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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   “都来看看,快都来看看呐!这就是他家说的招牌,什么包退包换!这不是骗人吗!”

      一个中年妇女穿着臃肿的灰布棉袄,堵在淮水杂货铺店门前大喊大叫,她嘴里激动地往外蹦着吐沫星子,两条胳膊上下乱扑腾,像下一秒就要飞起来。

      一看周围不断围上来看热闹的人,她迫不及待把手里的高压锅环绕一圈给他们看,右手背一下一下拍敲着锅身。

      “我昨天刚在他这买的高压锅,昨天晚上用一次就坏了,现在拿过来他认都不认!换都不给换,这叫啥事?”

      “我也不说以前在他这买过多少东西,也不想回去一个一个再试,瞎计较,算我吃这个哑巴亏,以后也不在他这买算了,咱们就说个不亏良心的话,说好了包退包换,你钱都不乐意退是砸得谁家招牌!?以后谁还敢在你家买东西?”

      跟着她来的那个小姑娘扎着一根粗麻花辫,垫脚叉着腰附和着,喊说:“就是!我妈是你家老顾客了,你这锅本来卖的就比其他店贵,质量还那么差,不是骗大家赚黑心钱,就是欺负咱们没文化,拿这烂牌东西来糊弄人!赶紧退我们钱!”

      挎着菜篮的刘兰挤开店门前围了一圈嘀嘀咕咕说话的人,进了店门,看见梁淮青没事人一样,有条有理地坐在柜台前理货。

      梁淮青刚把线盒装好,看见来了人,他站起来说声,“刘姐来了。”

      “哎。”刘兰和善的笑笑,“上次在你这买的刀还真耐用,又快又不生锈,你看我大姐和姑姑家都想要两把,你方不方便送过去。”

      “说一声的事,你写个地址。”梁淮青往柜台下拿出纸跟笔,放过去说:“我闭店晚上就去送,不着急用吧。”

      “晚上能送过去就行。”刘兰一笔一划用力写完字,笔杆撂到台面上时偷偷往上瞅了他一眼,没忍住打听,“小梁,门外边啥情况?”

      “闹事的。”

      “哟,那都堆在门口不让做生意可不行。”她把篮子重新挎到胳膊上,劝着:“你还年轻,真想把店开下去可不能认死理,俗话说了和气生财,该知道自己心里知道就行,那该低头就得低头,买静求安嘛。”

      梁淮青笑了声,没接话,显然不认同她这种说法。

      因为这不是第一次了,这十几天三天两头就有人拿着不是在他这买的东西硬要换货,不然就闹着让他赔钱。

      本身开杂货铺盈利就不大,他家虽对外早早说明了不给赊账,但耐不住上面的人来他这拿点日常用品,话是说得好听先记到账上,但这都是没底的账,他们不主动给这钱打水漂的料,他也不能去要。

      就这样,事也没个消停,先是来了几批人收取各种听都没听过的费用,又交了几次店内卫生不达标,出了什么新上的规定门边不让停自行车,手续没有办全的罚款钱。

      之前赚得和手里余下的钱,除去进货商抬高价格出去的,再请吃饭,都搭进去差不多。

      这两天生意又被接二连三闹得直接下滑,每天只能赚个当日的租金钱,到这份上,他哪能不知道是谁在合伙排挤他的店。

      尽管这阵子被闹得烦不胜烦,但他有自己的界限,不打算吃哑巴亏,也不会息事宁人。

      送走了刘兰,他看着门前周边人都凑得差不多,梁淮青抿着根没点的烟,提着店里的高压锅走到那中年妇女面前。

      他指着上面的图案给她看清楚,一次性给说全乎了,“婶,你看好了,我家卖的高压锅全是双喜的牌子,你自己再看看你拿来的锅身一圈哪有这个标识。”

      “不是从我这买的货,也不是从我店里出去的东西,硬要到我这退换……”

      梁淮青把高压锅放在门槛,靠着门边把烟点着了,看着一不如意就坐在地上撒泼的人,脸色不变,只半笑着说:“婶,咱们一条街的说实话哪能不认识,你这么大年纪犯不着为一个锅,在我这撒泼打滚。”

      “我是晚辈就不把话说得太难听,都相互留点脸,但你自己得明白,你们再换多少人到我门前赶客,不让人买我这的东西,闹久了走路上丢得都是你的老脸。”

      “你纯闹事我也不撵你,你要爱坐。”梁淮青顺手捞了个木凳子,摆在店门前,说:“大冬天地上也冷,我这店门口晌午太阳暖和,你俩想晒晒也行。”

      围着凑热闹都是住这几条街的人,抬头不见低头见,梁淮青人刚进去,她们在后面嘀嘀咕咕几句,看出了坐在地上那人是谁。

      “好像是黄燕老家那亲戚,住三岗村的那个。”

      “还真是,这姨俩长得还怪像。”

      西大街中间那家卖油条套着袖套的女人,用长竹筷子翻动着油锅里金黄色的油条,听站在门口一个挽着高辫头的妇女,拍了下手学着说:“那小伙子话还没说完多久,围一圈的人不就都散了,那妇女得不到啥关注都不用人多说,自己就走了。”

      她把一个炸好的油条夹到沥油筐边,听着热闹接一句:“这老黄家的还是个刻薄主。”

      她男人瞧见隔了两家店嗑瓜子的黄燕,赶紧挤弄眼,骂道:“你个死老婆子瞎说个啥,炸你的油条!”

