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少年行》黎唯双

20、遇险（二）

　　带着刚劲的力道，刀尖划破了南八的新衣裳。

　　就在这时，几粒尖锐的石子突然从窗外高速袭来，一粒一粒，接二连三地命中了刀尖！

　　石头上所携带的力气不小，竟将轻薄的刀刃击偏，正是这角度的微小变化，让原本必然落在南八心口的刀锋狠狠地扎进了地面。

　　那是……用弹弓射出的小石头？

　　南八没有闭眼，他清晰地看见了这一连串石子是如何破空而来，救自己于危难。

　　他忽然想起，许远曾和他说过，在书院的学生中，不仅是在课业这一个方面，张巡在射击上的准头也是最好的。

　　是他的兄弟们来救他了！

　　南八狂喜不已，在矮个子失神的当口，南八翻身乍起，用尽全身力气给了这人一巴掌，将他扇得摔落在窗沿之下。

　　矮个子猛然吐出一口碎牙，口中发出不甘心的吼叫，他挣扎着起身，仰着头，又欲向南八冲来。

　　呼啦——

　　一阵从天而降的白色粉末将矮个子笼罩其中，矮个子立即捂着眼睛，发出了痛苦的嚎叫，“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他的眼睛被这白色的粉末灼伤，只能没头苍蝇一般在屋内打转，再也找不准南八的方向，几个转身之后，矮个子啷当一声，摔倒在地。

　　“快跑！”窗沿上探出两个熟悉的身影，许远的手掌沾满了白灰，鼻子上也蹭了一点。张巡手举着弹弓，朝南八挥手，“快！”

　　南八不再犹豫，抽出扎在地上的匕首就准备跑出屋外，可他随即想到了什么，转身将地上的高个子搀起，没命般跑出了屋子。

　　“这人受伤了！搭把手啊！”

　　张巡和许远连忙来到南八身边，帮他搀扶住高个子，四人一刻也不敢停地朝马车跑去。

　　矮个子嚎叫着从屋子里冲了出来，满头都是白色的粉尘，他从模糊的视线中努力辨认南八他们的方向，不顾一切地向他们追来。

　　南八心急如焚，马车又太高，他努力了好多次都没能顺利跳上马车，眼看着矮个子穷追不舍，越来越近，南八还是不能跳上车去。

　　“该死！镇定点！”南八搓了搓手掌，骂了自己一句。

　　就在这时，马车的车帘被一只洁白如玉的手掀开，一头洗干净的墨发沿着白皙的皮肤垂下。

　　从马车中出来的人，只穿了一身内衫，散发着清甜又疏离的气息，就像是春日的樱花，他的发丝被风吹拂到了南八的面颊，挠的南八直想打喷嚏。

　　那只柔软修长的手来到了南八眼前。

　　“南八公子，快上来！”

　　竟是朝颜！

　　不知何时，朝颜已经从昏迷中苏醒，脸上多了一丝血色，虽然仍非常虚弱，但身体已经有了些许力气。

　　那双微蓝色的眼睛仿佛有魔力，南八想也不想就抓住了朝颜的手，任他发力将自己拉上马车。

　　张巡和许远几人也是被朝颜拉上车来的。

　　待所有人都爬上马车之后，南八连忙驾车飞奔，车轱辘疾疾而过，留下一连串的烟尘。

　　“朝公子，你醒了？”许远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又惊又喜。

　　朝颜轻咳了几声，微微点头。

　　“醒了便好！醒了便好！”许远也点点头，擦汗的手不自觉地发抖，还没从刚才的惊吓中缓过神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张巡喊道。

　　他实在想不通，原本只是想要来要几杯清水，怎么就弄成了这副样子，那茅屋后的院子，他和许远也瞧见了，满是死人。

　　“问他！”南八冲着高个子一指，“这个人就是给咱们药丸的那个老头的孙子！他清楚怎么回事儿！”

　　“咳咳……那些人是山贼……”高个子努力抬起沉重的眼皮，断断续续道，“那不是我祖父，是我师父……”

　　“行了行了，那不重要。”南八出声打断道，“你们俩呢，又是怎么回事啊！不是说好在外面等我么，怎么还进来了！”
　　他的肚子里有一连串的疑问，“还有，巡哥这弹弓是哪来的啊？远兄这白灰又是哪来的？”

　　“我们见你去了那么久都没回来，便想着进去寻你，没想打正看见你差点被人杀了！你不感谢我俩及时赶到，冒死救你，还那么多问题？”
　　张巡气喘吁吁，惊魂未定，“这弹弓是你方才落在马车上的，石子是我随手从地上捡的，这石灰是我叫远兄从屋外的墙角刮下来的！”

　　这一番话，高个子听得清楚，他顾不上擦拭满脸满身的血污，立即对着张巡拱手，诚恳道：“原来这位公子竟是在下的救命恩人！请受我一拜！”

