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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魔君陨落(改) ...

  •   逢鱼握紧了手中的剑,漆黑无光的剑身微微颤抖,像是因为即将到来的杀戮而感到抑制不住的兴奋。
      然而持剑之人的面色却显得很是平静——那墨色的瞳孔之中映照出的,是血色的荒芜,天空中无日无月,连一丝云彩都找不到,只是显现出毫无生气的死寂。
      在这之下,是无数从干涸开裂莽荒地面之下涌出的怪物。
      它们如同黑雾一般绵延不绝,四肢细长行动却异常敏捷……这是绝不应该出现在人世间的炼狱之景,这荒芜的焦土上甚至连野草都不能孕育,更何况是其他生命。
      而这个地方也确实不算是在人世内了,唯一伫立在此的活人已经用结界将这里同外界分割,无论逢鱼在最后活着或者死去,这里都将成为永远的秘密,永远不会为外人知晓。
      本该如此,不是吗?
      逢鱼依旧是无声地站在远处,风撩起他白色的长发,刺绣红纹如同血迹,缠绕在他的黑色长袍边缘和袖口上,衣角被秘境里的风吹得猎猎作响。
      逢鱼提起了他的剑。
      这把某种意义上作为魔界君主象征的无名魔剑上,早已充斥着不计其数的亡魂,剥夺了无数人的生命。
      作为魔君的佩剑,它无比锋锐,无可匹敌,见证了其主犯下的一桩又一桩杀戮的罪孽,现在它也将同它的主人一起,赴往他们命运最终的结局。
      直到最后,能够同他一起的,也只有这把剑而已。
      风中传来了一声短促的低笑,下一秒,那黑色的身影消失在原地,剑尖划出呼啸的风声,迎上了那本不该是人力所能阻挡的怪物们。
      与此同时,秘境外远离修仙之地的人世,人来人往的城镇上方,天空毫无预兆地积蓄起了乌云,黑压压一片像是要突破天空的桎梏向地面袭来一般,令人喘不过气来。
      一个身旁放着一担新鲜蔬菜的老伯揪起衣角擦了擦脸,看着天空皱眉:怎么突然要下雨咧,这老天爷真是变脸比翻书还快。这样想着,他无可奈何地担起了蔬菜赶紧往回走,他打算先回家了,这样多的乌云,看着令人心生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事快要发生。
      ……
      秘境之中,时间并不会流逝,不知经过多长时间的战斗,有人飞身从“黑雾”中脱离,那人正是魔君。
      逢鱼压抑着自己的喘息,以剑抵地,耳边充斥着自己的呼吸声,原本整齐竖起的长发如今凌乱地散落在身后,由于长时间的杀戮而溅上了鲜血,部分血迹因时间的流逝变得暗红凝结,转眼却又被新的鲜血覆盖。
      逢鱼周身有一小片的空旷,那不应属于人世的怪物死后尸体化作尘烟泯灭,它们即使被魔剑斩下头颅也不会流下鲜血,这意味着逢鱼身上的血迹,全都属于他自己。
      破碎的衣袍和身上遍布的伤口昭示着战斗的惨烈,可魔君苍白带血的脸庞上却带着解脱般的笑,显示出奇异的少年般的快意来,如果不是身在战场,他免不了要干了一壶桃花酿来庆祝庆祝。
      逢鱼并不去想魔君死亡的消息会给外界带来怎样的震撼,他只知道,所有的一切即将终结于此,自己也终于将摆脱这可笑的人生。
      即使是以死亡作为代价。
      随着低头的姿势,有少许碎发落下,挡住逢鱼此刻变得暗红的瞳孔,以及眼角上方狰狞的红色魔纹。
      鲜血顺着紧握着剑柄的手背蜿蜒而下,缓缓渗入漆黑的剑身,这把令无论是魔界还是修真界都闻风丧胆的魔剑,在魔君手中泛起隐隐瘆人的红光,那凶戾的气息仿佛下一刻就要择人而噬。
      裂缝之中仍有源源不断的黑雾涌出,比起之前,速度丝毫未曾减弱,仿佛无穷无尽。
      这是一场并不公平的战斗,一场看不见胜利希望的战斗,即使是魔界君主也无法战胜永远杀不尽的敌人。
      但逢鱼不会败,他从来不会做一件没有把握的事,无论何时都是如此。
      于是当黑雾无声咆哮着又一次向逢鱼袭来,他反而把手上的剑用力插向地面,接着闭上了眼睛,白发飞舞同翻飞的黑衣交织,逢鱼眼角上方的魔纹炽烈灼目。
      脚下的大地颤抖着接连发出光芒,形成纹路,那居然是一个法阵。
      从未有人听说过魔界的魔君居然会正道修士才会修行的法阵,这简直骇人听闻。
      巨大繁复的纹路在逢鱼脚下由近及远依次亮起,迅速涵盖了整个战场,一时间,整个秘境似乎都被这血色的光芒笼罩,这确实是一个极其高阶的封印术法,即使是阵法一道成就最高的那位逍遥道君在此,也辨认不出其来历。
      随着阵法纹路如同小蛇一样游走,阵法中心的逢鱼脸色渐渐苍白,等到阵法终于完成,他好像一下子丧失了力气,方才还如死神一般收割敌人生命的人此时竟不得不缓缓沿着剑身坐下,倚着魔剑好支撑自己的身体。
      而阵法还在以作为阵眼的魔剑为凭依,不知疲倦地吸收逢鱼的力量。
      代价如此之大的阵法产生的效果当然也是不同凡响的,所有被阵法光芒照耀的怪物连一秒的反抗都没有便消散了,红色的光芒照亮了它们漆黑的面庞,那竟是一张张或惊恐或怨愤的人脸,光芒吞没了人脸无声的哀嚎,它们逃无可逃,因为整个秘境都充斥着阵法的光芒。
      刹那间,胜负关系陡然逆转。
      明明无穷无尽的黑雾竟然出现了断绝,怪物们不甘地扭动着身躯挣扎着,酷似人类的面庞死死盯着屈腿坐在剑旁的逢鱼,似乎带着无尽的恨意,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也努力向前蠕动着,试图伸出利爪从这毁灭它们的敌人身上撕下一块肉来。
      为什么,为什么!
