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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第五十九章 ...

  •   阳光下,霓衣的房子显得残破,整体结构自然屹立,但是如人之发肤的种种装饰都残破了,不是所剩无几,就是摇摇欲坠。众人走的时候,一昧逃命,而且伤心,故看得不慎仔细,那难过渗入心脏的肌理,现在回来了,问题解决了,可以一寸一寸摊开来在太阳下晒了。
      众小妖在周围营地上收拾留在原地的家当,损坏不大,此时有群鸟协助,应该可以基本保住。即便是再普通不过的东西。她们进入能望见家的范围时,就有群鸟出现,人形的上来就扶老携幼,鸟形的负责稍稍降落拿起东西就搬走了。除了那夜令人恐怖的钓星,小妖们就没有见过别的鸟,因此对于这些会飞的漂亮家伙颇有好感,此刻一道在周围劳动,欢声笑语简直是古之乐园。
      “诶,当年我不是这样修的!你怎么改了?”
      除了这一只。
      “霓衣!”钓星不得回答,又喊了一声。刚才的问题还是从背后传来,现在已经到了肩并肩的位置,“就比如这屋檐儿,当时我是有意给你造得高了一点,雨水就落得远一点,那螭吻多好看!当时又有鸟的五彩羽毛又有龙的大口,现在呢?你改成这样,雨水离屋子太近了,打在窗子上就往屋子里嘣……”
      钓星说个没完,直数落了一圈,霓衣才缓缓道:“都多少年了,我乐意这么改!”倒是把最后的“我乐意”给憋回去了。
      唐棣听着,还觉得有些好笑,谁知道钓星突然转过来对她道:“你以后可得——”
      啪!这下霓衣不忍了,伸手兜头就是一掌,响亮而疼,唯一的克制是没有把盘发与珠翠打散。
      唐棣不知如何是好,只好啥也不说,假装看见了等于没看见。
      “罢了罢了,都这样子了,你还不进屋里去检查检查?”钓星说,脸对着她,但分不清这话是对着霓衣还是她。唐棣见状,心道打这一下还不够啊?只好笑着对霓衣说:“正是呢,走了这一阵,也不知道里面是否完好,你进去看看?”
      横竖我是不会进去的,尤其是钓星还在这里。
      霓衣对她点点头,又白了钓星一眼,“走吧。”二人遂一前一后进去。唐棣留在屋外,晒着太阳,打量周围。除了栅栏塔楼,剩下的所有东西都在逐步拆走。想起当时大家纷纷涌入此地,混乱地聚居在霓衣家周围,如何划分,如何组成小队,如何瞭望,如何迎战——啊,如梦似幻。她没想过事情可以这么快就解决,但似乎从一路走来诸般变化来说,也不可能有其他的选择,明明是事情的发展、种种间不容发的苛刻的现实条件在逼迫她们一路如此完成。
      她背着手站着,于温暖的阳光下想起同样温暖的蛇王恶臭的大嘴,臭味不见了,但是那种感觉还在。骨髓里发出金光,感觉到自己才是合理的,是存在,是正确,是必然,是最后的选择与创造,是对的。
      是对的吗?
      周围阵阵欢声笑语与放松的感叹。她感觉自己正确与现实无关。或者毋宁说这个现实根本无所谓正确,它们就是这样亿万斯年地活了下去,懵懵懂懂,混混沌沌。
      未几,霓衣和钓星出来了。谁也不看谁,霓衣走在前面只管问道:“所以说,暮霜和泮林去哪儿了?”
      “他们俩晚些来,先去周围把其他的安排好,妥当了,这些小妖们搬回去就能安定下来了,再过来收拾这里的烂摊子。”
      她越过霓衣的衣角看见钓星玩味的神情,“怎么,还怕我骗你?我对你总不是言而无信的吧?”
      霓衣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说的好像没骗过我一样。”
      这就只差冷笑了,钓星也就嗤之以鼻,“总之,等他们来了,我在这儿的事情也就了了,我就养伤去。”说来说去,言语里还是撒娇,唐棣听出来了,想必霓衣也听出来了,只是不愿意接茬。霓衣越是不愿意,唐棣越是替她们二人和夹在中间的自己尴尬,遂开口道:“钓星大人的伤怎么样?恢复得如何了?”
