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妻》天土八月

41、打起来打起来

　　常榆的思路逻辑，普天之下无人能左右。

　　所以，看着那人气疯了一样扑上来的时候她没躲，那人一张嘴咬上她胳膊的时候她也没躲——

　　她闭着眼，蹲在地上，胳膊伸着，牙关咬着，英勇就义绝不认输。

　　哪怕当初她娘常夫人用包袱皮抽她，拿话吓唬她，哪怕现在李涯的牙还陷在她肉里……

　　放妻书，她是不会认的。

　　媳妇，还是她的媳妇。

　　要走去嫁人，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什么女子什么妹妹什么阴阳什么买不买来的，都没用！

　　没用！

　　可李涯咬着咬着，牙关一松，鼻子一酸，转过身去就背对着她了。

　　常榆睁开一只眼，还没说话，就听她带着哭腔大声地道:

　　“还就还！我不要给你做媳妇了！”

　　常榆彻底呆住，转身一把将她从地上拽起来，瞪着她道:

　　“什么？”

　　“什么什么。”李涯觉得自己被抓疼了，“你不说我是买来的吗，那还你好了，我不要给你做媳妇了，我回自己家去。”

　　说罢，便想抽手走。

　　常榆哪里肯放手，见她挣扎，索性一只手抓她两手腕直接举上了头顶，另一只手则去搂她的腰——这样就可以丢到床上去了，然后再一关门，可不就走不了了吗？

　　然而这一套野生话本上看来的东西果然经不起实践。

　　她刚把两只手腕抓住，李涯就两眼冒火的瞪了过来，等她搂上腰，李涯已经蹦跶着一头怼了过来，正好撞上她下巴。

　　常榆“哎呦”一声就缩了手。

　　然后那个没有良心的坏媳妇一脚就踩上了她的鞋子。

　　疼……

　　常榆闷哼着，蹲在了地上摸着自己的脚。

　　疼倒还在其次，主要是心疼。

　　这鞋子还是她做给她的呢，月形软底的鞋，上头绣着七月荷，做了快半个月了这才第一次上脚。

　　就踩脏了。

　　脏了！

　　这还是你给我做的呢，你就这么踩？

　　她蹲那儿自己伤心，李涯还跟脑子被吃了一样跳着脚:

　　“就走就走……”

　　常榆也恼了，忽地站起身便推她:

　　“走走走！大丑蛋！”

　　李涯气急败坏的还要跟她吵，却被她在后头一个劲儿推搡着，便也大着嗓门回过去:

　　“你也丑！你不好看！大傻子！”

　　“我不傻！你丑！”

　　“就傻！傻蛋！”

　　“不傻！！”

　　“傻死了……”

　　不等常榆再说，李涯不顾三七二十一一连串地说了下去:

　　“又傻又呆又不会做饭又讨厌除了我没有人嫁给你的了！”

　　一语落地，身后的人没动静了。

　　李涯心虚得要命，慢慢转身，对上一张古井无波的脸。

　　大眼对小眼，大眼眨巴了一下，小眼跟着眨巴。

　　大眼又眨巴。

　　眨巴着眨巴着，常榆一仰头，声如洪钟:

　　“你又丑又小又爱生气又讨厌除了我没有你娶你的了！”

　　！

　　李涯震惊地露出了自己的后槽牙。

　　也不知道是谁先动了手，等李涯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好像说错了什么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两人抱在一块在地上滚成了一团。

　　秉着自己七八岁跟村头大牛干仗的架势，李涯伸手就先想拽她头发。

　　然而那头发太黑太长，又是她本人早上梳了半天绾了半天的成果，她迟疑着迟疑着，就被人压在下头了。

　　抓脸，抓脸也不行，那么好看一张脸，何况打架不打脸。

　　那就上脚踹吧。

　　更不行，人家是个姑娘，又不是那些臭烘烘的坏小子……

　　而且，她腿没人家腿长啊。

　　腿长的常榆勉强占了一丢丢优势，四肢一起用力，把对方服服帖帖压在了下头半秒钟。

　　半秒钟后，李涯哼哼地冷笑着，从她身下爬了出去，然后冲着那肉多的屁股就是一脚。

　　常榆立刻回头，仗着自己腿长回了她一下。

　　两人披头散发的又扭在了一起，你给我肚子一爪子，我照着你胸口使一记头槌，打来打去，就听见互相嚷嚷着气势非凡，谁也没觉得疼。

　　最后不知道是磕着碰着哪儿了，就听桌子上噼里啪啦一阵响，茶盅子叮呤咣啷地滚下来砸了一地碎片。

　　溅了李涯一身，溅了常榆一脚。

　　常榆一呆，刚弯腰想看看怎么回事，刚才被她掀翻在地上的李涯已经啊啊大叫着爬了起来冲了过来。

　　“咚”地一声，有史以来头一回，常榆被人掀翻了，屁股先着地。

　　双方沉默了一下，李涯还在惊讶自己什么时候劲儿这么大了，就见到坐在地上那大姑娘嘴巴一扁，眉毛皱起，大眼睛扑闪着，肩膀一耸、再一耸……

　　哭了。

　　常榆是真的哭了，哭的格外委屈格外伤心格外愤怒，格外的不可思议。

　　她抽搭着，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眼泪大滴大滴往地上砸。

　　然后看了一眼李涯。

　　那一眼……

　　李涯觉得自己跟被戳了一下似的，跟被火燎了一下似的，都忘了她们刚才谁打谁了，蹦过来就要看她。

　　然后被她拿大眼睛瞪了回来。

　　？

　　这人不但瞪她，还哭。

　　不但哭，还凶。

　　就哭着凶她:

　　“你走开！”

　　李涯不少被凶，但没被长得这么好看的人这么哭着凶，一时便乍着手，不知道该怎么办。

　　常榆就看着她傻站在那儿，只觉得屁股更痛了，哭得也更大声:

　　“你走你走你走……”

　　“我……”

　　“反正你总是要走的。”常榆哭道，“现在就走好了，我不稀罕你。”

　　李涯有点莫名其妙:

　　“我什么时候说要走了？”

　　“你就要走。”常榆悲从心头起，一脸‘你到现在还在糊弄我’的表情:

　　“你还说都要娶你。你还要做生意像胡小丫。你还说这不是你的家。”

　　“挣够了钱你就要走了。”

　　走了就再也不回来了。

　　“你之前还说的你不走的。你不要我了。”

　　她越说越伤心，越说越愤怒，愤怒加伤心之余，还翻了一下旧账:

　　“你还说我傻子，我傻子你讨厌我了，你不稀罕我了呜……”

　　然后索性就抹着眼泪蹲在地上大哭起来。

　　李涯满头雾水，晕晕乎乎地去拉她，没拉动。

　　又拉了一下，哭得像个花脸猫的人大声抽噎着一头扎进了她怀中。

　　眼泪隔着衣服滚烫滚烫的贴在了肚子上头，李涯愣了一下，手抬起来半天，最后落在了她毛茸茸的脑袋上，轻轻揉了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