      凭什么!
      你不该恨他们吗!
      他们……还有你……都该死!!!
      仿佛有无数人在他耳边嘶吼尖叫,那直接回荡在脑海中的声音足以让任何人失去理智。
      可逢鱼没有丝毫动作,仿佛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他抹去嘴边的血迹,平静地看着眼前不甘挣扎的怪物。
      胜利的天平向人类倾斜,任怪物怎样的挣扎都阻止不了裂缝在越变越小的事实:阵法像是缝补一个伤口一样把裂缝修补了起来。
      随着阵法纹路重新隐于地面,产生怪物的裂缝已然消失不见,这场原本无论是修真界还是人界都将无力抵挡的灭顶之灾,还没开始向世人倾泻它的愤怒,就被扼杀在了秘境之中。
      秘境又重新恢复了寂静,之前仿佛地狱的景象就好像从没出现过。
      战斗结束了。
      而此刻秘境中唯一的活物却依旧倚靠在剑旁,似乎没有下一步行动的打算。
      一直提着的那口气松了下来,逢鱼十分狼狈地靠在剑上,浑身的疼痛随着不断的失血已经变成了麻木。
      魔剑的剑身十分坚硬,硌得逢鱼有些不舒服,他用手撑着地面,动了动想换个姿势,在原地努力了半天,最后无奈地接受自己目前没法移动的事实。
      向来实力莫测的魔界魔君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狼狈的时候了。
      他下意识仰头,却又因为这个动作刺激到胸口处那一道深可见骨的伤,从而呛出一口血,这令他顾不上伤口的疼痛而忍不住咳嗽了起来,鼻腔内充斥着腥甜的气息,逢鱼看向天空的视线因此变得有些摇晃而模糊。
      有风吹过,让他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或许是因为失血过多,这自从成为修士以来从未惧过寒暑的身体,此时竟破天荒地品味出久违的寒冷之感,这让逢鱼恍惚了一下,笑了出来,只觉得新奇又荒唐。
      但随着他的笑,更多的鲜血从口中涌了出来,浸透了衣襟,逢鱼看起来却丝毫不在意,他只是伸出了手,抬眸看向自己的指尖。
      那斑驳染血的苍白手指正在逐渐从末端消失,如同怪物死后化烟一般,变成细小的碎片消散,并且速度越来越快,不一会整只右手手掌就不见了。
      这就是使用禁忌法术的代价。
      一旦阵法发动,那么它就将一直消耗发动者的灵魂,直至其死亡。
      逢鱼所用的阵法名为“生灭”,作为第二纪某个家族内部继承的强大封印术,于第三纪的道魔之战中随着这个家族的覆灭而导致传承断裂。
      施展这个阵法时,需要以施术者的灵魂为祭,效果亦如阵法之名,成功开启的阵法会毁灭范围之内的所有目标。
      这场无人可见的战争从一开始,就注定不会有人安然离开。
      逢鱼缓缓放下手 ,他已经失去了多余的力气。只能垂眸看着被自己血液染红的泥土,安静等待死亡的来临。
      他这一生曾经历过很多次濒临死亡的时刻,可从没有哪一刻能够让逢鱼如此清晰的认识到。
      这次是真的快要死了。
      原来死亡就是这样的感觉,寂静又孤单。
      也许这个结局还算不错?