　　高个子的这一礼，将张巡吓了一跳，他连忙扶住高个子的手，说道：“路见不平，拔刀相救，本是应该的，这位公子切莫挂怀！”

　　“现在这江湖已经变了，愿意仗义出手的人越来越少，公子如此年少，便有此等心胸，又机智有谋，真叫在下叹服。”高个子目光炯炯，说的真心实意。

　　他惊讶地打量着张巡，惊叹着这位少年的机智与勇气。“若有机会，我一定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喂！你这家伙是不是少谢了人啊！”南八推了一下高个子的肩膀，“小爷才是你的第一个救命恩人吧！要不是小爷那帅气的一脚，你现在还有命在？”

　　一见着南八的脸，高个子的眉头忍不住皱了皱，想是南八那气吞山河的一嗓子“孙子”还让他如鲠在喉，不能释怀。

　　“哼，这一路可真够有意思的，”南八转过身，专心驾车，“没想到一个拖油瓶还不够，现在又来了一个拖油瓶。”

　　这高个子立即长眉倒竖，身体前倾，冲南八怒道：“臭小子，说谁是拖油瓶呢？”

　　“就是说的你呢，怎么着？”南八头也不回，语气挑衅，“叫人都揍成啥样了，还说自己不是拖油瓶呢。”

　　“南八，少说几句吧，这位公子安然无恙才是最要紧的，其他的事情，也没有那么重要。”许远拍了拍南八的背，劝慰道，“切莫胡言，别忘了方才是谁将你拽上车的。”

　　南八一时语塞，想起自己竟将朝颜也一并骂了，只好悻悻闭嘴。

　　“我这位兄弟说话向来如此，但他没什么恶意，”张巡打圆场道，“说了这么久，还不知道这位公子尊姓大名。”

　　在张巡的提醒下，众人才连忙互相通传了姓名。

　　经过简单的介绍，他们知道了高个子姓雷名震，跟随师父云游四方，闯荡江湖。现在师父年老，想要终老江南，不再漂泊，于是他便陪着师父一路往钱塘而去。

　　雷震说，他和师父二人原本也是想去那间茅草小屋里要些清水解渴，结果没想到中了山贼的埋伏。

　　那里看似一户民居，实则是山贼们的一处窝点，他没怎么疑心地就喝下了伪装成村民的山贼递给他的水，没想到那水里竟然下了蒙汗药，他喝了半杯终于发现了不对劲。
　　虽不至于昏迷不醒，可是功夫也因此大打折扣，那些山贼趁机掳走了他的师父，他拼命反抗，以一当十，终究还是因体力不支和其中一个山贼陷入了缠斗，险些命丧于此。

　　雷震也在许远的介绍中明白了他们一行三人的姓名与来历，甚至知道了将他们拉上马车的朝颜公子，也是前不久才被张巡许远他们所搭救。

　　并且，更巧的是，他们也正要往钱塘的方向而去。

　　裹着一层薄被，坐在马车一角的朝颜，脸色苍白，温柔一笑道：“说起道谢，在下才真是愧疚。”

　　朝颜学着雷震的样子，对着马车里的所有人，一一拱手道：“多谢三位公子搭救，多谢雷公子的师父慷慨赐药，在座的诸位公子，都算得上是朝颜的救命恩人。”

　　“你能醒过来，这就比什么都好了！”张巡温声道，“不然许远还得想方设法去给你找到冰呢！”

　　“雷公子，你中了蒙汗药都能杀掉他们那么多人？”南八吃了一惊。他原本以为雷震的功夫也就平平，如此听来，竟是个武功高强的人物。

　　南八兴奋道：“没想到你这么能打！抽个时间，咱俩过过招？”

　　“随时奉陪，”雷震淡淡道，“只要你不怪我以大欺小就好。”

　　南八哈哈大笑，从来都是他欺负别人，哪里轮得着别人欺负他呀！

　　“那你师父现在何处？不会真的被山贼给抓走了吧！”许远急道。

　　雷震的脸阴沉了下去，这怕是显而易见的结果了。

　　这可就难办了。

　　“都怪我没有保护好师父！”雷震捶胸顿足，“都是我的错，将师父给弄丢了！”

　　“你们的行李一只驴子便可驮完，想来也没什么金银财物，他们为什么要伏击你们，还要将你的师父掳走呢？”张巡托着下巴问道。

　　“我也不知道，”雷震痛苦地闭了闭眼，“那些贼人在听到师父说自己只是个打铁匠之后，就面露喜色，一拥而上，将师父给掳走了！”他强忍着身上的剧痛，拍了拍马车的门框，喊道：“快停车！停下来！我要去找我师父！”

　　“吁——”南八竟然乖乖地勒住了缰绳，车轮缓缓向前滚动了几圈，停住了。

　　南八的声音微微有些发抖：“不用费那功夫了，有人来找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