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炎x润玉]应龙饲养手记》六叶草君筠

57、第五十六章·曾相见

　　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倒是不难猜，姑且把幽冥的时间往回拨弄一段。
　　要知道，轮回司是幽冥的钉子，若无轮回司开路，想找到黄泉之源就绝不会是什么容易事情，说不得还得跟多少个幽冥魔物打几场；若无净莲妖火萧伊，萧炎的融合异火虽然可以满足要求，但他自己实力还没上去，灵力未必撑得住。
　　总之，虽然有种种偶然又是必然，一切要求都满足了。倾城甚至还唤了自己徒弟，让小姑娘取来了轮回司中世代收集来重塑身体的材料，用陨落于幽冥的血与骨以为实体，弥补了最后可能万分之一的缺漏。至于为什么轮回司要代代收集这些……那只怕也要归到邝露曾经的命令上去了，着实不必多问。
　　至于净莲妖火，萧伊对萧炎确实是那般全心信任与忠诚的。萧炎现在的实力还不能炼化净莲妖火，但是可以炼化红莲啊。于是萧伊强硬的剥离出红莲业火的本源，开开心心的交给了萧炎。不同于六道轮回炎对萧炎的敌意也不同于三千焱炎火对萧炎的忠心，红莲业火应该算是中立，没有什么敌意，但也不会刻意去低头——但这一切在净莲妖火之前都没什么好说的。
　　所以说润玉始终觉得萧炎这一朵火焰来得比一朵容易也不假，便是操控净莲妖火的经历难道也是每个火系修士都能拥有的吗？即便萧伊主动配合也无法炼化太过强大的妖火，可在火灵将自己的本源完全打开的情况下，让他作为主导方操纵净莲妖火却不成问题。这一行为也抹去了萧炎的最后一丝怀疑，他静心用神识链接净莲妖火准备待会辅助润玉，这是他们在现世就已经初步演练过的事情。萧伊把自己当做工具，工具只有被握在手里挥舞的道理，不需要他去思考，他很喜欢这种感觉，无事可做的主动弹出一缕火苗，将意识探向了润玉——依旧没有半点恶意。
　　‘母亲。’
　　神识轻触间的沟通极为快速而短暂，却足以完成最直接的沟通。这应该算是个打招呼，润玉悬立在黄泉的源头之上，正适应着周遭滚滚流动的黄泉之水，闻声暂且停下动作浅浅看来一眼。在萧伊天真无辜的目光里，天帝垂眸淡笑，笑的风华绝代，笑的毫无一点真正的笑意可言：‘……本座不会拿你怎么样。’
　　‘但你若是再这般叫本座……萧伊，本座直接收拾你父亲。’
　　端着净莲妖火本源正尝试连接的萧炎手无端一抖，修士对危险的感应能力不是说笑的，他硬是打了个寒战。
　　‘……？’
　　红莲业火跳跃，灼红的焰光映着火灵茫然不知所措的神情，他愣了好一会，在润玉语意明确的威胁里，努力思考着眨了眨眼，乖巧的都不像是润玉记忆里那以暴虐著称的净莲妖火。萧炎说润玉是母亲，那润玉就是母亲。这孩子有限的情商并不足以给他解释清楚母亲不接受该怎么办：‘母……呜？那我……那我称呼什么呢？’
　　如果让萧炎听到这段对话估计能自闭吧，毕竟他一直试图让萧伊不要再叫父亲了，但完全是对牛弹琴。
　　润玉重又闭上眼睛，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一扬，黄泉之水被自中途截断，水流如龙卷盘绕上他周身，龙本就是水中精灵，何况润玉的体质亦是九阴，黄泉对他几乎没有半点排斥感，那似水而非水的泉流在他指尖下涌动旋转，驯顺如一场盛大的舞蹈。既然萧伊问，他便漫不经心答了一句：‘叫陛下吧。’
　　‘……陛下。’
　　即便只是意识的沟通，并不需要用言语传达，但是也正是因为是意识的沟通，能够清楚的感知到火灵的失落。是，他并不懂表达情绪，可是在最原始的意识世界里，情绪的传达是毫无掩饰的。
　　接收到这种情绪的润玉指尖一顿，身畔巨龙般的黄泉湍流也跟着一顿，如同在他身侧凝固了的冰雪。难耐的沉默持续了片刻，发现萧伊仍然是那般神态，天帝抬手按了按眉心，烦躁又无奈的轻叹了口气：‘……罢了，随你喜欢吧。’
　　这次萧伊倒是能听出言外之意了，重又欣喜起来：‘母亲？’
　　‘……’
　　虽然说被叫几声也的确没什么事情，并不会掉一块肉，但他现在很怀疑萧伊是不是只会说这两句话。越发全身不自在的润玉偏过头去，又狠狠瞪了萧炎一眼，如果目光能化作实质，萧炎现在一定已经被一剑穿心。
