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妻》天土八月

44、开个荒？

　　三个人站在杂草丛生的荒地里发呆，还有一个在撅着屁股抠石头。

　　胡朗不想发呆，但那两人也不说话，也不动，她也没什么事能做，只好陪着她们呆站。

　　站了一阵子，李涯先受不了，她转头问道:

　　“这就是我们家的地？”

　　胡朗摇头道，“是你们俩的地。”

　　准确来说是你的地。

　　李涯“哦”了一声，回过头来继续盯着眼前的荒地看。

　　又看了一会儿，她道:

　　“严姨没说这地多大吗？”

　　胡朗原本还想再说点什么呢，被她这一问全吓了回去，打着哈哈道:

　　“什么严……”

　　李涯截口道:

　　“就是你东家。”

　　眼看再糊弄也没什么意思，胡朗干巴巴的跟她对视了一会儿，别过了头：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李涯张了张嘴，有心给她解释吧，又觉得似乎没有必要。

　　“就之前。”最后她含混地道，“乞巧那日。”

　　乞巧……

　　胡朗稍微一想，大概也猜到了什么，索性摊开来问她：

　　“夫人告诉你的？”

　　李涯在心里盘算着，嘴上嗯嗯地道，“差不多吧。”

　　差不多什么啊。

　　常榆马上转过脸来看了看她，眉毛轻轻挑了挑：告诉了？

　　李涯脸上笑着，继续“嗯嗯”地点头：是的。

　　胡朗就在旁边静静地看着，撇嘴道：

　　“没告诉就没告诉呗，没告诉才正常呢。”

　　李涯也不装了，闻言便问：

　　“那你是都知道了？”

　　胡朗慢悠悠道：

　　“差不多吧。”

　　三人对视一眼，同时在彼此眼中看到了亮光。

　　李涯先道：

　　“乞巧那日我们不是拎着东西回来吗，娘莫名其妙就不高兴，可凶可凶了，还说了好些乱七八糟的话。”

　　常榆点头给她作证：

　　“还喝酒。”

　　“喝了不少呢。”李涯回忆着，慢慢道：“第二日我跟阿栩觉得不对去看时，才看见那些东西的。”

　　“什么东西？”胡朗觉得有点不太妙。

　　“酒瓶子啊。”李涯心不在焉地玩着身边人的手指头道，“还有些信，我们没敢打开看。不过收拾的时候在信封上瞧见严姨的名字了。”

　　“就看见个名字？”胡朗有点儿不相信。

　　“看到个名字还不够吗？”李涯转头去盯着她，“就是看不到，我这两三个月也至少听到百八十回了。”

　　一开始她也当那是个娘的普通好友，可这两三个月下来，听来听去的，怎么听都觉得不太对头：

　　“她们究竟是怎么了？”

　　“以后有机会问你娘呗。”胡朗顿时有些兴致缺缺，目光从她俩身上挪开，落在远处起起伏伏的小脑袋上，随口回道：

　　“我知道的也不多。”

　　“那你都知道什么？”李涯皱了皱眉，追问道，“比如说，她们关系怎么样？”

　　“好啊。”胡朗不假思索就答道，“特别好。”

　　“那……”

　　“现在也好。”胡朗立马又道，“要不好能这么照顾你们？”

　　“我是说……”

　　“那你就得问你娘了。”胡朗再次重复道。

　　她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又道：“而且，人家的亲闺女不还在这儿呢吗？”

　　李涯听出了这话的意思，看了她牵着的人一眼，脸颊有些泛红：

　　“我也不是就……”

　　常榆抓了抓她的手，接口道：

　　“娘最近病了。”

　　“病了啊。”

　　胡朗在心里点头——难怪这回传话的不是村里那群人了。

　　“严重吗？”

　　这可怎么说呢。

　　常榆愣了一下，很诚实地道：

　　“还行。”

　　她转向李涯，李涯抿着嘴唇冲她微微摇了摇头。

　　胡朗就知道了。

　　李涯紧接着道：“所以我才想着直接来问问你，看你知道什么，或者有什么法子能叫她俩见上一面呢……”

　　“那不可能！”胡朗果断拒绝道，“我就是再有办法也没用的，你们别想了。”

　　两人脸色齐刷刷变了变。

　　风呼呼地刮着，天又阴沉下来。

　　三人面面相觑地站着，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过了好半晌，李涯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

　　“是严姨……严姨不想见我娘吗？”

　　胡朗打心眼儿里松了口气，又真情实意地叹了口气：

　　“那还真不是。”

　　李涯越发不能理解了，拧着眉头瞅她在那儿一个劲儿的叹气。

　　叹着叹着，她说：

　　“你没发现，其实是你们娘不想见我们东家吗。”

　　李涯嘴张到一半停下，就这么看着她。

　　胡朗又叹了口气：“所以我才说，你与其来找我要办法，不如回去问问你娘。”

　　“问了就说？”常榆有点不相信。

　　“那就不一定了。”胡朗诚实极了：

　　“但要是真说了的话，没准你们还真就不用为这个再发愁。”

　　我也不用天天再在这条路上跑来跑去的。

　　那只小瓷瓶在脑中一闪而过。李涯没再就着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算了，你还没回我这地到底多大呢。”

