烧....领带？”

　　从颜色质感和剩余布料的形状来看，刘医生觉得这应该是条领带。

　　他烧的是领带吗？

　　不，陆贝贝觉得不是，于是陆贝贝诚实的摇头，刘医生注视着那燃烧的小火苗，掏出打火机加入了陆贝贝。

　　原本也烧得没剩多少了，刘医生点了两次火，就完成了这场火葬领带。

　　结束以后，刘医生挥了挥眼前残留的烟雾，开口道，“贝贝同志，有时，我们心中所想，并非事实，包括眼睛和感知，我们需要去....”

　　“你想说什么？”陆贝贝突然打断他，那眼神有些戒备。

　　刘医生，“....”

　　刘医生卡壳了片刻，手缓缓落到陆贝贝头顶，轻轻的揉了揉说，“贝贝，你是知道的，刘叔叔一直站在你这边，不管是从前，此刻，还是以后，你很累对不对，那我们今天不谈。”

　　陆贝贝发红的双眼泛出了水光，颤抖的说，“他要抢走小冽....你们不懂，他是真的要抢走小冽。”

　　刘医生没再灌鸡汤，讲道理，挪动着坐到陆贝贝身侧，一下下抚着他抖动的脊背，“好的，我们不让他抢走，你告诉刘叔叔，烧了的领带是不是他送给小冽的？”

　　一提伊冽，陆贝贝忍了一早上的眼泪，一泄如故，虽然他极力压制，却还是抽抽搭搭哭出了声，委屈痛心的说，“是小冽拿来骗...骗我的，他给他钱，给他打电话，可他没给我买礼物，还....还骗我，我太惯着他了...太惯着了！”

　　这些细节，刘医生并不知情，伊冽在电话理说得太笼统。

　　伊冽也想不到，陆贝贝查得这么仔细，竟然连他和张冉的聊天记录也不放过。

　　陆贝贝哭了好一会儿，刘医生让他靠着自己尽情发泄，等他哭完了，刘医生从包里拿出两盒药，取出一颗安定喂到他嘴里，带他躺到床上睡觉。

　　他是需要休息，折腾了整整一宿，身和心都消耗到了极限。

　　那两盒药，刘医生没带走，专门给陆贝贝拿的，之前的药，陆贝贝早喝完了，这几个月，他情绪一直挺稳定，就没找刘医生取。

　　刘医生安顿王姐姐，不要喊陆贝贝吃早饭，让最近她多注意陆贝贝的情绪，有什么风吹草动马上联系他。

　　王姐姐纳闷的想，贝贝不是好好的吗，昨晚还和她一起看了小冽演的剧，她想着想着，发现上楼看陆贝贝的时候，床上好像只躺了一个人。

　　王姐姐确定了，俩人是吵架了，而且不是小打小闹，否者刘医生不会一大早跑到家里。

　　刘医生嘴巴比较严，她问了也白问，伊冽电话被陆贝贝摔了，她断断续续打了几次，均提示占时无法接通。

　　伊冽正在用张冉的手机和刘医生讲电话，听刘医生说完，伊冽没和刘医生解释钱和礼物的事儿，只附和说我知道了。

　　刘医生也不是非得了解其中的事非曲直，主要和伊冽说明一下，陆贝贝不单单只因为江念烟送他去酒店，在里面洗了个衣服，又或是冲了个凉，就冒冒然跑去打人。

　　“小冽同志。”刘医生最后诚恳的说，“我知道你的那位朋友很无辜，但也请你理解贝贝，他只是生病了，无法控制自己。”

