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精神很稳定啊》无繇可医

11、千灯镇

　　作死的下场是被一脚踹到墙上，脸上还顺便挨了一拳。

　　陆林生捂着小腹咳嗽，剧烈的痛感让他的脸有些扭曲，他却不怒反笑。

　　“没当场把我干掉，有进步。看来你的情绪控制修炼得不错。”

　　江凛冷着脸坐到餐桌旁，拿起刀叉，将牛排切割成大小、形状完全一致的肉块。

　　牛排没有变成肉泥，盘子也没碎成齑粉。

　　心平气和.jpg

　　陆林生坐在他对面，若无其事地享用美食，也不说话，只是偶尔向他投去一个眼神，仿佛在观察什么。

　　江凛不理会他。

　　良久，一顿饭终于在如鲠在喉的氛围里吃完，江凛食不知味，陆林生难以做出评价——毕竟他右脸一块硕大的青紫隐隐作痛，嘴里还都是血腥味。

　　“还有十分钟。”陆林生放下餐具，语调清冷：“你想问我什么，抓紧时间。”

　　江凛嘲讽地道：“我以为是你有事求我。不然又收拾屋子，又帮忙打理院子里的花，难道你是做慈善有瘾，上我这儿过瘾来了？”

　　“哦对了，你还专门弄出了一只月食鬼给我送信，让我关注瀚海鬼渊开发行动，怎么，这不是求我帮忙的意思？”

　　说着，他把从月食鬼体内炼出的石片扔到桌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

　　陆林生看也不看石片，盯着他说：“月食鬼不是我弄出来的，它的来历你该知道。我只是请人把石片放进它体内，送到你面前而已。耐高温的材料不好找，幸好你也没有对一头月食鬼大动干戈地施展全力。”

　　江凛笑了一下：“所以呢？你到底想让我做什么？”

　　“我的目的很简单，你应该一眼就能看穿，那就是让你加入瀚海鬼渊开发行动。”陆林生脱下大衣搭在手肘，挽着衬衣袖子轻描淡写地说，“你在广赤城待了五年，将城内及周边所有怪物清理得一干二净，再留下去，只是浪费你的能力。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换个地方？”

　　江凛笑而不语。

　　陆林生淡淡地说：“我不希望你浪费自己的才能。”

　　“呵。”江凛轻笑着摇头，“你经常不希望我这样，不希望我那样，总是想让我照你的设想行事。将我从九星会除名是第一件，逼我加入异管局是第二件，现在又要让我参与那什么破行动——控制狂综合征也得有个限度，陆林生，你别太过分了。”

　　“我过分？”陆林生低沉的尾音略略上扬，像变了调的大提琴，“好，就算我过分吧。但你只要拒绝，我不会勉强。”

　　“嗯，你前两次也是这个说辞，但第一次你从成员名单上划掉了我的名字，第二次直接将我的底细暴露给异管局局长。”

　　江凛按揉着太阳穴，突然想起太多糟糕回忆，让他有点头疼。

　　“不会勉强，你说的好听。”

　　“我不勉强你接受我的想法，但我也有权做别的努力。”陆林生叹息道，“这很公平，不是吗？哪怕你责怪我，也不能否认这一点。”

　　“所以我很好奇。”江凛看向他，“如果这一次我依然拒绝，你会做什么额外的‘努力’？”

　　陆林生沉默了半分钟，不是他想不出回答，而是怕回答得太快让江凛生气。

　　但半分钟后，他还是如实说道：“我会跟异管局局长商量，请他给你做岗位调动。”

　　“猜到了。”江凛平静点头，伸手去端水杯，手指一碰上去，玻璃杯子就裂成了四块。

　　滚你大爷的平静。

　　江凛抄起碎片砸到了陆林生身上。

　　陆林生没躲，任由碎片尖锐的边沿划破面颊：“阿凛，你不能一直这么压抑自己。你的力量太暴烈，需要定期发泄出去。如果一味地向内控制，总有一天，你会被它们活生生耗死。如今的广赤城干净平和，已经不适合你了。”

　　他抹掉伤口渗出的血丝：“我收养你，不是为了看你死得这样毫无价值。”

　　江凛的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白银联盟有三大组织，分别是异常管理局、人类发展总局和九星会。

　　前两者隶属官方，统管九州与山海界所有异常事件及各类开发、探索行动，异管局的装备研发与供给全部出自人类发展总局，二者同气连枝，不分彼此。

　　九星会则是唯一受民间管控的组织，主要职责是清除出现在两界的怪物，这一代的会长正是江凛的养父，陆林生。

　　陆林生十九岁接管九星会，二十岁收养十岁的江凛。

　　当时，江凛所在的孤儿院被一群六翅虫屠杀，他的精神稳定程度在极度的恐惧和绝望中固化到人类最低值，并因此觉醒力量，杀光了所有六翅虫。虽然如此，但他也受力量反噬，倒在一片燃烧的鲜血中。

