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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8、不祥之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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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马车终于停在家门前时,玛丽已经精疲力竭。
她浑身酸痛,眼皮沉重得像是灌了铅,连下车时都差点被裙摆绊倒。可就在她摇摇晃晃站稳的瞬间——
“玛丽!”
迪亚哥像只被关了一整天的小猫,从门廊下飞奔过来。他的眼圈泛红,手里还紧紧攥着那张他们昨晚玩过的黑桃A,扑克牌边缘都被捏皱了。
“你还好吗?”他一把抱住她,力道大得几乎让她喘不过气。
玛丽安娜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声音消失了。她的视线越过迪亚哥的肩膀,看到曼登·提姆正倚在马车旁,用一种复杂到令人头皮发麻的眼神看着他们——
三分怀疑,三分警告,剩下四分玛丽安娜完全读不懂。
(孤苦无依的姐弟相互拥抱,应该…很正常吧?)
她心虚地松开手,假装整理裙摆。
“晚安,玛丽安娜小姐。”曼登摘下帽子,潇洒地行了个礼,“记住我的话,锁好门窗。”
但他那双锐利的眼睛却明明白白写着:“我已经看出来了。”
玛丽安娜僵硬地点头,目送这位神秘的牛仔翻身上马,消失在夜色中。
——又一次游走于法律边缘的“正义”,真是让人头疼。
迪亚哥盯着曼登远去的背影,酸溜溜地嘀咕:“这家伙怎么老是阴魂不散…”
那晚,玛丽安娜做了个可怕的梦。
梦中,一个戴着黑面具的男人站在她床边,眼睛在黑暗中诡异地变换颜色——蓝、灰、绿,像猫眼石般闪烁。他手中把玩着一枚翡翠石,正是她藏在束腰里的那颗…
“啊!”
玛丽安娜尖叫着醒来,发现迪亚哥正坐在她床边,手掌轻轻拍着她的背。
“你做噩梦了,小玛丽,”他柔声说,“我在这儿呢。”
月光下,少年的金发泛着银辉,睫毛投下的阴影让他看起来比平时成熟许多。玛丽安娜突然鼻子一酸,扑进他怀里无声啜泣起来:
“她要是早一点治好病就好了…就算她再不好,我也不希望她这样死去…”
迪亚哥的下巴抵在她发顶,声音轻得像羽毛:“可我只要有你在就满足了…”
玛丽安娜突然想起曼登的警告:
“您的继父母,恐怕都与这人关系匪浅…”
更可怕的是,那个戴面具的男人,她可能真的见过——在某个宴会的角落,在某次街头的偶遇…
(不,不能再想了!)
她猛地坐直身体,把迪亚哥吓了一跳。
“怎么了?” 他困惑地眨眼。
玛丽安娜深吸一口气,攥紧被角:“我们必须主动出击。”
迪亚哥歪着头,突然露出小虎牙:“要我来帮忙套那个人麻袋吗?我早就想这么干了!”
“不是!” 玛丽安娜哭笑不得,“我是说,我们要比敌人更狡猾才行。”
她跳下床,光着脚跑到梳妆台前,从暗格里抽出一张皱巴巴的名单——上面记录着安东尼奥所有“商业伙伴”的名字。
“明天开始,” 她的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亮,“我们要调查每一个可疑的人——尤其是那些疑似他俩‘共享情人’的家伙。”
迪亚哥看着她斗志昂扬的背影,突然笑了:“你知道吗?你现在的样子…”
“嗯?”
“超迷人的。”
玛丽安娜抓起枕头砸了过去。
…
通过整理继母的遗物,玛丽安娜逐渐逼近了真相。
那个署名“玛戈“的所谓艺术家,根本不是普通的连环杀人犯——他是为了替死去的爱人复仇,才策划谋杀了吉雅太太,现在又盯上了她的儿女。
而那个“爱人“,正是被姐弟俩合伙干掉的安东尼奥。
“一环扣一环啊…”玛丽安娜喃喃自语,指尖轻轻敲打着桌面。“奇怪,如果是个男人,为什么要用女性的署名?”
“我猜这样更隐蔽。”迪亚哥分析道。
他眼中闪过锐光:“看来今晚,我们要会会这位‘艺术家’了?”