      钓星大概没想着她会问,但又不觉得她问有什么特别的:“还可以吧,左不过是那样,戳了几个皮外伤都在其次,就是动气,一口血瘀在那里,得缓缓地化。那支笛子,”说到这里看一眼霓衣,“还是厉害的。”
      “有劳大人亲自来了,希望您返回故地之后能安心休养,早日痊愈。”自己说完都嫌弃自己客套,但一边嫌弃一边自外观之,忽然想起来道,“不过,当日大人为何要到炎魔地周围去呢?那里更有益于休养吗?”
      她可以指天划地的发誓,这纯粹是好奇。
      “嗨,你看我当夜那样子,到炎魔地去吸一吸硫磺毒气和邪气也有好处。”钓星说,她一听,立刻自悔,转而明白钓星不回故地反而去炎魔地,应该至少是为了不丢人,养伤倒在其次。
      “不过,”钓星立刻补充道,速度之快印证了她的猜测,“你们到时候还要去炎魔地,怎么想都不太容易。”
      “此话怎讲?”反正钓星要的就是转移注意力,她就配合一下吧。
      “说白了,要见炎魔借火,并不容易。那地方,没有人带你,你根本找不到路,迷路在里面,又很危险。”
      她点头,不及问,钓星又补充道:“我也没进去过,我还是在外面见的炎魔。还只见过一次。平常只认识狄刑向克这些家伙。唉——”
      “咱们去周围看看吧,”霓衣忽然对着唐棣道,好像突然良心发现,避免钓星再说什么婉拒带她们去的话搞得更尴尬,“当时咱们修建这营地是准备了很多好材料的,现在我想回收利用,大家都能用一些,别放坏了,怪浪费的。”
      她说好,钓星也说好,钓星还比她答得快,语气更积极,调门更高,霓衣就是不肯理她。
      一路过去,除了看见丸子跑前跑后帮忙、乐得呜呜直叫之外,就是看见住得近的灵素、代洛和长庚也在帮忙,见了三人,先问霓衣和唐棣可好,需不需要什么帮助,又问旁边这是谁。
      不及二人说,钓星自己朗声道,“我?我就是那只飞过天上的九头鸟啊。这地里,不都是我的血吗?”
      反正说出来也没人敢把她能把她如何,还是可以把对方吓个半死——灵素登时手软脚软站立不住,代洛的咯咯笑声变成了打嗝,而喋喋不休的长庚噫噫啊啊地结巴起来。
      唐棣尴尬地立在那里,霓衣翻了个白眼,那始作俑者却笑盈盈地走了上去,扶住灵素,按住长庚,还伸手摸了摸代洛毛茸茸的脑袋——好像很满意手感,多摸了几下——笑道:“不怕不怕,我本来也不是来伤害你们的,我都和她们俩走在一起了,和你们是一伙的,不要担心,嗯?”
      那一声“嗯”,从鼻子深处溢出,直接传入对方的灵台,好像别有一种魔力,既有“不要担心”的表面含义,也有“你不听我的你就是错”的柔性强势。
      “真是千年尊长。”她站在原地感叹道。
      “阿紫也是。”霓衣一笑,但又收住了笑意,变成某种新的不满,“但阿紫就不这样。”
      “不这样?”
      “不一样。”
      她不及去问是哪一样,霓衣就走了,头也不回如同厌恶,她不好上去问了。

      三日后的夜里,约定第二天暮霜和泮林就要来了、钓星就要走了,她正睡在原先自己住的房间里,透过屋顶的大洞望着外面晴朗无月的夜空,思绪如流水。潺潺不绝间,福至心灵般顿悟,钓星恐怕是霓衣以前的恋人。
      念头如流星划过,躯体如鲤鱼打挺,嘭地起来,就差以拳击掌了:对啊,对啊,就是这样,不需要去问霓衣或者钓星,模模糊糊但就是这样,肯定是这样,钓星是霓衣的半个师傅不假,此外还是霓衣的恋人,这是这两天发生的一切事的唯一解释,就是这样!
