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十三、温柔善良的赫尔加 ...
-
赫尔加•赫奇帕奇的地下室是个出乎戈德里克意料的地方。
原本戈德里克认为，扫帚柜下面连着的地下室，不过就像自己家贮藏过冬粮食草料，或者酒窖之类，没想到那顺时针向下的阶梯竟似没完没了地在黑暗中蜿蜒着，戈德里克怀疑这下面的深度少说也有个三五百米。
黑暗里只有普林斯手上那盏诡异的□□幽幽放光。借着这幽蓝光辉看去，两边的石壁上满是各种怪物的浮雕，连脚底下的阶梯上都有着奇异的花纹，凝神细看，极似蛇类身上的鳞片。戈德里克好奇地伸手去摸墙上的一只巴掌大的小龙浮雕，一边问道：“这些雕刻得花费多少时间才能雕上去啊？放在地下室又没人看到，怪可惜的。”
他的手刚碰上那龙的尾巴，一道橘色的光芒闪过，原本只是浮雕的小龙一甩尾巴，“啪”地一声抽在他手上。戈德里克吃痛缩手，不敢置信地看着“活”过来的小龙——这巴掌大的小东西宛如壁虎一般站在墙壁上，一双红色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戈德里克，背上的小翅膀扑扑扇动着，还向他龇出了满口小钉子一般的獠牙！
这小家伙想咬他！反应过来的戈德里克脱口喊道：“上帝啊，这是什么……？！”
他刚张口，小家伙就冲他一个虎跃，直扑他的咽喉。戈德里克凭借本能侧身闪避了第一次突袭，但这狭窄的、仅容一人通行的阶梯无疑是这种灵巧的小生物最好的战场。在戈德里克重心调整回来之前小龙便蹬了一脚对面的墙壁——那石壁被它蹬出一片裂纹——借着反弹之力再次扑向戈德里克的咽喉。戈德里克暗叫不妙，拔出腰带上的魔杖试图格挡，但小龙一扇翅膀，竟然硬是在空中扭转了行进的轨道，直接奔着戈德里克毫无防备的下腹而去。千钧一发之际普林斯念动咒语，一道红光击中了小龙，这小东西立时回复成石刻掉了下来，整个阶梯道里都回荡着砖块砸在脚上的闷响。
“……好痛痛痛痛……”
戈德里克一屁股坐倒在石阶上，泪眼汪汪地抱着被砸中的左脚。普林斯白了他一眼，挥动魔杖，把雕有小龙的砖头送回原位。
“在你学会控制你那该死的好奇心和过于旺盛的魔力之前请你不要碰触任何东西。”普林斯气呼呼地瞪着他，“再有下次，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救你了，听清楚没？”
“……你又没说不准碰。”
嘟嘟囔囔着站起来，戈德里克继续跟着普林斯前进。虽然脚疼得让他很想扶着点什么走路，但此时他再也不敢把爪子伸到墙上去了。就这样他一瘸一拐地跟着普林斯走到了楼梯的尽头。出乎戈德里克意料之外的是，尽头只有一堵墙，其他的什么也没有。普林斯将提灯交给戈德里克，然后抽出魔杖。
“看好了，我只做一次，以后你自己开门进出。”
普林斯说着，用魔杖碰触提灯里的蓝色光球，光球随即粘在他的魔杖尖上。就像用羽毛笔沾了墨水写字一样，他在墙壁上拖曳出一道长长的光之轨迹，转折，再转折，是扇门的形状。然后他伸手一推，石壁应声而开——
随着奇怪的叮叮当当的声音传入耳朵，一个广大的明亮的空间出现在他们面前。
刚才走的楼梯的深度便是这地下空间的高度，戈德里克仰着脖子使劲往上看，目测这里大概有个六、七层楼高。几百只蜡烛飘浮在空中，它们的光芒照得周围纤毫毕现，却又柔和不刺眼，而且燃烧缓慢，也没有烟雾或气味。戈德里克猜它们是因为魔法飘浮起来的，但猜不出蜡烛的原料。在这柔和的光芒之中，戈德里克发现这房间的墙上攀爬着藤蔓植物，叶片却不仅仅是常见的绿色，其中最多的是金色，其次是奇怪的蓝紫色和极为鲜艳的红色，有的布满斑点，有的满是彩色条纹。他猜想这些植物可能有毒，不禁全身都拘谨起来。
“她借给我们三楼的工作室。”普林斯看了看完全处于呆滞状态的徒弟，干咳几声提醒道，“把你那愚蠢的像鱼一样的嘴巴闭上，跟我来。”
戈德里克跟随普林斯踏上通往三楼的台阶，这才发现厚厚的藤蔓植物之后是好几层楼的回廊和房间。透过被映照得半透明了的色彩斑驳的藤蔓植物向中间挑空的空间望去，几百只蜡烛在空中如同萤火虫一样轻盈浮动，美得如同幻境。
不过这一切都比不上他看清楚工作室里的工作状况时的惊奇。