　　陆林生从废墟里抱起了濒死的他，成为他法律上的抚养人，教他控制情绪使用自己的力量，让他在九星会任职。

　　五年前，江凛二十岁。九州再也见不到的鬼魂的踪迹，自然也就没有扭曲异化的怪物，九星会的工作重心开始转向瀚海鬼渊和山海界。

　　那时候山海界相对安全，而瀚海鬼渊的前期开拓工作十分危险，陆林生便不顾江凛的意见，强行将他从九星会除名，把他送进异管局，分配到山海界工作。

　　江凛的御火之力暴烈凶险，对外杀伤力强横，对内同样。因此除了控制情绪、压制力量之外，他还需要不定期将力量释放出去一部分，而最正规的释放方法，莫过于以九星会或异管局成员的身份诛杀怪物。

　　陆林生为他把方方面面都考虑周到，除了他自己的想法。

　　墙上的机械时钟走到了十一点五十九分的位置，陆林生站起身，将外面寒气附着，内里温暖的大衣披在江凛肩上，手掌扶着他的肩膀，低头附在他耳边，声音温柔：

　　“瀚海鬼渊终年寒冷，我帮你准备了很多东西。”

　　“……”

　　江凛不想说话。

　　陆林生站直了，将衣袖挽到手肘上方：“你有两天时间考虑，在回山海界之前，给我答复。若是你铁了心拒绝，无妨，调令会在一个月内寄到广赤城。”

　　“期待再次与你并肩作战。”

　　“啾。”

　　话题以一个落在额间的吻作为结束，陆林生不紧不慢朝大门走去。

　　江凛木着脸：“正常人会这样亲吻自己的养子吗？”

　　“五年前，我们的养父子关系就已经结束了。”

　　……

　　茶青提前十五分钟赴约，但在抵达烧烤店时，却发现江凛早就在店里，不知坐了多久了。

　　容貌过分俊美的男人坐在玻璃落地窗前，托着下巴发呆，眼瞳略略失神，看不出任何人类应有的情绪，像商场橱窗里的精致人偶，将一身朴素着装都映衬得流光溢彩。

　　茶青的脚步莫名一顿，下一秒便恢复正常，平静地走到你对面坐下。

　　思绪被拉开椅子的动静打断，江凛抬头，后知后觉地说：“你来了？……抱歉，有点走神，先点单吧。”

　　说着，他随手递过菜单。

　　茶青扶了扶眼镜，边翻菜单边说：“会长说他中午跟你见过面了，可惜没能当场得到满意的答复，让我帮着说服你。”

　　江凛皮笑肉不笑：“你果然是九星会的人。”

　　“对万事万物一视同仁，除了由鬼魂异化而来的怪物——这是九星会的宗旨，而我比所有人贯彻得都更深入彻底。”茶青反应平淡，“你早就猜出我的身份了，我是否亲口承认，应该不是非常重要。”

　　“那你打算怎么说服我？”

　　江凛拎起茶壶，在一次性杯子里倒上免费赠送的大麦茶。

　　他其实已经做了决定，但还是很好奇，面前这位行事作风如机器人执行固定程序般的前同僚会有什么说辞。

　　茶青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唇角忽然上扬，露出了个机械感没那么重的微笑：“我建议你拒绝。”

　　江凛：“？”

　　很喜欢他常说的一句话：啊？

　　趁着他发愣的瞬间，茶青端走他倒好的茶喝了一口，味道不如人意，他却有点喜欢。

　　“如果你答应，会长会让你以九星会外援的身份加入开发行动，并为你向异管局请假，你将失去未来几个月的全勤奖且没有报酬。”

　　“但若是拒绝，会长会请异管局方面给你下发岗位调动，不仅保住了全勤，瀚海鬼渊开发行动参与人员还会有一笔额外的补助，比分局长的工资高。这种好事你不马上争取，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

　　江凛摩挲着下巴：“你是在教我怎么薅异管局羊毛？”

　　“除了异管局，你也可以向九星会提条件，比如为他们提供计划之外的帮助应当收取多少报酬。”茶青又喝了口茶，觉得这杯茶越喝越香，“单纯从收益角度出发，我建议你拒绝。”

　　江凛忍俊不禁：“陆林生知道你这么胳膊肘往外拐吗？”

　　茶青微笑：“江先生，只要你一句话，会长甚至愿意把整个九星会都交到你手里。”

　　“那就不必了，我没兴趣。”江凛想也不想就一口拒绝。

　　几句话下来，虽然他的表情没怎么变化，心情却好了不少，这都得归功于茶青巧妙的说话之道。

　　这样一想，江凛大手一挥，豪迈地道：“为了感谢你给我出了这么好的主意，这顿我请客，想吃什么随便点，别客气！”

　　茶青挑了挑眉：“当真？”

　　“这还能有假？”江凛翘着腿抖抖脚尖，“一顿烧烤我还是请得起的。”

　　“哦——”

　　茶青意味深长地拉长了尾音，旋即把服务员叫来，将整本菜单放到他手里。

　　“那就每种各来十串吧。”

　　江凛：“……”

　　不要急，小场面。

　　大不了用陆林生的账户付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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