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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血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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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衣人得了命令,立即带着刀剑飞速上前,他们本就早早埋伏在外,合围之势已成,只待王老太爷摔杯为号,便倾巢而出!
攻击来自四面八荒,漆黑的人形握着刀剑狠命厮杀,更多的玄衣人还在赶来,他们一脚踹开华美的窗户,飞入房内,凌厉的刀光将许望他们团团包围。
阿训没有出手,他也不必出手了,他们的敌人多的数也数不过来,他只需要恪守职责,守卫王老太爷的安全即可。
许大人虽赤手空拳,仍然是万夫莫敌之勇。
他抬起手肘,凿在两个最近的玄衣人脖颈上,利落地将他们放倒在地,可一丝喘息的机会也无,更多的玄衣人一拥而上,他又立刻使出连续的飞踢,沿着逼近的人墙,一排扫过,迅速解决掉四五人。
许望高大的身躯如同鹰隼,张开双臂将其余人护在身后,他一个人冲入敌人堆里,与无数近在咫尺的刀锋搏击,一把大刀呼啸着扑向他的面门,另一把刀趁机绕到他的身后,两个玄衣人将许望夹在其中,前后都是致命的杀机,要让许望躲无可躲!
许望察觉到背后的刀风,迅速下蹲,两个高速对冲的袭击者登时撞在一起。
许望直起身,抬起双腿,一左一右踢在二人胸口,力气极大,将他们踢飞大堂,沉重的身躯连带着砸在正在赶来的玄衣人身上,几把长刀从许望无暇顾及的角度刺出,许望惊险地闪避,堪堪躲过,雪白的刀刃紧贴着他的皮肤擦过。
这是张巡和许远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面对真实的打斗,这一方小型的战场,已经血腥至此,真正的沙场又该是如何尸山血海,血流成河?
要说不怕,那是谎话。
周围都是真实的兵刃在相互交击,一不留神是真的会受伤,会死人的!
几位玄衣人发现了他俩是整个战局之中最薄弱的地方,就像蚊蝇循着血味,源源不断地朝这个方向而来。
咣当一声,张巡的剑与玄衣人的长刀碰撞在一起,溅起零星的火花。
这第一次袭击来的比张巡想象中还要快!
敌人可不会给他们留思考的时间,凶猛的刀锋兜头劈下,一招就想把二人斩杀!
张巡的衣衫已经被汗水浸透,曾经他那么努力地研读武术功夫,各类兵书,力求一招一式都有章法,有威力,可如今面对真正凶悍的敌人时,他竟然大脑空空,什么东西都想不起来,只能抬起手臂,挥舞长剑,胡乱格挡。
玄衣人与张巡不过尺寸之距,苍白的面孔仿佛墙壁上的石灰,不带一丝感情,面部肌肉也没有波动。明明无冤无仇,却能厮杀至此,而且这些玄衣人想要的东西可是他们的命啊!
虽然他们一向助人为乐,乐善好施,可寻常财物倒也罢了,命这东西一人只有一条,怎么能随便给呢!
张巡一咬牙,牢牢握住长剑,使出浑身的力气与之抗衡,可这玄衣人真是怪物,力气大的惊人,远不是张巡的力量能比,可张巡还是一步都不肯闪退,因为……许远还被他护在身后。
如果说张巡勉强算是略通拳脚,那许远就是完全不会打架!
刀与剑互相摩擦,玄衣人的刀远没有杲爷打出的剑那么锋利,刀刃在摩擦之下,飞出细小的铁屑,留下坑坑洼洼的缺口,可玄衣人毫不在意,他的刀沿着张巡的剑一路向上滑动,眼看就要切开张巡的脖子,张巡的大臂猛烈颤抖,他的体力流逝得太快,不过才和玄衣人过了两招,眼看就要力竭!
