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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黑风高埋人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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艄公看他发愣,便解释道:“李殷大侠为彻底将苍玄山封死,防止沈知景逃出,一共设下三道防线。其一,他将此人全身筋脉震断,以龙筋和锁链缠身困于苍玄山地下石室当中;其二,在山界之内设下阵法护卫,就算沈知景恢复修为也难以挣脱;其三,盘湖剑庄与苍玄山仅隔一峡谷,盘湖剑庄一百八十一名弟子个个武学不俗,遑论还有当今天下前五的曹庄主坐镇,谅他也插翅难飞。”
张星行朝沈知景那边瞥了一眼,低声对艄公道了声“多谢”,就返回到船头去了。
他一时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他穿进来的那天夜里,刚好就是沈知景从苍玄山逃出来的时候,那十八个死于沈知景手下的弟子,大约就是盘湖剑庄派出去镇守山口的人手,所以沈知景好不容易千辛万苦从囚禁之地挣脱,而且他绝对不想被江湖上察觉他已经逃出苍玄山。
张星行和陈澈是唯二那日看到他出山的活人,沈知景为什么还留着他二人的命?
画舫靠岸,张星行这一路的脸色都不是很好,下了船周岳邀请三人上他房中坐坐,被张星行以身体未愈为由婉拒了。
他去找魏钰,发现魏钰房中空无一人,案上放着几支火折子,张星行想了想全部打包揣进了兜里,以备万一。
有昨夜的前车之鉴,张星行今天晚上提早做了准备,命几个小厮把窗户潦草的修补了一番,又在屋里备了四五支蜡烛,从魏钰房中顺来的火折子压在枕头底下。
张星行还打算去找把长剑放在床头,不过原主之前剑术不精,魏钰让他先从基本功练起,便没有给他佩剑,张星行无奈,从厨房拎了把菜刀回来放床头。
若是今夜再有异动,他就拎刀砍断那只鬼手。
前半夜一点动静都没有。
张星行困倦的握着菜刀趴在床上昏昏沉沉的睡一会醒一会,难不成今夜是个平安夜?张星行蔫蔫的想。
声音就是这个时候传进来的。
噼里啪啦的快板率先在窗口响起,“铮铮”两声弦响。
咿呀婉转的戏腔随之而起,张星行惊得手中菜刀一下子砸在地上,窗外凄然唱声不停,轻柔低和,在半夜这光景里吓人的很。
有病吗?大半夜来他房间门口唱戏,这是什么种类的新型服务?
张星行刚拿起火折子准备吹,窗外骤然亮起烛光,映出一个长发女人的剪影,摇摇晃晃的站在他窗前。
张星行二话不说,起身直接去开窗,在他手碰到窗沿的前一秒,那女人影子的头被一记刀光砍断,圆圆的脑袋骨碌碌的滚在地上,窗户纸上“唰”的溅起泼洒而出的鲜血。
张星行彻底呆在原地,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了。
他拎着菜刀哆哆嗦嗦的推门出去,然而门外干干净净的,看不出一丝端倪,只有他窗上那一道刺目的血痕还留在原地,张星行伸手摸上去,血还是热乎乎的,带着浓重的腥气。
那诡异的戏腔余音袅袅,不绝于耳,盘湖剑庄杀人案,正式拉开序幕。
“咔嚓。”屋顶的瓦片掉落在地。
张星行警觉抬头,顺手将门外的烛台点燃,一黑衣人影站在房顶上,正抱着块大石头居高临下看着他,两人目光一对视,对方手一松,石头顺势砸下!
张星行就地一躲惊险避开,他不出声的骂了句什么,拔腿就追。
对方看着不像武功强悍的样子,起码他无法施展轻功在房顶之间纵跃,眼下只能慌慌张张的爬上爬下将身形隐匿在各个角落,不让张星行及时赶上。
但是不巧,张星行此人为数不多的优点,就是身高腿长眼睛好,一路飞奔,耳畔狂风呼啸,眼看着就要抓到那人的后背,对方猛然定住脚步回身就是一掌!
然而却被人在半空中拦下来了。
沈知景当空扣住他的手腕,伸手将他哑穴一点,那人登时就发不出来声了,然后沈知景面无表情的握着他的手,一寸一寸捏断了他的手骨,几乎能听见每一个指节碎裂的声音。
张星行靠在墙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被这一幕吓得一个腿软直接坐在地上了。
“把你手里的脏东西,拿出来。”沈知景轻声道:“你不会想让我再说第二遍的。”
“咔嚓。”腕骨被生生折断的声音,黑衣人痛苦的满脸冷汗,倒在地上抽搐的说不出话来。
沈知景从他的掌心里摸出三枚毒针,反手扔给张星行。
“是谁派你来的。”他心平气和的问,那人死死瞪着他,眼珠血红,咬紧了嘴唇不肯回答。
夜色浓郁,沈知景半张脸笼罩在黑暗里,只能看清优美白皙的下颌。
张星行颤抖着出声:“我说,其实我们可以换种方法解决问......”