      梁淮青坐在店里守一上午,就守来两三个客人,有一个看一圈还摆摆手走了。

      他闲来没事又掏出本子算着账,这一算今天又要入不敷出,他这几天眉头皱得都没下来过,心里蒙着一层雾,像跌落谷底无时无刻不在发愁。

      但愁也没用,生意不会自己送上门,他想着最起码也得熬过这一阵,再想想其他办法。

      梁淮青抬头看时钟指到十二点,干脆把账本子塞进抽屉不再看,刚站起来就又瞧见许听榆偷偷跑到斜对面的烤饼店。

      他像一只取暖的猫,圈成一团蹲在店老板的大火炉子边,默默地睁着黑圆的两只眼看他。

      他都不知道许听榆花了多少时间,费了多大劲,是怎么打听,从谁那得知他门店的位置,又是怎么一个人穿过车马拥挤的街道,准确无误找了过来。

      他也没去记具体是哪一天发现许听榆再次悄悄蹲守着他的身影,不知道他是不是每天都来,来了以后又只是安静地盯着他看了多久。

      他这两个月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店里,店内的生意越好,他越是完全把这个孩子抛在脑后,基本闭店送完货回去后他累得倒头就睡,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去问。

      他也并不关注,如果不是固定时间给房东大姐饭钱,和晚上睡觉时偶尔触碰到身边有个软和的身体,他都快把这号人给忘了。

      他太小心翼翼,又太悄无声息。

      像现在,梁淮青发现他以后,脚刚往前动了一步,许听榆看他要出来,噔噔噔自己迈着两条短腿一溜烟穿过石板路就跑了。

      梁淮青倒磕出烟,站在店门口还没点燃,看着许听榆急匆匆往前跑,又笨拙地往前绊了一脚的动作,被逗得嘴角扬了一下。

      但事情在他心里堆得太多,嘴边稍起的弧度随着烟的点燃被抿了下去。

      他手里的烟包没塞进口袋,往左边去找范家柱,看他生意正忙,他收了烟就没再叫。

      前阵子他一个人忙不过来经常忘了去吃饭,都是范家柱帮忙带过来,梁淮青中午吃得牛肉汤面,顺带打包一份给他带去。

      他人还没走到西大街前边,迎面正好遇到要去吃饭的范家柱,梁淮青提起手里的面,停下脚对他说:“范哥,给你带好了。”

      没成想范家柱不看也不搭理,径直就走了过去。

      这会街道上人不多,店里面该忙活都忙活过去了,各家老板手里干着活,眼睛都有空伸着头往外看。

      梁淮青怎么不知道他是几个意思。

      他呆了一瞬,原地站着没动,也没看周围那若有若无投来的视线。

      他把孤零零的左手插兜里,拨弄了两下有棱有角的火柴盒,又抬手半低着头搓了下后脑勺,若无其事的提着勒得手指微微发疼的汤面,继续往前走。

      那份汤面在塑料袋里放了一下午,等梁淮青提早关店送完货,再回来拿的时候,早就凉成了一坨。

      范家柱吃饭吃得早,他含了一大口水在嘴里来回咕噜着漱了三遍,吐在门外,看见梁淮青背着身关门,喉咙咯痰似的咳了一声,当没发生过事一样,问:“今天这么早关门?”

      梁淮青扣着门两边的锁,没回头,低声应了下。

      “那什么。”范家柱笑笑,装作无意提起,“听你嫂子说,你晌午那会喊了我一声,当时着急走路,也没听见,没啥事吧?”

      梁淮青知道他那双精明的眼在盯着自己看,他回身的时候眼睛看向地上提前拿出来,打算带回去热热的锅和汤面,明知道也顺着装下去,抬脸不在意地说:“没事。”

      他提着那口锅走进南后街,又往里拐三个弯,踏上那条长廊房的巷口时,没忍住右手夹下唇边的烟,自嘲地发出一声嗤笑。

      他现在比以前还要更加清楚懂得,人与人之间的所有关系,都不过是纯粹的等价交易,和不断地利益交换而已。

      但似乎也有例外。

      梁淮青定在巷口,不动声色地看着朦胧的黑天下,第四户的铁皮门半开。

      许听榆小小的身影半坐在门槛上,他一边漫无目的的翘着放在门槛下的那条腿,一边低头用手指抓着门外他磨圆的煤球块玩。

      他好像不知道时间,不知道无聊,不知道一天又一天重复着等待,是一件枯燥而看不到尽头的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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