      那天她们绕着营地走了一圈,检查还有什么可以用、再让鸟儿们来搬运,让钓星在各式各样的小妖面前继续玩先恐吓再安抚的把戏,末了黄昏时分在家里吃完丸子做的饭,该歇息了,问题来了:怎么住。
      肯定是不能住外面,有家不回是蠢货,又不是住不得。但是显然,霓衣并不想和钓星住一起,让钓星回到这个屋檐下她就不太舒服,不止是因为钓星的存在,更是因为这存在不断地提醒她回忆与今昔。她肯定愿意和唐棣住一起,甚至都安排丸子把唐棣的屋子收拾出来了,但是唐棣住进来却不给钓星同等待遇的话,肯定也不行,不但不好看,更不知道钓星会怎么想,会不会引起新的麻烦。
      毕竟还要仰赖鸟族。
      唐棣虽然不是十成确定、但也很清楚,在霓衣心里,自己固然必须住进来,钓星也是最好不要伤害的——张嘴就吵固然不可避免,但也不愿意伤害,只要能不伤害。
      她看出来了,想必钓星也应该看出来了——实话实说,她不认为自己比钓星还要了解霓衣——但钓星似乎并不打算改变自己的行为,言语上依然像个孩子般一会儿好奇这个一会儿笑骂那个,对霓衣表面是调戏底下是关心,总是点到为止,绝不会多走一步;对自己则表面是礼貌,底下……底下不好说,有时多一步,让她猜测“是不是准备吵架了”,有时又少一步,让她怀疑“怎么没有下一句了”。
      霓衣想必也感受到了这种差异,时而不耐地出来制止钓星的行为。因为不耐,所以粗暴了些,总是使得事情走向尴尬的那一面。比如那晚吃完了饭总该说谁住哪儿的时候,她从霓衣的脸上看出了一切左右为难,又从霓衣的眼睛里看出了一切复杂情感,乱麻也似,缠出层层叠叠的尴尬和不自在。钓星却依旧是那副玩味的表情,霓衣瞪了钓星一眼,钓星看回去,两人就这样无言地交流着——或者也没有交流,只是彼此表达——只有她看不下去,她不想让霓衣更加不快,于是对钓星总是礼貌地顺着,礼貌中的客套只比刚来见到代洛灵素等人的时候好一点点;而对霓衣,她直接代劳。
      毕竟这是霓衣的家,在自己家里还要难过,多不好受。她宁愿代劳。
      那天晚上她是提出折衷的安排,后来更多的是把话题岔开去。再三如此之后,钓星变了,从喜欢逗她们俩玩,变成隔三岔五找自己茬——实际上三五都不隔了,简直是每时每刻,只要有茬可找。房子如何修整,营地如何清理,如何扩大雨水和烈焰的行经面积,需不需要让众小妖们暂避:一言不合,一句话里夹枪带棒刺啊刀啊的都来了,连环计一般,躲开这个躲不开那个的,唐棣干脆想开了,随便你吧,我老老实实的,即便不明白,由着你不就完了?
      当判官的时候也被冤魂兜头骂过,这没有啥。
      看不下去的是霓衣,为此还说了钓星两次,于事无补,情况也没有好转——钓星以行动表示,孤知错,但不改。
      她一开始觉得这是当天无可奈何地把钓星安排在一个屋檐下的问题,毕竟这里是人家当年建的房子,哪怕后来改了不少,要自诩主人,半个也是主人啊。自己才是地位尴尬的。如果钓星的不快来自于霓衣对她们两个主客地位的区别——哪怕并没有做出来,只是微微有所表示,但有时候最刺人的就是这种不经意的表示,那意味着真实——那么为了解决这不该有的领地意识引起的问题,她无妨把自己的地位放低点,也当作客人,把一切的决定权都交给霓衣,干脆连提议都免了,总该好了吧?
      不好,还是不好,退让不但没有让钓星免于不悦、让自己免于尴尬、让霓衣免于生气,反而跟火上浇油一样,更刺激了钓星的行为——那双上古大妖的傲慢眼睛里,除了什么都看不惯的横,还多出来一种明显的质疑,仿佛在问,“你怎么可以这样”。
      合着我让着你还不对了?
