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四海》雁飞云罗

2、不速之客

　　三五步，男子已然走出凉亭，往东北方向而去，他步履看似并不快，然而不知不觉，已行出甚远，元屹回头，只见一路薄薄残雪上，竟然几乎未著踏雪而过的痕迹，不觉惊叹道：“先生使了什么法子，竟能踏雪无痕？”

　　男子听这话，似早已预料，淡淡一笑，道：“傻孩子，这世上哪有人能踏雪无痕？”说罢，停下脚步，放下元屹，重重在雪上踩了个脚印，退后一步，道：“你说，怎么才能消去这脚印？”

　　元屹想了想，悠然心会，蹲下身子，用手轻轻将雪铺平，遂站起身子，道：“不想先生步法这样高明，边走还能边抹平脚印。”

　　男子点点头，笑着又将他抱起，道：“还有问题，到了那处再问我。”

　　话音未落多时，须臾北风骤起，飞雪飘扬，男子将元屹抱紧些许，加快脚步，一路穿林下山，更无耽搁，元屹再度望向那雪地，留下的一串脚印转眼被落雪掩埋，不觉笑容四溢。

　　“到了。”男子停下脚步，放下他，手指向前，道：“你先进去。”

　　元屹抬起头，只见是个面门破落的小店，地处杭城无名山道边，一道破被夹絮帘子便作门了，他一则并不怯生，二则既然先生吩咐，便上前掀起门帘，走了进去。

　　一进门，便觉酒香扑鼻，四目一望，只见店中倒打扫得很干净，整整齐齐摆了八个四方桌，四八三十二张长条凳上，总共坐着六个人，他们原来正痛快喝酒，听有人进店，不由放下酒碗，再一看，竟是个三尺小儿，不禁失笑。

　　坐得离门最近的一个大汉更是一口气喝了碗中酒，大大咧咧道：“老板，不想这鬼天气里你还有这么个小小顾客。”他故意将那“小”字提高了音调，惹得其余四人也不由哈哈大笑起来。独有一人，一语不发，满怀心事模样。

　　卖酒的何三九原来倚着火炉烤手取暖，闻听此言，哆嗦自从酒柜后探出头来，只见柜子下面站着个男孩，身量虽小，然而眉目清朗，看似读书人家子弟，正要说话，只见他落落大方朝众人拱了拱手，道：“各位叔伯，学生元屹拜会了。”说完又鞠了一躬。

　　“……”大汉一愣，不想这孩子居然并不怕生，非但不怕生，还这般斯文有礼，自己倒有些讪了脸，说不出话来。

　　还是何三九发问道：“小公子，你跑来我这酒窖子做什么？”话说完，又不自觉咳了起来。——　入冬来，他咳喘一日比一日重。

　　元屹一听，才知原来先生说男人要会做的事竟是喝酒。这回却是自己愣了，他虽心智早熟，然而家教甚严，何曾听说过还未进学便要学喝酒的道理？还自呆愣，只听身后熟悉声音传来——
　　“来酒窖子当然是喝酒了。”

　　何三九这回不再低头，却是抬头，望见门帘内走进来个三十余岁的男子，修眉细目，神清气朗，他望着自己深深一笑，道：“老何，你可还好？”

　　“……”何三九见来人竟是他，心中一颤，眼里滚落出老泪来，正待说话，却又禁不住咳起来。

　　男子朝他摇摇头，道：“不必说话，先给我一坛酒，两个碗。”

　　何三九连忙取出酒，碗。男子接过，转身将酒碗递给元屹，道：“你先坐好，我马上便来。”

　　“先生……”元屹还待说话，只听他呵呵笑道：“我教你学东西，一向是不能让人旁观的。”

　　元屹领会，捧了酒碗踮了脚放到桌上，撑手一把便稳当坐上半高条凳，晃荡着双腿，静观事态。

　　“嗯？”在座六人显然也听出这不速之客的话外之音，不觉都警觉了神情，一时彼此沉默，仍旧是那大汉将酒碗一放，喝道：“这店又不是你家开的，凭什么赶人？”

　　元屹侧目，只见有三人手势向下摸向腰间，显然都佩戴兵器；另二人却纹丝不动，不知若何。不禁有些担心，便连何三九，此刻也紧张了神情，大气不出，咳嗽暂止。

　　男子袖手立在一边，神情悠然如前，笑道：“我并没有想赶人，只是想提醒各位，此番大雪，不独杭州官道积雪，恐怕方圆百里都是如此，从此地到应天，恐怕耽搁脚程在三日以上。你们今夜若不冒雪向北，必定要迟到遭责。”

　　“你？！”大汉猛地站起身来，道：“你究竟是谁？怎知我们要赶去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