      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师傅第一次把他带回小苍山的那个春天。
      那一年他不过刚满10岁,上山路途中满山的桃花花瓣飞舞凋零,简直像是一个绚烂的梦境,从未见过的美丽景色迷住了当时尚且年幼的自己的心神。
      在捡到他之前,师傅说他还有一个徒弟。原来是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漂亮少年,那人穿着素白的寻山派弟子统一服装走在前面,负责带他去往自己的住处。
      那人的头发用蓝色的发带高高束着,一丝不苟,粉白色花瓣有些落在他肩头,有些从他烟青色的发丝间滑落,当时还是个小孩的逢鱼就一直盯着少年的头发看,觉得这人的背影都好像画本里的仙人一样不染一尘,不似此间人。
      前面的少年恍若未觉,面上看不出表情,却很是细致地给他讲解上山以后需要负责的事务,最后不知为何顿了顿,告诉自己以后可以叫他大师兄。
      分明是不通人世疾苦的模样,却一个照面就看出了自己的惶恐和迷茫,并不回头地说:“别怕,以后你便是我的师弟。”
      却不曾知晓就这一句话,让他在以后的数十年里收拾了多少烂摊子,从而养成之后自己那样无法无天的性子。
      想起自己每次闯祸后大师兄分明波澜不惊却总是令人噤若寒蝉的的神情,逢鱼无可奈何地笑了一声。
      每每桃花始盛之时,也不知那人会不会想起他,会不会后悔曾经的无心之言。
      也许正因为有了前车之鉴,以至于后来的小师弟被全权托给了自己来照看。只可惜大师兄所托非人,自己不久后就叛出宗门。
      往好处想想,如今喻苍也不用再因为曾经的私情而夹在其中左右为难了。
      至于易樊西……
      这人大约并不需要他多余的关心。
      逢鱼想来想去都觉得没啥可顾虑的了,便再也支撑不住似地闭上了眼睛,垂落的白色发丝寸寸断裂,低低叹息似的声音若有若无:
      果然还是有一点冷啊。
      再定睛一看,血色苍穹之下,漆黑的长剑孤零零地斜立在干涸的土地正中央,而长剑旁空无一人。
      不知何时连风都已经静止了。

      寻山派某处骤然响起了钟声,这钟声低沉又空灵,激起了周围群山的回应,在山间回荡不绝,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全寻山派的人都听见。
      正在进行午间训练的弟子们陡然听到这钟声,有的面露诧异和茫然,但无论是山间洒扫的杂役弟子,还是公务在身正在匆匆往山门外走的高阶弟子,甚至于正在房中闭关的长老都立即停下了手中的事务,低头垂眸,空气中弥漫着似有似无的肃穆之感。
      位于小苍山之顶的悼灵钟平素并不会响起,上一次发声是在近乎八百年之前,当它哀鸣之时只会意味着,又一位曾为修真界作出杰出贡献的人就在刚刚陨落。
      人世之间,黑压压的乌云缓缓消散开,天空逐渐变亮,镇里的人们正松了一口气时,天却淅淅沥沥的落下雨来,有人匆匆忙忙寻找茶肆酒馆躲雨时不忘疑惑地看向天空。
      可那天空明晃晃的,分明乌云已经散去。
      有一家茶肆里拿着扇子的说书人往外看了一眼,叹了口气回答人们的疑问:“有仙人辞世,这是老天爷在为他哭泣啊!”
      在凡尘之中,能有仙人之称,那都是有着神鬼莫测之能,救济苍生之德的大人物。
      无形有声,谓之妖鼓;无云而雨,谓之天泣。
      寻山派内,正在屋内盘腿而坐的许钦云身体突然微微一颤,睁开了眼睛。
      他自然也听见了突然响起的钟声。
      钟声长鸣,似是谁在低泣。
      他垂眸看着手中所持玉简上的一道裂痕,那是刚刚那一瞬间,他因没能及时收住力道所造成。
      以他的境界,这样的失误就像普通人忘记呼吸一样,基本不可能发生。
      然而许钦云只是轻描淡写地收起了玉简,他的注意力并不在此处。
      小鱼死了。
      他清晰地感受到师弟所属魂灯的火光,在钟声响起的同时骤然熄灭。
      作为叛逃弟子的逢鱼,其魂灯自然没有资格再存放在寻山派的佑火堂内。却没人能想到,这原本应该被销毁的魂灯居然一直被门派的大师兄保存着。
      鸦青色长发从许钦云白皙的面庞滑落,隐隐绰绰间让他的表情模糊不清,透进些许阳光的屋内,低头的人沉默着,长久没有动作,只能听见钟声不断传来,一声声像是敲击在人的心上。
      不知过了多久,如同雕像一般凝滞的身形动了动,只见他指尖一道光闪过,血珠冒了出来,许钦云动作不停,利用鲜血画起阵法,开始了占卜。
      那一天,小苍山上的悼灵钟响和尘世之间无云而雨的异象,至今也无人知道究竟是因何而起,修真界之大,具体是谁引发的异象也难以找寻原因,修士们只能盖棺定论为有哪位隐世的修者不知何故陨落。而人界的人们只知道,在那一天有无名仙人离世,以及不久之后传出的令所有人人大喜过望的消息:
      魔君伏诛。
      这位曾被几乎一半修真界宗门发布追杀令的叛逃者或许是遭受了天谴,又或许是走火入魔,更可能是其造成的沉重杀孽反噬自身。
      总之,这人人得而诛之的魔头突兀地陨落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魔君陨落(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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