　　修士的感知不差，萧炎更是其中皎皎，何况润玉的目光如此不加掩饰，他有所察觉一抬头的同时……就看见了润玉冰冷若霜雪般的目光。
　　……又怎么了？
　　润玉没有半点解释的想法，萧炎可称不上无妄之灾，他那是万恶之源。
　　不过随着萧炎完全掌控了净莲妖火的力量，这些事情暂且都被归为次要的事情忽略不谈了。净莲妖火粉色的火焰如盛开的桃花色轻柔环绕上来，润玉自其中感觉到了萧炎的气息，也是，对于他来说御使火焰从来是烙印在骨子里的本能。侧过头时正好目光相对，萧炎轻一点头，不需要再多的沟通交流，润玉缓缓闭目，从来凝实的灵魂第一次完全散开了，飘飘融入黄泉之水。要完全放弃“生”，才能融入“死”。若是真正进入轮回大概也与这种感觉相差不大，冰寒的感觉一瞬传遍全身，死亡的阴冷渗透入每一寸魂魄，如同沉入海底静默在最深的黑暗里，放任自己往下落一点点远离天光。生灵皆有求生本能，不得不说，虽然已经是预演过无数次的举动，但是在这一刻，天帝心里是没底的。
　　他惯来习惯于自己站在最前线，习惯于做最强大的存在，是保护者而不是被保护，何况现在这般……将生死交付给其他人。就如立在围墙上闭眼往后倒，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摔到地面上，哪怕他愿意去信任萧炎也很难阻止住自己的本能，要信任对方会去做，要信任对方能做好，在被怀抱轻柔接住之前，一切结果都是不确定的，若非急切想要恢复身体，他也不至于……罢了，便是真的不急切可以慢慢来，难道就有别的法子吗？
　　当然，他被温柔的接住了。
　　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在如同半睡不醒的迷糊里，润玉影影倬倬能感觉到有两层意识小心翼翼的保护住他，重新收拢意识。唔，一层是萧炎，一层是萧伊。明明这父子俩……如果主人和火灵也能算作父子的话——没有过沟通，却出乎意料的有默契，萧炎操控净莲妖火圈住了黄泉水，让得这幽冥的泉流甚至短暂的断了流。而萧伊做不出像是萧炎那般重塑体魄的操作，但他就是净莲妖火本身，忠诚的火灵确实是最大的好处，有他在旁护持住润玉的魂魄，润玉就不必忧虑自己意志没能维持住有灵魂溃散的危险。即便真有什么疏漏也能被萧伊兜住。
　　‘母亲，您感觉还好吗？’
　　‘……’
　　无论多少次，润玉听到这个称呼还是觉得头疼，他索性去专心融合灵魂与黄泉，装作没听见。
　　在火焰的熔炼中，黄泉为魂魄定形，比如在旁边带着徒弟围观的倾城就能看见一股股奇异的黑红波纹自悬停于半空中的黄泉水龙卷中蔓延开，犹如一道道交错的闪电，扩散至每一滴水中，血与骨在其中逐渐凝合。他看着萧炎坐在红莲业火之旁，全神贯注的操控净莲妖火，死死咬着牙，紧张的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堪称毫无防备。粉色的火焰煅烧黄泉，黄泉水只是表现为水，并不是真正意义的水，在异火高温的融合下，黄泉的力量缓慢凝合，原本便是天地为了承载灵魂而生，流过幽冥的黄泉算得上是天字下第一号适合灵魂的载体，待得萧炎彻底炼化这一切，黄泉将会按照润玉的灵魂体化出最适合他的模样。
　　自然，这是一个十分漫长的过程。
　　不过这对润玉是一次重生，对萧炎又何尝不是一场轮回呢。
　　轮回司这一代的执掌者靠在三生石上，慵懒的打了个哈欠，虽然黄泉被萧炎截断，理论上该到了轮回司动手的时候，但事实上他并没有半点阻止的念头，还顺便抬手按住了自己不懂事的小徒弟，继续为陛下与陛君护法。无数年间只传承于幽冥的轮回司不了解上界如何，不了解外界如何，没有财侣法地的外物烦扰，干净如同白纸，哪怕是倾城这般也只是看着放浪形骸，一代又一代强化了的信念却比谁都要纯粹。
　　对，就像现在，倾城现在看起来满脸严肃又纠结的是在思考什么高深命题很危险的样子，其实他在想的也就……所以萧伊一朵净莲妖火到底算不算小殿下嘛？
　　好在萧伊和润玉是神识沟通外人听不见，不然让倾城听见，指不定他又要笑场了，以为此时萧伊没得到回应，还在锲而不舍。
　　‘母亲？’
　　‘母亲母亲？’
　　‘……’
　　润玉也就是现在是散开的灵魂形态，不能揉揉眉心再深吸一口气舒缓一下自己的神经，他觉得，他应该跟萧伊聊一点别的。
