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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   许听榆昏睡到第二天下午才用双掌使劲推起身上的厚被子坐起来,他眨巴了几下哭太久红肿到看不清视野的眼,刚想伸手揉搓,就被没完全推下去的棉被压着往后倒。

      他脚趾本能抠抓着身下的被单,手往前努力想稳住身体扑腾地那两下,比昨天哭到最后能更加明显感受到身上说不出来的难受。

      他整个人都很不舒服,又像回到了躺在赤脚医生那几天输液的感觉,但又不全像。

      梁淮青开门进来时,正看见许听榆小脸拧皱着,手指长刺似的抓扯了两下头发,又扒拉到脸上,边用掌心从下往上蹭着,嘴巴边难受的哼哼着。

      梁淮青不知道他在哼个啥,估摸着昨天的气还没顺,他不多管,把饭放在桌上,凳子拉到桌前,说:“起来吃饭。”

      说完他就提起靠进门方向的铝水壶,查看媒火炉里煤球的燃烧情况,见最上面的煤球都烧地火红,他顺手拿起靠墙的火钳,把最底下燃尽的土灰色煤球换下来,放在炉子边。

      等他用脚尖试了下底下堵煤口的布塞得严不严实,放下火钳都没听见床上有任何动静,梁淮青转头去看。

      许听榆一副手捂着胸口,出气浅还费力的模样,让他觉出了不对。

      他两步站到床边,视线往下,注视着许听榆昨晚只被他擦个半干就塞进被窝,而整个炸起乱糟糟的头发,上面没有沾上能让他抓耳挠腮的东西,脸上也没有,反而是他紧抿的嘴唇泛着深重的紫色。

      这种情况他记得,在赤脚医生那发高烧的时候也是这样。

      但是他拉下许听榆乱折腾的手,右手掌心往他额头上贴了一会,没有发热,正常体温。

      他松开手,问:“你怎么了?”

      许听榆上牙仅剩的几个牙齿咬住下唇,他嘴唇微微瘪着张了张嘴,没发出说话的声音,但他还是仰头看着梁淮青,坚持说了三四遍。

      梁淮青终于看出他口型说的是,难受。

      “哪难受?”

      不知道。

      许听榆手掌撑着眼睛,左右蹭了两把,又低埋着头左右摇着,他只知道自己难受,到底是哪里难受他也说不明白。

      梁淮青忽然觉得许听榆不会说话,又处于一件事根本表达不清的年纪,两个人没法沟通是个很大的问题。

      他只能凭借他的动作,表情来进行判断,或者是纯粹的猜测,这很难能猜明白他到底想表达什么。

      而他又根本不熟悉他的习性,也没打算深入了解一个住不了多久就会离开的人。

      梁淮青原本打算回来换完煤炉就走,但他看眼墙上的挂钟时间,没立即离开,眼睛观察着他,“你试着指一下。”

      看许听榆想了半天只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唇,他前后串联起来一想,大概是弄明白了。

      没发烧嘴唇还发紫,只能是昨晚给他洗澡洗太久,冻着了。

      但没想到现在刚入冬,他盖那么厚的被子一夜都没给捂回来。

      他走去床对面堆在墙角边的塑料大包里,翻出昨天没给他穿上的保暖衣,隔空丢到他的手边,“穿上就没事了。”

      梁淮青掏出烟倒了一根夹在手指,边往门边走,边拿出火柴盒,都要转身把门带上了,又看到许听榆费劲把头套进保暖衣后,就跟在里面迷了路怎么都找不到套手的袖口。

      他在不管他,当没看见,和想到许听榆那时躺在床板上口鼻并用呼吸的模样,之间犹豫了一下。

      而后梁淮青压着眉毛,转个方向把烟咬在嘴里,站到床头就腾手将他的上衣捋起,手伸进衣服里抓着他的胳膊,一边塞进袖窿,另外一只手直接从袖口往衣袖里朝外拽出来。

      他忙着走,还嫌烦,裤子给他穿得更快,几乎是把他两条腿一套进去,都不用许听榆自己站起来,他就勒住裤腰带,两边手用劲,一把就将人带着裤子都给提了起来,松开的时候裤子都提到了许听榆的腰上边。

      他也不想管了,再管他觉得事都是一件套一件,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走出这个屋子。

      梁淮青转身就头也不回地说:“饭在桌上,我有事要忙,你自己在屋里不要随便出去。”