经过二楼时，他从虚掩的门缝中看见屋子里全是石制的魔法人偶。这些笨重的家伙正在敲打各种金属和石料，发出他刚进来时所听见的各种各样叮叮当当的声音。戈德里克敢发誓他瞥见了宝石的闪光。但想起方才在阶梯上遭遇的袭击，戈德里克无论如何也不敢推开那扇绘着狮身人面像的门。强压着好奇心，他跟着普林斯来到三楼。这里的门并没有关上，他也得以看清房间里的全貌。
房间的面积应该不小，但可以活动的空间却不大——与墙同高的药草柜将房间分隔成三个小房间，而每一个药草柜都有许多小抽屉，每个抽屉上都贴着一种药材的名字。房子的主人并不在这里。事实上除了普林斯和戈德里克之外这里并不存在其他“人类”。在这里工作的是大约十名木制魔法人偶，其大小、高矮、胖瘦几乎都不相同。它们有的在搬运货物，有的在处理药剂的原材料，有的在洗刷各种瓶瓶罐罐，还有的人偶在炉子上熬煮奇怪的汁液，然后将汁液分别装进各种容器里，由另外的人偶贴上纸条，封存装箱。
“赫奇帕奇小姐的富有不是没有原因的。”普林斯的神情很难分清是赞赏还是不屑，甚至或许也带着一丝丝的嫉妒，“能同时启动这么多人偶，而本人还不需要在旁边指挥的，全欧洲也找不出几个——更何况她只是位二十出头的女士。小子，你将来能有赫奇帕奇小姐一半的成就，也就不愁吃穿啦。”
戈德里克苦笑：“不愁吃穿？我的裤子刚被它们撕掉啊……您没看我现在都紧张的要死了吗？”
“胆小鬼，人偶在没有命令的情况下不会主动攻击人类的。”普林斯嗤之以鼻，“过来吧小子。记着，别碰任何我没让你碰的东西。我听过传言，进入赫奇帕奇小姐的工作室还能全身而退的巫师至今不超过三人。给我打起精神！”
老人说完，往最里面一间工作室走去。那工作台上清理得纤尘不染，却没有配备任何器皿，台子旁边还有个没生火的火炉。老人以挑剔的目光打量着工作台，用魔杖东指西点，调整成自己想要的形状，然后将他那装着全部家当的腰包“咣当”一声放在台桌上，再往外一件一件地掏。
“去把那炉子生起来，再把这些锅碗瓢盆都给我洗干净。”
戈德里克慌忙放下手里的提灯，却找不到任何能生火的东西。不敢打扰正在组装奇怪的工具的老人，他发现一只正在搬运木柴的魔法人偶，挠挠头，鼓起勇气上去和这人偶比手划脚起来。那人偶居然真的领会了他的意思，对他比了个“请跟我来”的手势，便引领他穿越流光溢彩的回廊往楼上走去。戈德里克观察到除了一楼是空的之外，二、三、四楼都是工作室，二楼三楼自不待说，走上四楼时戈德里克却撞见了一个旧识：撕了他的裤子的魔法人偶杰克。
“杰克把客人的裤子缝好啦。”人偶一跳一跳地捧着折得整整齐齐的裤子靠近他，“缝好啦缝好啦。”
戈德里克咽了口口水，用两根手指头拈起裤子，轻轻一抖——缝线惨不忍睹，但至少确实是一条“完整”的裤子了。不那么自在地，他向杰克道谢。杰克鞠躬，又跳着回到四楼的工作室里去了——那里全是飞舞着针线的布制人偶们。
戈德里克收下失而复得的裤子，跟着人偶再上到五楼。这第五层是个大仓库，没有人偶看守，里面堆满了木材，石料，布匹，和几大箱看不出藏了什么东西的箱子，此外还有一些武器、盔甲、衣服、鞋帽堆在一起。戈德里克看见武器忍不住手痒，却又不敢忘记普林斯的叮咛，只得背着手凑近端详。那些武器算不上精品，起码在他几年骑士学徒生涯的经验看来，都不过是些三流货色。但他敏锐地注意到剑柄剑鞘上都铭刻着如尼文。凭借些微的如尼文知识，他辨认出那是锻师的签名：“温柔善良的赫尔加铸造”。
嘴角有些抽抽，他将目光移到旁边一双放倒了的鞋子。鞋底上也绣着一行字：“温柔善良的赫尔加制作”。
戈德里克爆汗。到底什么人才会在自己的名字前面加上“温柔善良”这个形容词啊！好奇心起，他捡根木柴把那些衣物盔甲一一挑起来看。果不其然，全都有“温柔善良的赫尔加”的落款。打个寒颤，他决定不探究此事，还是先把导师安排的任务做完，那老家伙可更是和“温柔善良”挂不上关系。
搬着木柴回到工作室，普林斯已经架起了所有要用的工具，正在案板上研磨某种植物的种子。看见戈德里克，普林斯没好气地翻个白眼：“居然这么慢！我可没叫你逛街去！赶紧把木柴扔进炉子，我要烧水了。”
年轻的学徒手忙脚乱地把柴火堆进炉膛，然后这才发现他没有生火的工具。老普林斯掏出魔杖指着木柴堆，清了清喉咙，清晰缓慢地念到：“烈火熊熊。”