许大人还身处玄衣人的包围之中,完全顾不上他们这边。
一把快如闪电的剑加入了战局。
暮秋单手劈开这玄衣人,解决了张巡眼里的劲敌,轻松得不像话,她讽刺一笑,随着优雅的转身,长剑毫不留情地割开了一群玄衣人的喉咙,热血从伤口处喷出,溅在张巡和许远的脸上。
这温热的触感正提醒他们,看似惨白如枯骨的玄衣卫,依旧是有血有肉的活人。
可下一秒这些人就重重倒地,没了呼吸。
这才是真正的杀人,暮秋长剑如虹,一脸讽笑。
对这位真正的铜匦卫而言,杀人实在是一件太简单的事了,简单到完全不需要有心理障碍。
张巡忍不住看向暮秋,这个女人似乎永远心口不一,如果张巡没有记错,两盏茶之前,暮秋曾说,许大人胸口的血令她眼晕……
许远痛苦地闭了闭眼,眼下的画面正冲击着他的心脏,他是个极其善良温厚的孩子,他从来都不想伤害任何人,那颗柔软的心里,最狠的决心便是找槃蛇复仇,如今他一剑毒晕了槃蛇,很快,大仇就能得报,可现在的局面……
到处都在死人……
许远心急如焚,也想要尽力帮上些忙,可他的手脚不停使唤,只能紧紧握住手里的长剑。
他曾拿这把剑刺入槃蛇的大腿,而不是心脏,就是因为他不愿以暴制暴,变成因为仇恨就剥夺他人性命的怪物。
“大唐律令……公正严明……”许远无意识地低声呢喃。
面对仇敌,与其自己手染鲜血,更正确的做法是让槃蛇被公正严明的大唐律绳之以法,他一直如此相信。对待凶狠毒辣的仇人,他尚且如此,面对这些和他本没有一丝交集的“敌人”,就算他武功盖世,他也还是下不去手……
更何况他也根本打不过!
他能在这近身肉搏的血腥地狱里到现在还没有缺胳膊少腿,全是靠张巡和暮秋,一左一右将他护在身后。而他们正在抵挡着无数玄衣人的攻击。
暮秋出手的方式极其果决,往往一剑就将进入她身旁一尺范围的敌人毙命。
每次出手,她的剑都带着难以言说的诗意,她甚至还能在暴雨般的刀光中,留有余力,每刺出一剑,她都翻转身体,精准地躲避敌人溅出的鲜血。
看起来,比起为逝去的生命叹息,她更在乎的是,别让自己的身体和衣裙被这些污糟的东西给弄脏了。
张巡那边就没那么顺利了,他比许远的生辰还要小上几个月呢,眼下却在强迫自己成长起来,他尽全力回忆着自己曾在许府粗浅学过的刀法,剑法,步法,使出浑身解数才能勉勉强强和冲上前来的玄衣人僵持不下。
许远难过极了,他想起这一切和张巡、南八本没有关系,可他的朋友不仅仅为他许家出谋划策,现下还得为他出生入死。
张巡的母亲只有这一个儿子,这个和善的妇人总是很是放心张巡和自己交往,若是张巡今夜有什么不测……
内疚排山倒海而来,几乎要将许远压垮。
几道锋利的刀,张巡躲闪不及,手臂上瞬间被割开长长的伤口,可张巡一点也顾不上疼痛,任血飞溅,他忍着疼痛不退反进,如同炸了毛的狮子,看准了面前的玄衣人脚下的一个不稳,立刻用尽全力将剑刺入他的左肩!
将剑拔出之后,张巡连贯地抬腿,踢在玄衣人的腹部,没有半分犹豫。
“别瞎想了!”张巡都到了这时,竟然还分神留意到了许远异样的情绪,“路是我自己选的!拿好你手里的剑!”
是啊,手中的剑似乎正在震动,想要出鞘。
冰冷的剑身居然给许远传来了一丝力量,这把剑,他原本是要送给南八的,可南八如今音讯全无,会不会也遭遇了什么不测?
自己的好友们眼下都生死难明,一腔孤愤在许远年幼的胸膛里积蓄。
他拔出了长剑!