      情势每况愈下,霓衣差一点和钓星明晃晃地吵起来。那一刻她甚至不知道应该如何劝阻,若不是突然来了个话多的长庚,就真的要吵起来了。
      四溅的火星落在水里,嗤啦一声,没了。
      如此数日,不曾缓解,她也不明白。直到此刻,此刻从晚饭上钓星看自己的眼神,一路溯及过往,终于明白,就是这样。钓星是霓衣以前的恋人,如师,如母,还是情人,那钓星的反应就是正常的,又嫉妒——而且是明确的嫉妒,她猜钓星有时候看着她那槽牙都痒痒——还希望唐棣因为自己行为发生嫉妒,就像不要她退让,反而要她与自己产生冲突,希望她在自己和霓衣闹起来的时候,挺身而出。
      因为霓衣对自己的情感而反感自己,又想要自己以一样的情感回应霓衣,那么自己的退让绝不是她想要的,自然更生反感。
      是情人,也如师,如母。
      大惑得解,她一脸放松的微笑,松弛肌肉扑通躺倒,闭上眼长出气,对啊,对,就是这样,她想要我嫉妒,想要我有她想要的反应,但是我没有,我不嫉妒,我……
      我不嫉妒。
      我竟然不嫉妒。即便我现在猜到了这个事实,我也不嫉妒。
      因为,我不认为我可以爱霓衣。
      我不把自己摆在同样位置上,所以不觉得嫉妒。她打了一个不存在的靶子,我却站在一边呵呵地笑。也难怪她要生气。
      霓衣……
      她睁开眼睛,望着星空,因为没看见月亮,所以灵魂似乎往霓衣的卧室飞去了。
      你睡着了?
      睡得好吗?
      每天早晨醒来她的第一个念头都是“霓衣”,吸引力自不待言。见到霓衣那一刻,不论周围有没有钓星的声音,有没有其他芜杂的事情,她都会觉得是快乐的,温柔的,那双眼睛像是清凉甘冽的泉水,松涛阵阵的树林,她可以在里面呆着,地久天长。
      这样显得自己多可恨啊,享受对方对自己的情感,却又觉得自己不能给予她足够的回报,甚至觉得钓星更合适,好像钓星更勇敢更爱她。
      我不想伤害你。我更不想把事情弄得怎么样都会伤害你,霓衣。
      假如你只是镜儿,或者更小的孩子,那多好,抱着你就不怕任何伤害了。现在我却怕我的怀抱里都是荆棘。
      荆棘……
      朦朦胧胧睡去之前,她对自己说的话是,总之先聚焦眼下之事,最后最后的事,和霓衣一起修复逍遥谷,此事成了,再说其他。

      次日清晨,三人在晴朗的户外吃完了丰盛早饭,天空中传来鹏鸟振翅的声音,一抬头就看见大鹏落地,从上面走下来的是暮霜和泮林——越过二人的身影看那大鹏,翅膀上果然有淡淡金色,羽毛虽然艳丽,整体并不如钓星好看,大概只是个坐骑吧,她想。
      “来了?”身后是钓星平淡的嗓音。坦白说,霓衣虽然没有解释她所说的钓星和阿紫不一样是在哪里不一样,但唐棣自己也看得出来,哪里都不一样,就比如和后辈说话,阿紫多少带着慈善温和,而钓星不是一直打趣挖苦,就是凌厉严肃,总有一股煞煞冷气。
      她想起钓星看自己的那双眼飞转的火眼。大概阿紫是狐狸修炼成大妖,而她钓星是生下来就是九头鸟,最大的不同在这里吧。众生生来便不平等,三界之分也许进一步加剧了这种区别,比如……
      暮霜和泮林上来拜见钓星,钓星正眼也不看,“坐,开个会,我就走了。”
      等那两只鸟坐下,钓星道,到目前为止修复情况不错,该搬走的搬走了,该收拾的收拾了,木料板材全部入库收拾好了,“还有些收尾的麻烦事,比如说翻土,就该你们来了。”
      翻土?她看向钓星,钓星难得完全不理会她,只是认真看着暮霜和泮林,“你们如何分工,是你们自己商量的事。暮霜,你敢承诺,就要做到。”
      “是。”两边的声音听上去都十分低沉,倒显得中间那只白花花的泮林天然一股聒噪。
      “霓衣,唐棣,”钓星以前所未有的认真严肃对她们道:“阿紫的提议是好的,我承认,但是有一点,我这几天看了,翻完土,把所有要清理的土壤都尽量暴露出来之后,你们就必须立刻启程。用蟹湖的水洗了之后,十五日之内,必须用炎魔火烧,否则失去效力。明白吗?十五日之内。而且房子还要记得上隔火咒,炎魔的火,谁也不会认的。”
      说着,看一眼霓衣。霓衣点点头,但没看钓星。
      “还有,就是蟹湖水冰冷,外面环境更加冰冷,谁去,怎么去,你们要计划好。”
      泮林果然自告奋勇说来的路上看见有些搬家迟缓的,还有眷恋不肯走的,自己愿意和霓衣一道去帮人搬家,横竖霓衣有威信而自己油嘴滑舌,“就请暮霜和唐姑娘监督这边翻地的活了。”
      说罢,对唐棣笑了笑,接着就开始说暮霜魁梧,比自己劲儿还大,不是自己作为雄鸟不肯出力等等。唐棣看一眼霓衣,表示肯定,霓衣便表示没有问题。
      钓星见了,立刻起身要走。正往大鹏那边走,暮霜忽然叫了一声,“大人。”
      “嗯?”