      顺带无视了许听榆想跳下床跟着他走的动作,把门关牢。

      但走到半道,他又不自觉想,应该是没事,许听榆说他难受也可能是饿了,他小时候一连饿那么久也浑身不舒服。

      许听榆趴在门边听着越走越远的脚步声,他忍着闷沉的胸口想垫脚去够比他头还高的门把手,手刚伸上去就想起梁淮青走前说的话,让他不要随便出去。

      他不敢不听话,他怕再闹真的会被丢出去,他不想再睡在稻草堆里。

      许听榆手指抓了抓铁皮门发出滋滋几声响,最后老老实实爬上凳子,伸手拽过桌上已经坨了的汤面,吃完后又一个人费力爬上床。

      他的眼睛始终看着那扇紧闭的门,从天亮等到天黑,时间好像在这间小屋并不存在,他一天又一天重复生活在这间,睡觉能听见隔壁的呼噜和长廊房尽头夫妻撕心裂肺吵架声的红砖瓦房里。

      能看到的也只有屋里固定的几个物品,虽然他没事喜欢去踩梁淮青换下的灰土色煤球玩,去抠墙边掉了一半的灰土。

      但久了,他只会觉得孤独,像只被遗忘在家里的宠物,每天能做的事情只有无尽的等待,蹲守在门边仔细辨听着走道上每一个过路的脚步声,再因为那不是梁淮青,而陷入一次次的失落当中。

      尽管如此,梁淮青推开那扇门的频率还是越来越少。

      从最开始每天会定点回来两趟给他送完饭就走,到后来饭也不送了,给他指了几遍去房东大姐家的路,让他肚子饿就去那吃饭,他给过了钱。

      能管住他的吃喝,多的梁淮青也没闲心去想。

      他调查完市面情况,看了周边地段,联系进货渠道,□□又请客吃饭,忙得昏天黑地,最后综合来看,还是把杂货铺定在了房东大姐那家。

      地方位于南大街与西大街交叉口,确实是个好地段,梁淮青在那看了几天,周边大多是卖早午饭的店铺,来来往往上班族多,人气也足。

      东边有淮城公疗医院,西边是淮城第一初级中学,附近多民房租户,家属院就隔了一条街也不远,都常往这条街跑。

      但租金比其他铺面一个月要高五六十块,且杂货铺在西大街街尾和南大街街头已经有了两家,竞争大,需要的资金也多。

      但梁淮青看中了这里的热闹,能开在这位置赚得绝对不少。

      根本周边需求,他照着店内上一任租户留下的装修,看着简单改了一下,主要打上分类的货架,摆放零食、学习用具、还有锅碗瓢盆、调味料、针线,玩具等杂七杂八的东西。

      店牌匾‘淮水杂货铺’拉起的那天,梁淮青在店里理货理了一上午,晌午太阳光正面照着店门,街上饭香传进来的时候,他站到门外,正要把门拉上去吃饭。

      隔壁磁带店二十多岁的男老板刚好出来,喊住他,“兄弟,你明天是不是就开业?”

      “对,明天。”

      范家柱热络地说着:“你等会,我有个东西给你。”

      梁淮青点下头,见他还没进屋,街道边就来了一个穿着蓝色立领衬衣的人,走上磁带店门前的砖地。

      他估计还得等一会,锁了门站着点了根烟慢慢抽着。

      没多大会,范家柱就笑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微微弯着腰送着那人出来。

      “真是麻烦大哥你专门跑了一趟,你看我这记性,东西老早就准备好了,前天还跟我家那口子说,送去送去,念叨念叨着就忘了。”

      “生意忙,也可以理解,我也就顺道来一趟。”蓝领男人刚说完。

      范家柱一瞪眼,气愤还没佯装出来,脸又整个笑在一起,“大哥跟我说得哪话,忙啥忙,这不都是仗着大哥吃口饭吗。”

      蓝领男人还没说着,“你忙。”走前多看了他摆在店外一排畅销磁带两眼。

      范家柱拿起黄色塑料袋就往里边装满磁带,赶紧追上去,“大哥等会!这音乐磁带都是刚进的正版货,你拿回去给侄子听听。”

      “也行,黑白电视放家里他不看,就整天爱听这磁带,说几天让我抽空买几个回去,我工作忙也老是忘,正好了你看。”

      男人说着,把袋子提手里,颠了颠重量,说:“你记账上吧。”

      张家柱说:“记啥账,拿去给侄子听着玩,不够再来说一声就行了,哥俩说这见外的话。”

      男人拿食指点了点他,笑着没再说话,走的时候,往他右边的门店看了过去。

      梁淮青一根烟正抽到底,右边被渐熄的烟蒂熏得眯了下,朝那边点下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他手里的烟刚被鞋底彻底踩灭,张家柱就又进去,再出来的时候他手里多了个匾额。

      梁淮青看着眼前递过来的两巴掌那么大的匾额上,用毛笔字写着生意兴隆四个字,没拿。

      张家柱半开玩笑地说着:“咋了,瞧不上兄弟我?”