　　胡朗看她脸色也倒没再多说，伸出手指往左一划拉，再朝右一划拉：

　　“喏，就这边到那边，全是。”

　　她划拉的轻松，李涯两个眼睛却都看直了。

　　“全都是？”

　　“全都是。”胡朗点点头，“夫人点名就要这块地方，我们上衙门也就只登了这些，有点小不过也不打紧，你们……”

　　“小？！”

　　李涯觉得自己可能听错了：

　　“你管这个叫小？”

　　“那……”胡朗犹豫地看她：“很小？”

　　“我们家的地。”李涯指指自己，又指指眼前这片荒草杂生的地方：“也就这一半大。”

　　那你家可真够穷的。

　　胡朗心里想着，嘴上却道：

　　“那不正好？应该够你们使唤了。”

　　李涯愣愣地松开手，往前走了两步：

　　“够了够了。”

　　太够了。

　　“够我开个一年的。”

　　“那不还有我们呢嘛。我们一起干，估计也就三五个月就能成。”胡朗一下就笑了，“不然就你这小胳膊小腿儿的，开两年估计也出不来。”

　　李涯自动忽略了她后半句话，眼睛亮晶晶地看过来：

　　“我们？”

　　胡朗被她看的心里一虚，缩缩脖子道：

　　“就……咱们啊。”

　　“咱们？”李涯左右看了看，“咱们……四个？”

　　“那不然呢？”胡朗怪道：“难不成这儿还有你娘？”

　　自打上回听见娘说叫她们开荒之后，李涯再次有点犯晕。

　　她一伸手扶了个空，腿脚发软的蹲了下去：

　　“咱们四个，开这么大一块儿地？”

　　你知道能耕的野地开起来都得用个半年吗？

　　更何况这儿。

　　“这儿附近压根连个小河沟子都没有好不好，还有这土。”她伸手抓了抓，“你看见这土了没？这土估计也就只能用来种瓜。”

　　常榆一直在那头竖着耳朵，此时便大声道：

　　“那就种瓜！”

　　李涯鼓了鼓脸，朝她斜了一眼：

　　“还种瓜呢，估计连瓜也种不出来。”

　　常榆被她那样斜了一眼，不说收敛，反而乐滋滋的跑了过来：

　　“种嘛。”

　　“不种。”

　　“种……”

　　“种不出。”李涯有力无气地道，“就是能种也种不出。”

　　“为什么？”这回是胡朗好奇了。

　　李涯翻了个白眼：

　　“谁家的瓜秋天种？”

　　“哦……”常榆这会儿想起来了，有点不好意思的摸摸脸。

　　李涯看了她一眼，又道：

　　“还有这草，这树，不放火就靠两手绝对弄不干净。”

　　“这也不难。”胡朗以为她在愁什么呢，把肩上的包袱一敞，“看看，火油我都带了。”

　　别说李涯了，这会儿连常榆看她的眼神都像在看个傻子。

　　“再加上水，这附近的河沟……”

　　胡朗不晓得她俩为什么这么瞅着自己，但她干脆也不想了，此刻便格外混不吝地道：

　　“从这儿下去二里，有条河。”

　　“……要么把道改过来，要么天天去挑。”李涯瞥着她，“叫你家小疯子也跟着挑？”

　　“那不行啊。”胡朗拒绝道，“她比你还矮呢，你忍心吗？”

　　“我也不忍心。”常榆插嘴。

　　李涯推了她一把，“你去玩。”

　　“不去。”常榆从袖子里摸花生往她手里塞：“你吃。”

　　“我不吃。”

　　李涯心里一软，用手背给她擦了擦脸上的灰，转头接着又道：

　　“就算这些都不是问题，也绝对没有三五个月就能成的道理。地是要养的，头一年往上头种什么都不算数。”

　　“能长出来不就……”

　　“能长都算好，一般是连种都收不回来。”李涯把手里捻开的土块丢掉，“开地没个三五年成不得气候，何况是这年头，有些都快啃树皮了，你在这儿开荒？”

　　等开出来人别饿死了吧。

　　胡朗被她说的一愣一愣的，顺着话就问：

　　“那怎么办？”

　　地都批了，关系也找了，就叫它这么摆着？

　　“种啊。”常榆直眉瞪眼地道。

　　李涯看她。

　　她低着头抿着嘴看回去。

　　不等李涯再说什么，她接着又道：

　　“不种瓜，种花生、地瓜、萝卜……”

　　常榆一样一样数完，蹭过来牵住了她的手，“我挑水，我种，给你吃。”

　　“吃了就别走了。”

　　抓着她手的人笑得很甜，圆溜溜的大眼睛中满满的期待。李涯却硬生生在这似乎一点杂质都不带的笑容中看出了一丝讨好。

　　两人就这么手牵着手对视，胡朗头一低，转过了身……

　　灰绿的草已经染上了些黄色，带着一股尘土味儿吹了人满头满脸，没有虫子，也没有动物，这个地方好像被单独忘记了，就连天也是灰扑扑的。

　　暮色沉沉中，李涯听到身旁的人问她：

　　“怎么样，还问吗？”

　　她眯起眼睛看着那个在草里滚得满身土的姑娘，轻轻摇了摇头。

　　一只鸟沉默地从她们头顶掠过去，叶子颤颤巍巍就落了地。

作者有话说

　　我来了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