“咔嚓。”这是另一只手。
“唔嗯......”沈知景扼着那人的喉咙,对方发出呜咽似的声音,他看见了对方牙齿里的毒囊,却并没有阻止。
黑衣人咬破了毒囊,下一刻便断了气息。
沈知景站起身转向张星行:“他自杀了。”
张星行颤巍巍的站起来查看,手里扬起那三枚针:“这是什么?”
“他掌心里扣的,针上有剧毒,不要碰。”沈知景从他手里将银针用手帕接过来,收进怀中放好。
“我不大会审讯人,没问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沈知景道:“他为什么要杀你,你惹着谁了?”
张星行摇头疲倦道:“我不知道。”
“昨天晚上有个鬼爪进来偷袭我,今天晚上又是这位仁兄光临,我怀疑他们一个两个的是不是眼神不好,都认错人了。”
沈知景若有所思,伸手安抚性的拍拍张星行肩膀,张星行冷不丁一缩躲了一下,随即又反应过来不礼貌:“抱歉。”
沈知景的手停在半空:“是我唐突了,刚才问话,吓着张小公子了。”
张星行尴尬的笑了笑,岔开话题:“哪里的话,沈公子仗义出手相助,我感激还来不及,这具尸体眼下怎么办?”
沈知景十分识趣,顺坡就下:“先察看一番再做打算。”
两人一齐蹲在黑衣人旁边,沈知景伸手扯下来他的面罩,是个青年模样的人。
“我好像不曾在剑庄中见过此人,他不是剑庄的弟子。”沈知景看了一眼就将面罩又给他盖上了。
“那就是庄上的宾客?”张星行大着胆子拨拉尸体上的衣物,寻常的夜行衣,看不出来任何门派的标志:“究竟是谁要杀我?”
沈知景拨开黑衣刺客的上眼皮,仔细的盯着查看,半晌从嘴里吐出一个词:“傀儡。”
“什么?”
“这人生前被人为的制成了傀儡,你看他的瞳孔,仅有一豆的大小,其余都是眼白,这是典型傀儡人的标志。”沈知景指着他的眼睛道。
张星行:“你的意思是,他半夜来杀我是有人在背后操纵?”
“对,傀儡人是用蛊术将活人的大脑吞噬殆尽,保留行动能力,但不会存在自己的行动意识,一切只听从主人的命令行事。”
沈知景说到此处瞥了眼张星行:“有本事做傀儡的人,江湖上一只手都数的过来,张小公子你到底得罪了哪个邪门的大人物?”
张星行心道江湖上最邪门的大人物不就是你自己个吗。
沈知景见他不答话,便也不多问,起身拍拍袍子上的灰:“走吧。”
张星行:“去哪?”
“把尸体埋了。”
两人一前一后的拖着死沉死沉的黑衣刺客,绕过寂静的宅院往深山里去,四周鬼影重重,风一吹层层叠叠的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夜空依旧没有月亮,脚下不时踩到松枝,咯吱咯吱的在张星行紧张的神经上来回蹦跶。
“我说,你打算埋在哪儿?”他忍不住问走在前面的沈知景。
沈知景回道:“快到了。”
他们穿过了一个灌木丛,来到一处隐蔽的河道边,河上漂着一艘破破烂烂的小船,沈知景将尸身搬到船上,再把一脸不情愿的张星行强硬的拉下来。
于是两人面对面坐在船上,中间隔着黑衣人的尸体,在夜色掩映下缓缓行船。
张星行怎么看都觉得眼前景象毛骨悚然:尸体,魔头,夜晚的小船,和他自己。
沈知景一手划船,一手支在船边上,姿态倒是很闲适安定。
“沈公子,你是打算把他扔水里?”张星行忍不住开口了。
夜风吹起沈知景额前半缕长发,他舒服的眯着眼睛:“嗯,埋地上容易被挖到,沉水里就不会有人打扰他了。”
船舶一点一点向前,周遭景色也终于开阔起来,张星行吹了一支火折子,照亮四下的场景,熟悉的乱石滩,激流河水,张星行全身血液瞬间凝固——
他慢慢的转向沈知景,沈知景支着头正似笑非笑的注视者他。
“怎么了?这可是我专门给他挑的好地方。”
张星行僵硬着身体一步步后退,一脚踩空摔下船掉进水里,沈知景起身一拎他衣领,飞掠上岸,然后放开了湿漉漉的张星行。
“这么惊讶干什么,你第一次见我,不就是在这儿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