      “大人,山里琼花开了,千万别忘了去看。”
      虽然有泮林在身边唧唧哇哇,唐棣还是听见暮霜说了这么一句。疑惑之中,转头一看,正好撞上钓星讶异而冰冷的眼神。
      她并没有回答暮霜,只是看着高大的后辈。然后把眼神移向自己——一样的无情感,只是不那么冰冷;再看向霓衣,俨然已经如水了。
      如水,冷暖自知,也没有绝对的答案。
      “我会回来看你们的。”她对霓衣说,霓衣没有回答什么,她也不等,转身离开。

      如是分工后,大家立刻开始各忙各的,一连数日,除了夜里休息,她甚至见不到霓衣,白天抬头低头,看见的除了不怎么认识甚至连名字也不熟悉的陌生小妖,就是暮霜——倒是把这家伙认识了个够。
      相处下来,公允地说,她承认暮霜是个了不起的妖族领袖,并非因为超乎寻常的硕大体型或数一数二的修为与法力,而是因为运筹帷幄指挥得当。有的生灵生来就是做领袖的,它们善于基于全局分析情况,能迅速考虑周详并得出最佳的行动方法;同时善于落实,指挥若定不说,那架势说一不二那神态不怒自威,对手下约束十分严格,照唐棣一个“监工”看来都有绝对的“你不信我你就是错”的气质。
      她佩服暮霜,从纯事务性的角度。但是活在世上,如此纯粹的事务性的情况是极少的。越是被暮霜的领袖气质吸引,她越是关注,就越觉得熟悉而不祥,也就越想起乌禄所说的那些话。
      他为什么要这样说呢?她倒不是绝对相信乌禄,肯定也不会,但她也不能不对暮霜有所提防。尤其是,暮霜每天和自己相处,无论怎么熟悉,怎么谈天,怎么嬉笑,那种不详和压迫感从未消失。
      她自问现在要是和暮霜动手,打不过是不可能的,平手完全有把握——所以何以觉得压迫?
      暮霜倒是把姿态放得很低,完全把她当作朋友,不但亲近,甚至好玩笑,好像面对下属的严厉和面对自己的轻松只是猫头鹰转动脑袋瓜子时朝向不同方向的选择而已,都是一个脑袋。
      猫头鹰……
      “哎呀,又是一天!”黄昏时分,暮霜在她身边坐下,两人一道坐在一截木桩子上,唐棣故意选了一根死了多年而不腐烂的橡木,坐的时候还不住地想原先这棵树的灵魂是不是已经成仙了,“劳苦!劳苦!”
      “哦?”她把一杯水递给暮霜。
      “没想到翻地这么费劲儿,我还以为泮林那小子捞错了呢,没想到还是不如他打得算盘精。这劳苦真叫人感叹我们先辈的辛苦,难为他们怎么盖的鸟族故地的那些楼宇!”
      唐棣想起那比树还高一截的房子,不禁笑出声来。暮霜也笑,笑着笑着,突然道:“正说呢,许久以来,都没有得个机会好好了解唐姑娘你,我只是听了许多传言,好奇而又畏之不真,今天逮着这个机会,唐姑娘可以跟我讲讲吗?”
      她转头一看,那一双鸟的眼睛,大而圆,浅琥珀色的眼白,漆黑的瞳孔,就像最深的夜。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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