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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第六十九章 小岛(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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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身剧烈地颠簸,盛天晴觉得自己随时有可能被甩下马去!她只能抓着司马铁刀的衣襟不能放松。马已癫狂,突来的大雨和暗下来的天色模糊了司马铁刀的视线,他想掉头已来不及了,军马发狂般地踢碎渡口的木栏,迎面奔向水里,他抱着盛天晴欲跳下马,却已来不及了,巨大的水流漩涡将他们卷入无边无际的幻云泽……
汩汩的水声在耳边回响上升,面上是潮湿的滑腻感觉,漆黑一片,无可辨别,他们正在沉入水底吗?司马铁刀的手臂不曾放松,是这昏暗的水底唯一的真实,盛天晴缓缓地闭上眼,也许就这样死了吧,与他一起,什么也不用再想……
“公主,公主……”一声声的呼唤微弱而遥远,盛天晴的意识被渐渐唤醒,水声不再,她只觉得全身发冷,手脚僵直不像自己的,身边的温暖让她情不自禁地靠近,逐渐睁开的眼睛中映照着橙红的火光,她终于醒转过来。
盛天晴的头有些晕旋,扶着额她嘤唔了一声,耳边立即响起惊喜的喊声。
“公主!”司马铁刀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盛天晴仰头便看到他充满担忧的眼睛,他们的距离是那样近,近得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和心跳……她这才发现,自己正被司马铁刀紧紧抱在怀中,那股温暖正是青年的胸膛传来的,令人感到莫名安心。
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失措的盛天晴慌忙伸手推开司马铁刀,双脸不知是因近旁火光还是太突然的情景,滚烫通红。两人全身湿漉漉的,就算在并无凉意的时节,浸骨的江水也令普通人无法承受,片刻尴尬后,盛天晴便低头抱着双肩瑟瑟发抖,蜷缩成一团。
司马铁刀见状,心中百感交集,她终归是没事的,这便足够了。刚把盛天晴带出水时,她全身冰凉、呼吸微弱,苍白地失去了所有活气,司马铁刀无计可施,情急之下什么也不能再想,只想让她醒过来,等他回过神来,已经将她抱入怀中。那种心急如焚的感觉比火焰更猛烈,那种失去她的恐慌比江水更凶险,司马铁刀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感官,只有眼前紧闭着双目的少女。
“我们……在哪里?”盛天晴终于轻声问道。
司马铁刀往火堆添加了树枝,用稍长的小树干支起了木架,抬首道:“幻云泽与木锦江之间的小岛。”言罢惊见盛天晴嘴唇已然发青,默然转过身去,背对着盛天晴。
“公主把外衣烘干吧。”他的声音在空寂无人的树林间柔和地轻轻拂过盛天晴的心间,她望着他宽阔的肩背,心里说着,他是铁刀啊,她最喜欢的铁刀,她不是一直渴望着能与他如此接近?
挲挲的声响后,司马铁刀感到背后落下一股重量,盛天晴与他背对而坐,将头靠在他的背上,他的背微微僵直,而后全然放松下来。有力的心跳声传来,盛天晴静静听着,才觉得一番惊险真正烟消云散,因为与她在一起的是司马铁刀,所以她什么也不用担心了。
两人都没有说话,却都被心中的喜悦和安然所笼罩,仿佛全世界只有他们两个人,无人会来打扰,更没有俗世的纷纷扰扰,他与她从不曾因为误解而恍如陌路人,只是两个互相喜欢的人,只因被对方吸引而紧紧相靠……
“铁刀,只有我们两人时,你可不可以不叫我公主?”盛天晴忽尔道:“这让我觉得自己离你太远,如果你是在意我的,你该知道……”
司马铁刀将手掌放在左胸上,那里有他无法抑制的热度,从来没人可以如此影响他,除了那个牡丹花海中的少女。
“公……你让我该如何称呼?”司马铁刀无奈又窘迫,一向冷静的他也能说出这种蠢话。
“莲花儿。”盛天晴脱口而出。
她仰首,望着雨后的天空,说道:“莲花儿是我入宫前的名字,那时我不是公主,任性调皮,到处惹事生非,常常令爹爹生气。”
司马铁刀凝神倾听,听她一一道来,那是他不曾认识的盛天晴,却也是她的一部分,他发现自己忽然变得贪婪,想了解关于她的一切,她的喜怒哀乐,完整的她。
“后来,见到了母亲,母亲说,我出生时,正是雪后初晴,天空晴朗地没有一片云彩。那时我便知晓了,爹爹不是我的亲生父亲,可是母亲没有继续说下去,仿佛在我出生时一切便停止,我也不敢问,生怕再次失去她。”
“有些事不知道反而是一种幸运。”司马铁刀出言安慰道,他又何尝不是,他带着一颗赤子之心离井背乡,只为寻求不愧于心,然而从进入乐丁的那一刻,他不得不面对那些他不熟悉的人与事,再也不能恣意而为。
“铁刀,你的家乡在显邑吧?”盛天晴忽然问道。
司马铁刀有些吃惊:“你怎么知道?”