与此同时,一位玄衣人也立刻举着寒光闪闪的刀,向许远猛扑过来!
许远努力保持着镇定,告诉自己不要心慌意乱,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玄衣人的身影,终于鼓起勇气将剑竖在自己胸前格挡。
可敌人压根没打算攻击他的上盘,这玄衣人飞快地弯下腰,将长刀一横,凶蛮的刀锋狠狠地朝许远的双腿砍去。
千钧一发之际,许大人一个飞身,一脚踏在这玄衣人的背上,犀利的刀锋陨落在地,他大袖一挥,挡在许望身前,振臂发力,连连出招,须臾之间又替许远化解了无数的杀招。
离得这么近,许远才看清父亲总是一尘不染,修身妥帖的衣袍早已被割破,无数密密麻麻的刀刃冰冷无情地割开了许大人的皮肤,露出其中的血肉,伤口虽然都不算太深,可出血依然很严重,看的许远触目惊心!
毕竟父亲没有武器,想要退敌的话只能依靠近身肉搏,玄衣人在数量上优势太大,父亲纵使有千般能耐,在玄衣人源源不绝的围攻下,也显得左支右绌,渐渐落了下风。
“父亲!接剑!”许远终于想到了这把剑最该出现的地方,冲着许望大喊。
没想到许望断然拒绝,他大喝一声:“拿好你的剑!”
和张巡说的话一模一样。
既然上了战场,就绝对不可以丢掉自己的武器,哪怕是死!
许望看着数量没见明显减少的玄衣人,有些恼怒。
而他如此恼怒的最大的原因是,他也不想杀人……
在他眼里,这些诡异狠辣的玄衣人,也是他的同胞。
在打斗的过程中,他清晰地看见这些玄衣人的脑后,有一条蜈蚣般的伤口盘桓了整个后脑勺,沿着脊柱不断向下延伸,在这条伤口的皮肤处,是长不出头发的,格外可怕醒目。
这使许望立刻确认了这些玄衣人的身份。
旁人或许不知道,可他曾带兵打仗多年,也曾驻扎外邦。
他听说过大食国的巫师们擅长的一种阴毒的秘术,这些将面容常年藏在黑袍之下,不知道活了几百年的巫师,可以切开人的头颅和脊椎,从中取出几段血淋淋的经络,改变人体原本的构造,再用丝线将伤口缝合,辅以秘制的药液,给受术者喝下,便能将原本正常的人变成没有意识,只知厮杀的怪物,且终身受命于给他们提供秘制药液的人。
而这些惨遭毒手的人,根本不会是达官显贵家的孩子,很多都是边境线上,无依无靠的流民,一旦被抓走,根本无力反抗。
更揪心的是,他们不喊疼,并不是真的感知不到疼痛,而是,连声带都被连带着拔出了,纵使是死,也再不能发出声音。
棋子和刀剑,是不可以喊疼的,那样可就太吵了。
在许望的心中,其实他是非常同情这些玄衣人的。这些无辜的孩子,受人迫害在先,为人豢养在后,没有自我意志,人生再无希望,所有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人刀俎,比山野之间的豺狼猪狗还不如。
最可恨的,是制造出他们的人和使用他们的人。
将这样诡异的武器制造出来,已经可恨至极,还将这样残忍的改造实施在自己的同胞身上,再运用于自己人之间的权力斗争,真是其行可诛。
不惧外敌,最恨内贼。
比起这些阴险狡诈的“内斗”,他更敬畏真正的战场。
两族决战,三军对垒,各出奇谋,虽你死我活,好歹还算光明正大。
这些回忆说来漫长,其实只在许望的脑海里转了片刻。
他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一直选择我赤手空拳,并没有使出全力打斗,能打晕的绝不取命,处处都给他们留了一线生机,可已经不再能称作人的玄衣卫却没有这些顾虑,凶狠又顽强,使得眼前的情况一直在恶化,再不决断,只怕情况会更糟。
许望当机立断,用脚尖勾住一个昏倒在地的玄衣人手中的刀,往上一用力,紧紧握住刀鞘。
许望心想,许远这个傻孩子,你爹要是想用武器的话,不会自己去找么?
