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精神很稳定啊》无繇可医

8、轮回碑

　　成功哏住茶红，江凛咧嘴，笑出一口嚣张的白牙，晃着酒杯，在冰块碰撞的声音里道：“说吧，为什么对我使用幻术？我是异管局的公职人员，正在执行公务，你要是给不出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我可不会善罢甘休。”

　　茶红回过神来，笑了笑，舒展地伸了个懒腰，绷紧的衣服勾勒出漂亮的身体线条。

　　“理由，我对你一见钟情，想泡你，算不算理由？”

　　“算啊。”江凛语气平淡，“我这么气质出众美貌无双，走在街上回头都能捞到十六七个对我一见钟情，问我要联系方式的。不过他们没有你这种本事，能把谎话说得跟情话一样咯噔……我是说，动听。”

　　经过之前的交谈，茶红已经深谙他满嘴跑火车的个性，听见这番回答毫不意外，打蛇顺棍上：“既然相信，那我这个理由，值不值得你高抬贵手，放我一马？”

　　江凛放下酒杯看他，而他微笑着回望，空气中弥漫着甜甜的酒香，若是有不知情的人路过，还以为他们在借酒谈情，深情对视。

　　茶红嘴里漏风，十句话九句是破绽，剩下一句沾点莫名其妙，总之一句实话都没有。

　　江凛在异管局待了五年，炮制人的手段当然有，可是一来这人没犯大事，对他使幻术也没下死手。二来他身份不明，掌握的幻术又是超大范围能力，真把人得罪死了，带回分部，保不齐一个不慎，分部里面连带周遭的人和鬼魂都会被他的幻境拖进去，届时又是个大/麻烦。

　　江凛倒是不惧，可广赤城里有多少人鬼有他这样的心性实力？

　　算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大不了以后拿这事儿拿捏他，让他干点苦力活儿。

　　一通盘算下来，江凛做好了决定，嚣张笑脸一变，成纯良无害那挂了。

　　他把酒杯推回去，笑眯眯道：“念你是初犯，也没有坏心，这次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但你还是听我一句劝，一见钟情看的是脸，你回去多看两张上世纪当红巨星的复古海报，这点儿情意估计就散了。爱情和酒一样，不是好玩意儿，那点儿‘嗨你大爷快点睡’的迷糊劲儿过去后只能留下头疼腰酸的后遗症，差不多就得了，别太认真。”

　　茶红耸耸肩，不置可否：“多谢劝告，我会拿笔记下来，认真研读揣摩，体会真意。”

　　江凛嗤笑一声，长腿一撑站起身来，在左右两个裤兜里掏啊掏，掏出三枚面额十元的白银联盟成立一百周年纪念币，上个月刚发行的，叠起来放在桌上。

　　“不用送了，有缘再见。”

　　他摆摆手，头也不回地走出酒吧，在茶红的注视下进入街角的另一间酒吧，身影隐没在门后的晦暗光线里。

　　确定那个人短时间内不会回到自己的视野当中，茶红收回目光，把他留下的纪念币扫进掌心，用指腹慢慢摩挲，恍惚间，仿佛触碰到了他指尖的温度，温热得有些发烫。

　　“江……凛。江凛……江凛江凛江凛。”

　　他反复念叨这个名字，如同细细品味一碗陈酒，一杯浓茶，唇舌上溢出尖刺般的苦味，扎得他口腔发酸。

　　茶红有收集癖，家里的书房分门别类装了六种他喜欢的东西，从油画到瓷偶，再到各种老照片、旧海报，只要是他喜欢的物品，他总会沿时间线去求索搜集，务求得到能力所及的全部。

　　人，也在他的收集范围。

　　他见过很多种人，最具代表性的那些都储存在他的记忆和素描本里，是他研究人类的重要资料之一，他的珍藏。

　　奇人怪人不少，可他厌恶那种过度刻意的古怪，所以总也找不到心仪的“代表”。

　　而现在，这个代表出现了。

　　茶红此刻的心情，就像收藏家碰到了价值万金的青花瓷器，不见则已，若是见了还得不到，恐怕余生都将在悔恨中度过。

　　不过，江凛是人，是他渴望了解又不想碰触的人，因此无法拥有也没关系，骗回去在眼前摆几天也是好的。

　　茶红托腮畅想着过去未来，正值心神震荡之际，音响忽然停了，放在角落蒙尘的钢琴盖子自动掀开，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拂去上面的落灰，敲响琴键。

　　窗帘“唰啦”一声滑开，阳光洒入室内。

　　茶红一闭眼的功夫，再看向那边，钢琴前已经多了道身影，修长的手指在琴键上跳跃弹动，奏出潺潺如流水的乐章。

　　茶青半边身子陷落进光明，唯独藏在暗处的侧脸清晰可见，略带笑意。

　　他的眼眸被阳光映照成剔透的褐色，透过那琉璃珠一样的质感，却看不见任何人类应有的情绪。

　　像个被设定好了程序，呆板执行的机器人。

　　“你喜欢他？”茶青淡淡地问，“需要我帮忙吗？”