　　炼化黄泉的任务主要交给萧炎，以天帝的意志融合灵魂一心二用问话却不是难事。他分出一点神识来，主动接触了萧伊。的确，萧伊不是能用逻辑绕过去骗住的那种，他自有独特的一套逻辑可言，父亲说过不能说，所以在父亲恢复记忆之前，连父亲都不可以告诉，更不必说他人。润玉并不能完全理解他的逻辑，但几句话套出些别的信息太容易了，即使萧伊域外的事情一句不提，润玉也旁敲侧击推测出了个七七八八，只是……
　　——原来自他当初陨落，已经过了这么久。
　　他只是恍惚了短暂的一下，神识便被萧炎狠狠一撞击，如同警钟。润玉这才发觉自己恍神间魂魄力量外散了些，好在被萧伊兜住了。略微有些懊恼于自己在两重保护下疏忽了，他连忙重新收束情绪，随口问了一个看似风牛马不相及的问题：‘你先前说，轮回司乃‘天帝眷属’，不可伤。你不认识我，那可认识‘天帝’？’
　　萧伊传来了一道否定的意念。
　　‘好。那萧炎第一次与你提到‘天帝’是何时？’
　　润玉已经摸清楚要如何引导着萧伊吐出信息了，不问是谁，他的话题跳转的很快，不给萧伊思考的时间，又是自己做出假设然后直接提问。只是一个简单的小技巧，果然萧伊就不会想到去反驳是不是父亲所言，而是努力思索起来。想了好一会，才慢慢回答：‘父亲带我回荒芜秘境寻找我的火脉……的时候。’
　　‘……荒芜秘境？’
　　大概是惊愕的太明显，萧伊也能感觉到了，疑惑轻微的传导过来。这孩子平时面无表情，但在意识直接的沟通里根本骗不了人，情绪明亮的像是黑夜的灯火。于是润玉也勉强定了定神，倒也不全怪他，实在是这个秘境对他太特殊，但仔细点理智点一想，也许，也不是那么罕见？虽然他当初回到璇玑宫后封闭了荒芜秘境，但是那之后都过了这么久了……
　　‘净莲妖火诞生在荒芜秘境？’
　　‘是。’萧伊没听出来称呼“净莲妖火”和称呼“萧伊”有什么区别，清澈的就回答了，‘我化灵的晚，但是父亲找到了我的本源火脉是在荒芜秘境里，带我回去吞噬火脉。’
　　‘……在荒芜秘境里，萧炎他说了天帝什么？’
　　‘父亲只提了一句……’萧伊很为难。
　　‘你说就是。’
　　以萧伊的实力，自然不存在遗忘的道理，他微一思索便在记忆里翻找出来，一板一眼的重复：‘父亲说，“说来也是巧，当初是为了寻你，才会到这里来，遇见了天帝前辈。”’
　　轰隆！
　　灵魂中的震动如一瞬崩灭的沙堡，而那每一粒沙都在海洋里激起滔天波浪。只是这震动在现世里落得无声无息，全归属于灵魂的层面，已经足够惊天动地。润玉平日再如何因为萧炎而不自觉松懈，却也到底是那个时代走出来的至强者，他的意识不容小觑，暂时按捺住心中惊天动地，便能借助这股震动的力量强行凝结魂魄。
　　外界的倾城面色一变，迅速拉住徒弟，身形往后一闪撞入幽冥的黑暗里如同逃难，不是没有暗暗窥视着此处的魔怪，趁机还想沾点便宜，被轮回册熟练的一记光华轰杀。是啊，轮回册的光华确实璀璨，可光芒也不及黄泉之上，那处被妖火簇拥的水波龙卷在刹那被润玉的灵魂力量完全侵袭，化为水晶般清透的冰雪。
　　他躲得一点没错，灵力与幽冥的阴气冲突暴动，冰雪并没有完全收住，而是呈水波状向着四周飞速扩散，如一夜之间天翻地覆，千树万树开满梨花，幽冥千里荒原顷刻覆盖了皑皑白雪，连游荡的厉鬼都被直接冻结住，在一声轻响里哗然破碎。
　　即便他只是净莲妖火背后的操纵者，并非直接与润玉相连，萧炎还是没有承受住这股灵力的暴动，低头猛然吐了一口血，身体颤抖抚着胸口面色苍白。而为润玉重塑身体提供了主要灵力的萧伊更是惨淡，他的消耗太大了，粉色的火焰艰难的凝结起来，比先前更显虚弱，他连身形都透明了些。
　　“……遇见了，天帝前辈？”先前断流的黄泉在哗啦一声中重新天水相接，似乎润玉借用的黄泉水不过是其中最不起眼的一撮。天帝本人立在黄泉之上，一袭银白的天帝袍服，原先穿来的现世风衣自然没有在这场暴动下存留下来，而是灵力重新化作润玉潜意识里最认可的装束。灵力在经脉中流转，重新拥有了身体的感觉与灵魂体不可同日而语，但这一切润玉都顾不得了，他缓缓的重复了一遍萧伊所说的那句话，全身肌肤直到每一根头发丝都是僵硬的，明明有呼吸，却又呼吸不上来。他下意识的低头看向萧炎，后者正仰头看着他，虽然面色还有些发白，对上视线时，却目光明亮，朝着他露出真心实意的笑来。
　　还是那句话，这世上，当真存在如此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