许望无奈地在心里叹气。
“杀了他们!”王老太爷继续下令。
他得意地看着包围圈里浑身浴血的四个人,虽然还在负隅顽抗,但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他最了解自己委托大食巫师们“研制”出的这些死卫有多么厉害,不消半个时辰,这些碍眼的人就都会永远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在这一刻,王老太爷愈加确信,合谈为下策,灭口才是上上之选!
杀了许望和辰雀,还愁不能给惠妃娘娘一个更满意的交代?
王老太爷凌厉的表情缓缓松弛下来。许望,别怪我杀了你,我给过你机会,怪就怪那女人,知道的实在是太多了。
所有可能知道那个秘密的人,都非死不可!
暮秋手里的剑也是从玄衣卫身上缴获的,不够锋利,不够坚固耐用,在她那种高强度的使用之下,已经用废了好几把。
玄衣人还在涌现,杀了一个又来一群,根本杀不完。玄衣人不断围攻的目的很明确,势要将许望他们的体力耗尽。
她恼羞成怒地丢开残缺不全的刀刃,又劈手夺过一把玄衣人的刀剑,怒不可遏地冲杀起来。
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若是能下毒……她恨恨地想。
都怪这老奸巨猾的王老爷疑心太重,即使是进入王家表演的乐妓舞姬,也会严格排查所携带之物,为了不打草惊蛇,她除了一把玩具一般的长剑,根本什么东西都没带!
比起用剑,她更擅长调制毒药和使用毒药,一包迷魂药一撒,轻松又迅速……哪里会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暮秋将长剑没入一位玄衣人的胸膛,再抽出,动作已经有些迟滞,她的体力也在耗尽,她厌恶地躲开那些洒出的血,可现下已经无济于事了,她华美的裙子上已经沾满了丑陋的血污。
暮秋恼怒至极。
她看了看正在费力招架玄衣人的张巡和许远,又看了看完全沉浸在厮杀中的许大人,她忍不住怒斥道:“你倒是沉得住气!没见过你这么当爹的!”
她又杀了几个玄衣人,来到躺着的槃蛇身边,看着这张被无数双大脚彻底踩成一个大饼脸的男子,厌恶地皱了皱眉头。
真是更丑了……
暮秋伸手,从槃蛇坚硬的铠甲之后摸出几个圆润的小球。
小球不过核桃般大小,颜色土黄,像是泥土捏成的,她动作不停,从槃蛇的腰间拽下一块黄金打造的令牌。
做完这些,她双臂张开,踩着玄衣人的背脊飞出,如同优美华丽的彩雀,无声地落在一地乱雪的庭院中。
手里的小球高高地向上一抛,数道黄色的烟雾扶摇直上!
院外埋伏很久的人终于得了信号,无数铁甲红衣之人,手持霜刀雪剑,动作迅猛地翻入院中。
铜匦卫们听见院子里已经打了起来,本以为很快就能轮到他们出场,可军令如山,一直没有收到信号,那就一直不能行动。只能坐立不安,心痒难耐地在雪地里跳脚,如今得了召唤,这些嗜血的凶徒如同出笼的野兽,迫不及待地加入战局。
可刚进入庭院,这群低阶的铜匦卫就一头雾水,面面相觑。
他们环顾四周,都没有看见那个令人胆寒,却又无比熟悉的肉山,只见一群黑色衣服的人正在围攻大堂,刀光剑影中,隐隐可见几个单薄的身影翻飞。
这……该帮哪一边啊?还是全部杀掉?
暮秋,这时应该叫辰雀了。
她高举令牌,张开花瓣一般的红唇,声音清越,响彻天地:“铜匦卫辰雀在此,诸将听令,即刻斩杀玄衣人,不得有误!”
作者有话说
第76章 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