　　伊冽理解，但伊冽心累。

　　钱也好，礼物也罢，是不是应该先问问他本人，听他先说几句，控制不了自己，就可以毫无底线的为所欲为？

　　扪心自问，假如有人把他家人打成这逼样，然后跑来说，他只是生病了，控制不了自己，他真能一拳一拳揍回去。

　　手机交还给张冉，伊冽回到了病房，江念烟还没醒，头上包着厚厚的纱布，他脑袋缝了针，挂着吊瓶，该做的检查已经做完了。

　　医生见惯了大场面，并不认为这是多重的伤，脑震荡，鼓膜穿孔，正常情况下，可以自行恢复，只是那张脸占时恐怕见不了人，且得消肿散淤青。

　　张冉这会儿神色好看了点儿，麦粒姐要过来，她站在走廊里等。张冉做好了挨骂的准备，辞退她，她也认了。

　　伊冽夜访急诊被传上了网，图文并茂，转发上万条，由于剧比他人红，标题赫然写着，红破男二满身是血，泪洒急诊。

　　麦粒姐发过来之后，张冉都傻眼了，她几乎一直和伊冽在一起，也没见伊冽哭，难道是背着她偷偷哭过？

　　抛出来的几张照片是生图，无任何修改，张冉放大再放大，也没瞧见一滴泪珠子，不过伊冽眼睛是有些红，脸色也极难看。

　　衣服上的血，又何来满身一说？

　　血多的那件外套，伊冽自始至终也没穿，现在还在她车里放着，衬衣上面的血并不多。

　　个别媒体简直不要个脸，为了吸引眼球赚流量，睁着眼睛说瞎话。

　　好在发现的及时，天没大亮，麦粒姐就找了公关，帖子已全部删除，只要营销号别再带节奏，掀不起什么风浪。

　　亏的江念烟家住的偏，他们下车时间短，大半夜没有活人在场，那一段惊天地泣鬼神的画面被拍到，伊冽两三年之内是别想接戏了。

　　麦粒姐到了医院，先进去看了江念烟，那堪比车祸现场的脸，不禁让麦粒姐倒吸了口凉气，再一瞅伊冽那憔悴的模样，麦粒姐说，“你别在医院呆着了，回去该干嘛干嘛，这边我会处理。”

　　这时候伊冽没办法表现出乖巧，他和陆贝贝是恋人关系，但同时他和江念烟一样，是个无钱无势的普通人，只不过因着结识了陆贝贝，他才不变的不一样，才红起来，伊冽清楚的明白，像他们这样轻如蝼蚁的人，会被无视到哪种程度。

　　在资本面前，随时都会抹杀掉的存在。

　　江念烟因为他受了这么大的伤害，他不可能让江念烟孤零零躺在医院，如果因此受到牵连，也是他应得的。

　　他现在的心情让他没有半点耐心，伊列甚至没叫声麦粒姐，惨白着张脸倔强地说，“你别管我了。”

　　他这个态度，麦粒姐皱了皱眉，却也没强迫他离开，把张冉叫到了外面。

　　独立病房区域比较安静，入住的病人不多，麦冽姐质问张冉，“发生这种事儿，为什么不先给我打电话？”

　　张冉咬着嘴唇不说话，她有想过通知麦粒姐，但一想通知的后果是麦粒姐百分之百不会放伊冽去救人，她便放弃了。

　　陆贝贝跟条疯狗似得，除了伊冽，张冉真想不出，还有谁能弄得了。

　　“你主意也太大了。”麦粒姐说，“我有没有说过，艺人有什么状况，第一时间报备，做不到就走人。”

　　“对不起....麦粒姐。”张冉头低着小声的道歉，她心凉到了底，果然工作是保不住了。

　　麦粒姐看看她道，“下不为例，知道吗，再有一次，别怪我不客气。”

　　张冉顿时内心一片火热，激动的说，“麦粒姐真的吗，你不开除我？”

　　麦粒姐点了点头，张冉难掩的高兴了下，又苦兮兮没了神彩，“麦粒姐，那小烟筒怎么办，就白白让陆哥打了？”

　　说起这个，一向刚强的的麦粒姐叹了口气，“你....你尽量说服小烟筒别报警，关总弟弟即使进去，也用不了多久就出来了，只要不报警，赔偿少不了，我和关总沟通过了，他下午就会处理。”