火“轰”地一生燃起来了。戈德里克愣了几秒，赶紧掏出笔记本递到普林斯眼前：“能写下来吗？我没带笔……”
普林斯瞪他一眼，不甘不愿地用魔杖在羊皮纸上一划，这道咒语就记录在本上了。戈德里克拿回来一看，却发现其中有拼写错误。当他向普林斯指出这一点时，老人不耐烦了。
“如果完全写对了——比如把你说的那个该死的‘e’改回‘i’，你的本子马上就会化作灰烬！”
“那我岂非永远也不能记录真正的咒语？”
“用笔写就没关系。我为了节省时间所以用了魔杖，那会产生类似魔法阵的效果！”老人吼道，“现在把你那该死的本子从鼻子底下拿走，去刷干净那些罐子。我告诉你我忙得很！”
“罐子可以让人偶刷？我以为我该学的是您的制药手法……”
“所有学徒在制药上首先要学的是刷罐子！这是规矩。”
戈德里克再次张望了一眼老人精妙的原料处理手法，不甘不愿地抱着瓶瓶罐罐和人偶们一起到水槽边排队去了。等他终于腰酸背痛地刷完了那一堆东西回来，却发现早上见过的那个红发女子正趴在普林斯的工作台旁肆无忌惮地东问西问，而后者明显不耐烦，连手都气抖了，却不曾出言赶走她。戈德里克想起这女子的签名——温柔善良的赫尔加，而这女子此刻的语气也如同她的自称一般温柔可亲。
“您到底为什么不愿意呢？如果指使魔法人偶进行最简单的处理，可以节省很多时间，做出数量更多的药膏呀。”
普林斯对赫尔加的说辞撇了撇嘴：“只有我们巫师的魔力灌注在其中了，魔药才能发挥出应有的效果，否则麻瓜也能飞上天了！至于你用人偶制造出来的药剂，我看只有一般巫师制造的五分之四的药效吧，和那些大师级的就更没法比了。不要以为节省时间就能制造金钱，时间就是金钱这句话不是这么用的。”
然而赫尔加早已猜中老人的回答。她说：“药效虽然只有原先的五分之四，售价却能下降不少，买得起的人会更多一些。这样一来，每到巫师集会的夜晚，能参加集会的巫师也会增加，大家彼此交流的内容也会更丰富，都会获得更多的知识唷。”
“你的荷包也会获得更多的金子吧。”
“有钱才能买原材料。”她托着下巴笑嘻嘻地应承了，“呐呐，您就教我制作飞行药膏吧？为了回报您，我送您十盆活着的曼德拉草，如何？现在这东西的价格可不低哟。”
老人轻蔑地看她一眼：“你觉得我像是缺这东西的人吗？”
“我只知道现在要养一个学徒不容易。”赫尔加笑得极为甜美，“这几天为了救您的学徒，您的药材储备也差不多见底了吧？否则您也不会千里迢迢跑到我这里来。”
普林斯哼了一声：“我来是看在菲亚斯的面子上。而且我也说了，选择你家是因为我和我弟弟不对头，而除了他，这附近有原材料出售的只有你了。”
老人说完，一边往已经沸腾的大锅里扔毒麦和罂粟籽，开始搅拌起来。赫尔加知道此刻不能打扰老人，只好百无聊赖地四处看看，结果一回头，就看见正小心翼翼擦拭罐子的金发学徒了。赫尔加眼珠一转，露出个亲切友好的笑来。
“嗨，你是普林斯先生的学徒？”她问道，在得到对方的点头回应之后笑得更甜美了，“年纪这么大的学徒可不常见。我叫赫尔加，赫尔加•赫奇帕奇。你呢？”
她对他友好地伸出手。戈德里克有些受宠若惊，在衣襟上擦了擦右手，原本打算握手，却在看见她的一双纤纤玉手时心念一动，选择执起她的指尖，以完美的礼节亲吻她的手背，再抬眼看着她的黑眸。那一刻戈德里克觉得自己就如同那些骑士故事中的主人公一样帅气，在这小小的空间里他的眼中只有她那火红的长发和略带茫然和羞涩的目光。他低声回答：“我的名字是……”
“戈德里克！你的罐子刷到哪儿去了？赶紧给我拿过来！”
老人的咆哮破坏了这微妙的气氛。戈德里克叹口气，对赫尔加耸耸肩：“现在你知道了。恕我失陪。”
赫尔加的脸上竟然飞起两片可疑的红晕：“嗯。”
接下来的时间里戈德里克被支使得脚不点地，满处乱转，别说说话，连再往赫尔加处望上一眼的机会也没有。而赫尔加也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等到一切忙完，又爬了那绵延无尽的旋转楼梯上去，戈德里克更是直接精疲力尽地倒在床上，蒙头睡得人事不知。
第二天起床时又看见杰克拿着药膏和绷带在旁边虎视眈眈。
戈德里克觉得人生有点绝望了。
作者有话说第14章 十三、温柔善良的赫尔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