除掉这个恶棍,说不定迪亚哥以后可以获得赦免,不会再被追究了…
她在心底悄悄盘算着。
夜晚,雨水像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地砸在小教堂的彩绘玻璃上。闪电划破天空,将哥特式的尖顶照得惨白,投下的影子活像张牙舞爪的怪物。
玛丽安娜拢了拢羊毛披肩,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藏在袖口的小刀。
“M先生有恋尸情结,”她低声说,“他很可能会来寻找吉雅太太的尸首——毕竟,这可是他的‘杰作’。”
“玛丽,你的手在抖。”迪亚哥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许多。
这个十六岁的少年此刻像变了个人,碧蓝的眼睛在煤油灯下泛着冷光。他握着鱼竿的手稳如磐石,鱼线另一头绑着的不是鱼饵,而是一块绣着“玛戈”字样的丝绸手帕——从最吉雅僵硬的手指间取出的证物。
途中,他们遇见个年迈的守夜人。老头佝偻着背,提着一盏昏黄的油灯,咧开缺了门牙的嘴,浑浊的眼睛在姐弟俩之间来回转动。
“你们听过那个笑话吗?生前何必久睡,死后自会长眠。”
他的笑声像是砂纸摩擦,浑浊的眼睛在姐弟俩之间来回转动。
“闭嘴,这一点都不好笑。”迪亚哥挡在玛丽安娜身前,呵斥那人。他平直的肩膀绷成一道坚硬的弧线。
玛丽安娜注意到弟弟后颈渗出细密的汗珠,在煤油灯下闪着微光。每次危险临近,迪亚哥就会变成这样——像只炸毛的幼狼,明明爪子还不够锋利,却固执地要保护她。
教堂地下室阴冷潮湿,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和若有若无的腐臭。玛丽安娜把“玛戈“的手帕挂在铁钩上,轻轻摇晃,让它像幽灵一样飘荡。
“你觉得他会来吗?”她小声问。
迪亚哥蹲在阴影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入口:“如果他真的迷恋吉雅,就一定会。”
走廊尽头突然传来皮革摩擦大理石的声响。
玛丽安娜的心跳骤然加速,她迅速瞥向迪亚哥腰间的燧发枪——那是死鬼小爸生前打猎用的,据说不管是什么动物,都能一击毙命。
“来了。“迪亚哥用气音说道,手中的鱼线微微颤动。
话音刚落,一阵冷风突然灌进来,煤油灯的火苗剧烈摇晃。
——门开了。
而此刻,复仇的恶魔正踏着积水向他们走来。
一个修长的身影缓步踏入,黑色大衣在风中翻飞,宛如蝙蝠的翅膀。他戴着银质面具,只露出线条优美的下巴和一抹似笑非笑的唇,活像从哥特小说里走出来的反派。
黑影在拐角处停住。煤油灯突然“噼啪“爆出个灯花,刹那间照亮来人的半边脸庞——
苍白的皮肤像泡过福尔马林,右眼戴着单片眼镜,镜片后的瞳孔呈现出不自然的灰蓝色,仿佛死鱼的眼珠。
“晚上好,迪亚哥·布兰度。“男人的声音像是用砂纸打磨过,“还有美丽的玛丽安娜小姐。”
他行了个夸张的屈膝礼,蕾丝袖口露出半截疤痕,形状像被马蹄踩过的玫瑰。
玛丽安娜的胃部一阵抽搐——这不仅是吉雅的致命情人,还曾经是安东尼奥的情夫!
她注意到弟弟的手指已经扣在了扳机上。
“杀了我也没用,“银面具男人轻笑着,“你的弟弟已经被人盯上,迟早完蛋。”
“是你杀了吉雅太太!“玛丽安娜抓起掉落的鱼竿,狠狠抽向那人的膝盖。
“咔嚓!”
男人吃痛跪倒的瞬间,迪亚哥像头猎豹般扑上去,用鱼线缠住他的脖子。细韧的丝线陷入苍白的皮肤,M的脸迅速涨成紫红色,活像颗快烂掉的茄子。
“玛丽…杀了他…”迪亚哥的声音因用力而颤抖。
玛丽安娜举起小刀,却看见M的口袋里滑出一封信,火漆印上是“黑珍珠”女士家族的纹章。
她分神的刹那——
“唰!”
对方用藏在鞋跟的刀片割断鱼线,撞开彩绘玻璃窗跳进了暴雨中。碎玻璃像钻石般四溅,混合着雨水和血迹,在月光下闪闪发亮。
——他落荒而逃了。
“你受伤了!“玛丽安娜惊呼。
迪亚哥的左臂被玻璃划开一道口子,鲜血顺着手臂滴落在波斯地毯上,晕开一朵暗红的花。
真是好疯癫的一男人。
不过那个男人,难道不是之前追杀过斯蒂芬妮的那不勒斯恋尸癖吗?
“我真笨!”迪亚哥一拳砸在墙上,“我该当场杀死他的!”
玛丽安娜顾不上安慰暴躁的弟弟,也来不及留意那人似曾相识的外貌特征,而是赶紧捡起那封神秘的信。展开的羊皮纸上,“黑珍珠”小姐优雅的字迹写着:
“大法官已同意重审安东尼奥·桑德雷利先生离奇暴亡案,随信附上骑师迪亚哥·布兰度‘非礼’我的证词副本…”
最后的墨水被雨水晕开,像一道漆黑的泪痕。
玛丽安娜首先疑惑的是,为何他身上会有这种东西,他是故意落下这封信的吗?
难道他…和黑珍珠有什么特殊的关联?
“这是什么鬼东西?”迪亚哥凑过来,脸色瞬间变得比木乃伊还白,“我从未碰过那个毒妇!”
玛丽安娜的视线模糊起来。过往的错误就像一道深深的伤痕,再也不可能从心中抹去了。
黑珍珠小姐的意图,必不像字面上告个猥亵罪那么简单。她的父亲——那个收留迪亚哥母子俩的农场主——确实是他杀的,但她十分清楚,是那个老畜生罪有应得。那年迪亚哥才十五岁,复仇没有带来丝毫快意,只有漫溢的血色与泪水。
可现在报应来了,以最恶毒的方式。
玛丽安娜一想到事态的发展,只觉得天旋地转。
这下可好:
1. 名誉没了
2. 弟弟前程也没了
3. 那个银面具疯子还在外面游荡
这冤屈,又能向谁申诉?
“怎么办?那个人一定会置我们于死地!”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
迪亚哥却满不在乎地擦着燧发枪:“玛丽,用不着害怕,任他们怎么说,我肯定有法子应付的!”
玛丽安娜看着弟弟天真的侧脸,忍不住扶额。
“傻弟弟…”她在心底轻叹,“你还是太天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