      他面相精明,身形干瘦,尤其是那双眼,小而精细,像每时每刻都在打着算盘,一看就是个会做生意的市侩人,不然也不会在这片地方稳稳当当把店开这么久。

      梁淮青也知道他送这礼是什么意思,往后都是左邻右舍,打好关系也不是坏事,他接下说:“你这话说得,不收我不对了。”

      “哎哟,这才对,拿了,赶紧收下,图个好彩头。”张家柱看他收了,这才把稍微拉的脸收回来,连说带笑:“又不是送你一米长的匾额,真想要我都没那本事。”

      “我也在这开两年店了,以后有啥事喊一声就行,店就在隔壁,咱们多相互照应。”

      梁淮青哪能真喊,知道他这是在客气,他年纪比他小,又是初来乍到,说话办事自然得把辈分都放低调。

      他把烟递出去给他点上,“哥你客气,等店开了,下回有空请你吃饭,一起喝杯酒。”

      张家柱见他也是上道的人,乐呵呵抽着烟回了店。

      隔天梁淮青在店门前放了挂炮,打着诚信经营包退包换的招牌,开业了。

      他说到做到,但凡经他手里卖出去的日用品类,有任何损坏都包退包换,因为从不卖假货,又承诺只要住在周边谁临时有急事买的东西不方便拿走,闭店以后他挨家挨户骑车送货,从不拖延到第二天。一个半月不到就成了南大街周边最热的杂货铺。

      钱虽赚得不是很多,但人品是积攒了下来,回头客多,加上有熟人推荐,带来的新顾客放心也会首要选择到他家购买。
      这是梁淮青,最初设想营销路线的最好结果。

      但这可把一前一后两家杂货铺的店主给愁坏了。

      尤其是西大街街尾的那家,他们位置虽然比淮水杂货铺偏了一点,但以前学校和公疗医院的人是他们那的常客,真忙起来时候他们一家两口人连着转都忙不过。

      现在却生意惨淡,只留她家男人一个看着远远够了,女主人黄燕都闲的跑到南大街街头杂货铺串门。

      张凡凯把车停的很远,和柳兴一块下去打听的时候。

      黄燕穿着件红棉袄坐在店门前晒太阳,她酸溜溜地翘着二郎腿,咬着牙把手里的嗑完的瓜子壳丢到布棉鞋前,“他生意怎么样?人好着呢,都不用打听现在谁不知道啊,整片西南两大街,数他家生意兴隆,那些学校的学生,公疗医院和家属院那些人哪个不去他家。”

      她冷哼一声,斜眼看着坐在旁边的冷嬅,“我看哪,用不了多久咱们这些人都要干不下去,趁早走的好,不然到时候被挤兑回家才丢了老脸。”

      张凡凯没成想他还真把杂货铺给开起来,当初他想着最多一个月,等梁淮青把本给亏个差不多,肯定就得来他这,迟早的事,也没打电话再问。

      但等到现在没等到他一个信,原来是生意好了。

      他却是焦头烂额,连着几夜觉都没睡好过。

      前半个月,他试炒了一批茶拿到市场上卖,茶质茶汤都差劲人意,根本没多少人愿意买,他又想办法把淮城知道名号的炒茶师父都请来好几个,转经销商人抓两把看看茶叶自然打卷模样,不怎么能看中。

      好不容易卖出去三分之一,剩下的想当礼送出去就更别提了,他爹只尝一次炒出来的味道,差点没劈头盖脸骂死他。

      张凡凯再听着黄燕嘴里的话,脸上多少有点挂不上了。

      负责茶园茶销售的柳兴,一眼看出他的脸色不好,问着:“他那位置就那么好?怎么卖的。”

      “什么位置卖的,不都骗骗外行人。”黄燕边吐着瓜子壳,边翻着白眼说:“那都是人家有个有本事的老板朋友给罩着呢,这谁不给他个面子?”

      “不给咱们普通老百姓一条活路哟,像咱们礼东一边西一边的都把店快送空了,不抵人家一句话中用。”

      柳兴往左边看着不说话张凡凯,揣摩着他的意思,试着说:“什么朋友,那不就是他以前做生意的时候认识的一个人,啥时候说罩着他了。”

      黄燕把二郎腿一放,嘴里的瓜子壳都给抓下来,伸着脖子问:“真假的?我看那谁,收钱都没去他店收过几次,这不还是他后面有人?”

      柳兴看张凡凯先走了,茶园都火烧眉毛也没个表示,他撂了句,“看着新店不好意思去吧,等过阵子你再看看。”

      “啧,真假啊。”黄燕看他走了也跟着站起来,两眼瞪圆一脸喜色,她拍掉腿上沾着的瓜子壳,原地蹦着毛裤上的灰,“我不嗑了。”

      她转眼见冷嬅慢悠悠地剥着花生要跟着往前走两步,着急摆着手,两胳膊一前一后夹着小跑,说:“行了你别送了,我得赶紧回去和我家那口子说说去,咱们这店不就有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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