　　张冉紧抿着嘴，她不会劝小烟筒别报警。收不少的赔偿，还是送陆贝贝进去，哪怕一天，小烟筒自己拿主意。

　　麦粒姐返回病房嘱咐了伊冽几句，要是他执意留在医院，就少出病房的门，以免别人又拍到他，之后麦粒姐去商场买了件男士外套，和能遮住脸的棒球帽，送到了医院。

　　江念烟是中午醒过来的，他一个眼睛肿胀的只剩下了条缝隙，嘴也肿得像香肠，没办法张开，伊冽把吸管放到米汤里，喂着他一点一点吸进胃里。

　　他想说话，可一张口，嘴角的伤马上会裂开，丝丝渗出血来，伊冽叫他别说话，翻出他手机，递过去让他打字。

　　江念烟昏昏沉沉的脑子略跟不上趟，他睁着那只有点儿发花的好眼呆了呆，打出了一句话，{冽哥对不起，我给你添麻烦了。}

　　伊冽握着手机，满心的愧疚让他不知道说什么。

　　直到现在他连口水都没喝过，张冉见他一动不动坐着，放下手里的筷子说，“小伊哥，你吃点儿饭吧，身体扛不住的。”

　　伊冽摆了摆手，江念烟的手机快没电了，张冉带了充电器，伊冽拿到床头插到江念烟手机，江念烟侧着头伸着胳膊够手机，伊冽着急的朝他大声说，“别乱动，要什么我给你拿。”

　　他怕江念烟耳朵听不清，只要开口，嗓门就会变大。

　　江念烟缩回胳膊，指了指手机，伊冽把手机放到他手里，江念烟打了几个字让伊冽看。

　　上面写着，{冽哥吃饭}

　　伊冽把他露在外面的胳膊放到温暖的被子里，又拉高盖住他肩膀，打开餐盒象征性的对付了几口。

　　江念烟没一会儿又睡着了，伊冽要去找医生，张冉拦住他，自己去问了问，医生说这几天江念烟头晕恶心嗜睡都属于正常现象，不用过度担心，慢慢会恢复。

　　下午，江念烟被转到了华东国际医院，伊冽奶奶曾经在这里换了肝。江念烟这点儿伤属实用不着转来转去，可为了表示对他的重视，陆关委派了黎浩，亲自办理了转院，并且安排到最好的病房。

　　江念烟若是个有头脸的人，陆关还不一定如此上心，他有的是办法令对方不报警。

　　然而偏偏，自己弟弟对一个毫无招架之力的人挥了拳。

　　病房内黎浩说，“你受委屈了，有任何困难你都可以提出来，关总让我代他弟弟向你道歉，你想怎么处理都是应该的，关总说了，绝不包庇他弟弟。”

　　黎浩话说得漂亮，但他为什么跑这一趟，各自心里都有数。

　　江念烟没办法开口回应，在他醒来的那一刻，伊冽就禁止他张嘴了，那些漂亮话也没完全入他的耳，不过大体意思是听明白了。

　　黎浩驻留了几分钟离开了，说过两天再来看江念烟。

　　江念烟在手机打字说，{冽哥他是你男朋友，我不会报警的。}

　　其实看江念烟说不报警，伊冽也暗自松了口气，这么想或许有点儿自私，他恼怒陆贝贝打了江念烟，恨不得抽陆贝贝几个耳光，但他实在不忍心让陆贝贝再踏入那种地方。

　　片刻，江念烟手机里短信提示，他的工资卡里入账三十万。

　　江念烟晕乎乎的，有些茫然，他感觉自己好像是在讹别人的钱，他这会儿其实只想闭着眼睛睡觉，可别人给了他这么多钱，他强撑着在手机里打了几行字让伊冽看。

　　{冽哥他们给我工资卡打了好多钱，你和他们说用不了这么多，付医药费和务工费就好了。}

　　伊冽手机放回他枕边说，“别犯傻！”

　　究竟给了多少，伊冽不会过问，这就不是拿钱就能持平的事儿，可事儿已经发生了，这时候讲气节就是脑子有病。

　　本是想着等江念烟出院了，他来补偿江念烟，无论江念烟报不报警。报警是人之常情，他理解，不报警，他永远记着这份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