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四海》雁飞云罗

75、日出雾散

　　林中，元氏停下脚步，林中雾霭沉沉，四围一如既往的寂静。她沉浸于一番往事之中，竟未曾察觉身边走来了一个人。

　　魏本谟站在十来步外，目视她深思模样，竟未发觉自己前来，不禁暗自一笑，自取了地上的一根枯枝，轻轻击打了三次树干。

　　元氏听到敲击声，心有所触，便知是他，回过头来抿嘴一笑，道：“你怎么一个人来了？屹儿呢？还在睡么？”

　　“他早醒了。说是先去吃早饭。”魏本谟走近两步，立定她身后，不觉又笑了笑，道，“我有时总觉一切如梦如幻，不像是真的。”

　　“是啊……”元氏点了点头，亦有感慨，语气中却带着三分嗔责，道，“难为你还记得这个信号。”

　　魏本谟把玩枯枝片时，叹了口气，道：“我怎么会忘了呢？”

　　元氏拿过树枝，也在树干上敲了三下，道：“还记得那天我又去树林子找你，谁知敲了三下，你却没有应声，我还怕你是旧伤复发，又昏迷了，待我好不容易爬上树去，谁知你却不见了。不吭一声，走掉也罢了，却把我的刀也拿走了。……让我总以为，你还会回来把刀还给我的……”她提起往事，心中攸然生出几许酸楚不平，眼中不觉又有些湿润，于是举步便要往回走，手上却被他轻轻拉住，转身抬头一望，正迎着他专注双眸，遂转过脸去。

　　魏本谟握住她的手，声音怆然而自责，道：“宁真，当初不告而别，错全在我。我本无话可说。……只是那时，我也怕自己既已决意投身沙场，早晚是一死，因此也不敢对你有什么承诺。谁知当日一别，再见竟是二十年后。更不知你为了我，竟苦等了那许多年月。我……唉……”一语未了，自己已说不下去，他一生坚强，本是男儿有泪不轻弹，此刻却百感交集，竟是泪如雨下。

　　“你呢？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有娶妻生子？”元氏见他流泪，亦不觉洒下泪来，从袖中取出一方罗帕，想要拭去他脸上的泪痕，身子却被他紧紧搂住。

　　“不要问了……我只庆幸，我这一生，只动心过一次，没有再爱上别的女人，也没有苟且去娶一个自己不爱的女人。不然，即使我们再见，我也无法面对你了……”魏本谟说着，轻轻放开她，郑重道：“宁真，昨夜，在屹儿面前，我不好明言，而今，你叔父的婚书已下，我前日也已请人拟定聘书，今日回城，便着人送来，三日后，便来娶你过门。此事……我不能再等了。”

　　“这……三日？这么着急做什么？”元氏话虽疑问，自己已猜出三分原因。

　　魏本谟拭去眼泪，恢复些许情绪，道：“初六，朝廷新任同知上任，而我任期将满，朝廷却迟迟不曾对我下达去留之命。我怕到初六那日，和新任同知一同到的，将会是一纸调令。倘若如此，尔后交接之间，如何再能将迎娶大事做的周全？我知道三日是有些仓促，只望你能体谅。”

　　元氏听了这番话，轻轻摇了摇头，道：“仓促事小，缉捕事大。既然没有几天了，你和屹儿可有找出真凶没有？”

　　魏本谟心感她深体已意，摇摇头，道：“这案子山重水复，我本以为找到丁应言，便能水落石出。谁知他却没有见到那个真正行凶者的真面目。”便将前后之事都细细说了一遍。

　　元氏听毕，摇头一笑，道：“可还记得我一开始便同你说的么？那个凶手必定还是范家自己的人。可见的确如此。十六夜里，丁应言装神弄鬼，紫嫣姑娘冒充差人，把这案子搅和的更是天翻地覆。不过，疑问最终只有一个，那个凶手，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的打晕了你，又在酒里下毒，差点害死了你？”

　　“这也正是我始终不解之处。”魏本谟道。

　　“屹儿可有什么主意没有？”元氏问—— 其实她自然也不相信儿子会有什么主意，但按儿子的脾气，他怎会不把事情告诉奇舒夜？因此这其实是要问奇舒夜可有什么想法。

　　魏本谟摇头，道：“不曾。”心想元屹现在更加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那八印帖之谜。

　　天空中投射下灿烂晨光，林间，雾霭纷纷散去。二人正思间，却见林中忽然跑来一只野兔，迅疾远去，只在雪地上留下了一长串足印。

　　魏本谟瞥见雪地上点点斑斑，竟是分明一亮，不由道：“我明白了……”

　　元氏抬起头，见他柳暗花明模样，亦感如释重负。

　　四目相对，彼此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