“呵呵,我在显邑遇到了一个人。”盛天晴笑弯了眼。“名叫花聪,说是以前被你捉弄过。想不到,你也曾天不怕地不怕。”
司马铁刀脑中立即闪过那个骄横跋扈的地头蛇,失笑道:“谁都有过年少轻狂的时候。”
“哼,好像你已经很老了!”盛天晴不满道,随即无奈地说道:“如果你不来乐丁,是不是就不会变得这样了?还是他们口中的‘铁刀少爷’?”
司马铁刀低笑道:“当年我也有些过份,让花聪的腿脚受伤,如今想来,终究是不曾为他人着想过。人总是要向前走的,不能原地瞎转啊!”
“铁刀你想不想回家看望爹娘?”盛天晴忽然问道,如果他们在小岛上,只要设法渡江便能抵达显邑了。
“如何不想,只是我如今身负重任,一日不攻下宏州,我一日不能回家。”司马铁刀叹了声,怅然说道。
“谁说的?”盛天晴只觉得“宏州”两字刺耳,这个时候她不想提到战争。“难道家就在眼前也不能回?大将军会如此不通情达理?”
“莲花儿。”司马铁刀充满珍惜的心情唤道。“这世上有许多珍贵的东西,有时候并非牢牢抓在手中才是幸福。”
盛天晴沉默下来,旋即问道:“你对我也是如此吗?因为我是陶国的公主,你就不肯抛开一切?”
司马铁刀在她看不见的方向摇头道:“我为了你,什么功名也可以不要。但是,莲花儿,你难道不明白,没有这些,我要如何才能站在你的身边,为你阻挡危险,让那些躲在暗处的人知难而退!”
他的语气有些激动,他终于说出来了,埋藏于心底的话语与决心。
盛天晴微微一怔,她从未想过,司马铁刀原来带着这样的心思,原来,一切都是为了她吗?他的所作所为不是为了他自己?
“莲花儿,经历了这么多,你也察觉到了吧。”
“是的,有时候,我真不知道,到底谁才是好意,谁才是算计,哪怕她是我最亲的人。”盛天晴抱着膝盖,一想到盛沐环,她便觉得五味杂陈,就算回到乐丁,她要如何待这个人呢?
“无论她是谁,只要她会对你不利,我都不会轻饶她。”司马铁刀平静地说道,仿佛再平常不过,又仿佛早已决定于胸。
盛天晴微笑着把脸埋进臂弯。有他这句话,她便满足了,以后再遇到更多的艰难险阻她也不会退缩,因为她知道,他就在自己的身后,如同现在。
盛天晴与司马铁刀在小岛上歇息一日,遇到了住在岛上的渔民,司马铁刀让他把他们送到对岸的显邑,渔民却连连摆手道:“我可不敢,你们难道不知道?那个木侍郎,”虽然周围只有风声鸟叫,他还是小心地拱着手说:“改变了河道,把先前积聚的洪水全部引到江南宏州一带了!啧啧,我哪敢把你们带过去,说不定就要被当成奸细给抓罗!”
司马铁刀大惊道:“真有此事?”
转头,盛天晴却已不在身旁,只见她飞快地跑到岸边,举目向宏州的方向望去。
果然南岸的水线高出不少,甚至有些地方越过水堤淹没了部分梯田,沿江一带已是一片狼藉凄惨。即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盛天晴也听得到波浪拍击的声响。
司马铁刀默默走向她,看着这个神色肃穆,似乎一瞬间成长不少的少女。
“铁刀,代价太大了,为了除去宏州王,她太狠心了!怎么忍心让生灵涂炭?”盛天晴凄然而道,木华是工部大臣,怎会想到利用天灾再造人祸,如无人授命,他又怎么敢?这难道便是盛沐环要让她亲历的事实?又或是要让她明白自身的力量是多少地渺小,不能违抗她这个摄政王的命令?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的一切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