　　茶红摇头，他便应一声，贴心地不再起后文。

　　“可惜了。”茶红看着自己的弟弟，语带怜悯，“你把自己的心脏给了姐姐，她却终究没能活下去。”

　　茶青弹奏着乐器，面不改色，温柔地问：“姐姐今年几岁了？”

　　“三十九。”

　　“真好，她多活了二十九年。”

　　……

　　进入酒吧后，江凛眼前灯红酒绿，音乐开得震天响，灯光球恨不得炫到他眼睛里，是周芷苪那个外冷内闷/骚/的品味。

　　但为了确认，他还是拿出匕首在掌心划了一下，血液流淌之时火焰升腾，于是再度涌出的就变成了犹如融化金属般的金红色液体。

　　放心了。

　　也不必问路，江凛熟门熟路地从侧面楼梯走上二楼，办公室的门虚掩着，他一推就开。

　　在他开门的同时，房内的人倏然站起，一米九的身高让她直接撞上了头顶的七彩炫光色玻璃吊灯，人与灯都发出了一声痛呼。

　　江凛吓一跳，顺手按下门侧边的开关，于是房间里彩光跃动，比楼下还闹眼睛。

　　“……你TM是认真的吗？”

　　“……我TM也没想到这玩意儿外/骚/里也/骚。”

　　“啪嗒”一下，灯关了。

　　周芷苪扎紧头上险些被撞散的发髻，拧开办公桌一侧的台灯，请江凛坐下。

　　江凛拄着头，看她恢复了气定神闲的样子，坐下，双腿交叠，拿起本子摊开，又抓了支钢笔在手里，才派头十足地开口：“轮回碑的资料是保密级，没有文字记录，都在我脑子里存着。想知道什么，直接问我。”

　　对了！这个味儿才对了！

　　茶红幻境里的那个周芷苪太过正经无趣，几乎就描了个皮相！他还是太久没跟周芷苪交流，才会被他蒙蔽过去。

　　江凛清清嗓子，摸出从月食鬼体内炼出的石片，用火烧出“轮回碑”三个字后，抛到周芷苪空白的本子上。

　　她捡起来看了一秒就扔回给江凛，眉宇沉肃：“烫手，你给我降降温。”

　　“降温就看不见了。”

　　江凛翻个白眼，索性把石片带字的那一面转向她，让“轮回碑”三个字清清楚楚映入她眼里。

　　“说说吧，轮回碑是什么东西？跟月食鬼有什么关系？”

　　周芷苪沉吟半晌，转了转钢笔，斟酌着说道：“你知道联盟一直在推进的瀚海鬼渊开发行动吗？”

　　“知道。”江凛点头，“异管局人手严重不足的原因之一，就是一半以上的成员都投入到了这个项目里。”

　　周芷苪说：“嗯，是这样没错。这场行动由异管局和人类发展总局联手负责，总参与人数超过一千一百余人，以每年折损三十二人、补充四十五人的数量，艰难地维持着动态平衡。最近两年的新增人数跌破了四十，而折损人数已经超过三十五人，预计今年年底就会暂时叫停，在明年休养生息一年。”

　　江凛双手交叉，等着听她的重点。

　　“瀚海鬼渊的开发，目前仍然停留在离岸百米以内，深度三十米的浅海区。开发成果涉及异管局的方方面面，其中最重要的一项，就是我们使用的各项武器，包括并不限于海底菩提树结出的菩提子、封存克制鬼魂与怪物力量的制式冷兵器，等等。”

　　“而浅海区与深海区的分界线上，就立着一座高二十米，宽三百米的巨大石碑，碑上书写二字——轮回。于是人类发展总局里有人据此推测，现在的瀚海鬼渊深处，可能就是古神话中，刨除掉所有神灵元素的轮回之地，瀚海鬼渊是黄泉，被黄泉淹没的，便是望乡台、奈何桥，与六道轮回。”

　　江凛克制地问：“他们给说话的人做过精神状态测试吗？”

　　周芷苪也克制地点头：“做过，结果显示他的精神在极度亢奋的同时，稳定度跌破了百分之零点九。虽然比不上你，但……”

　　她摊了摊手，一切尽在不言中。

　　江凛点点头，把话题挪回原位：“听上去，轮回碑像是界碑之类的存在？”

　　“这是主流猜想。”周芷苪用钢笔敲击着本子，“另外我要遗憾地告诉你，虽然提出瀚海鬼渊是黄泉猜测的那位研究人员被确认精神异常，但开发组的确在使用工具对深海区进行远程探索时，发现了……额……一方石台和一座桥。桥的对面还有个巨大的黑影，暂时辨认不清，不过看轮廓，像是洞口、通道之类的东西。”

　　“……”

　　江凛：“望乡台，奈何桥，轮回道？”

　　周芷苪转笔：“意思是这么个意思……”

　　两人闭上嘴，对视三秒，三秒钟后，不约而同地道：“放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