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降夫郎》稍稍

18、第 18 章

　　极简朴素的原木床上，光泽度极好的深色丝绸软被，几道缝补的针脚痕迹突兀地横在中间，用的还是粗糙的料子补，使得这床软被看起来有些不伦不类。

　　软被披散开来，又在床沿处被洁白的手拽紧，指尖压起道道褶皱。

　　林楚半跪在床前，衣服半褪在胸前，低垂着头，头发垂落下去，将泛着病态红晕的脸挡住。地上凌乱地倒着各种药瓶，林楚一手抓着床沿，一手在地上盲目地摸索。

　　他难受得没法睁眼。

　　这是哥儿这个群体共有的特殊时期，情潮期，大约从十六岁开始就会有，每个月来的时间基本固定，林楚一直是靠吃药度过这段特别的日子。原主嫌弃他，不愿意碰他，所以哪怕跟成亲后也是如此。

　　情潮期一向准时，这次却忽然提前，打了林楚个措手不及。

　　他尽力保持住理智，支撑着回到了村庄，他不知道现在门是开的还是关的，浑身难耐的灼热感使他意识混沌，已经一点都顾不得这些。

　　在地上摸索好一会儿后，指尖触摸到一个药瓶，他把它握在手里，用拇指来回摩擦，触感因为情潮期而变得迟钝，他在确认这是不是那瓶药。

　　摸了好一会儿后，林楚松开手，把这瓶药扔开，又重新在地上摸索起来。

　　从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来得又急又猛。

　　后来林楚几乎趴在了地上，他睁不开眼，触感越来越迟钝。指尖触碰到一个冰冷的硬物，他忙握住瓶身，颤抖着将其打开，把药送入口中。然后又继续摸索，打开，吃药。

　　因为无法准确识别究竟是哪瓶药，一开始还能靠一点触觉通过瓶身来判断，后来他失去了判断力，只能把没能识别出来的药都给吃个遍。

　　总有一瓶是对的。

　　时间缓慢地过去，阳光缓慢地爬进房间，光影越拉越长。林楚跪坐在床边的地上，一头栽在软被里，长发垂落在身侧，使得后背洁白无瑕的皮肤若隐若现。

　　“累死了。”

　　院门突然被打开，褚渝扬了扬头发，大步走向院中。

　　“你怎么自己就走了，告都不告诉我一声？”

　　没关紧的院门，敞开的房门，随意扔在走廊上的包袱。显然，林楚回这里来了。

　　褚渝俯身捡起被林楚扔在地上的钱袋，然后带起包袱，转身就往走廊上一坐。

　　“我技术不行，马车驾不进村庄，”褚渝转头朝屋内望去，瞥到半开的门后那道身影后，又收回目光，把包袱轻轻放在矮木凳上，说道：“待会你帮我一起去把马车弄回来吗？”

　　说着往后一靠：“我得先歇歇。”

　　老板娘干的那点事，让褚渝无语到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口，早知道就该从一开始就把林楚跟他的关系说出来才对，也不至于闹出这个乌龙。

　　这林楚也真是的，一声不吭，说走就走，让他又是好一顿找。

　　独来独往，遇到事只会默默承受，把自己关起来。林楚本来就内向不爱说话，这样下去，只会越来越自闭，非得抑郁不可。

　　心理一向健康的褚渝认为得让林楚把这毛病好好改改才行。

　　过了很久很久之后，久到褚渝都歇得差点睡着，林楚才从房里走出来。看到褚渝的时候，林楚倏然一愣：“你怎么……”

　　褚渝困乏地抬起眼：“我刚才说的，你听见了吗？”

　　“……没听见，”林楚拢了拢外袍，“你说什么了？”

　　林楚衣衫不整，头发微乱，眼尾还有些泛红。

　　像是刚哭过一场。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太杂，又是逼婚又是被欺凌，作为受害人还被官府一顿斥责，最后以为生活可以回到平静，没曾想又被身边人嫌弃。

　　相处了那么久，却得不到一丝信任，看来老板娘的做法把林楚伤得不轻。

　　褚渝直了直身体，有些犹豫地说道：“我想说，你要不要……”

　　“试着依赖我一下？”

　　毕竟是相依为命的关系，在没有分开前，力所能及地帮帮忙是应该的。褚渝认为自己情绪很稳定，虽然也有很怪很无法被理解的地方，但安慰安慰人应该没什么问题。

　　看到林楚这副状态，褚渝忍不住想这么说。

　　但这话让林楚有些诧异。

　　因为林楚正在跟情潮期艰难对抗。

　　哥儿有情潮期，这是一种常识，所以他理所当然认为褚渝是知道的。而他现在的状态，也是明显不过的情潮期，而偏偏在这种时候，褚渝让他依赖他。

　　所以林楚很诧异，也很疑惑。

　　于是林楚不确定地问道：“在这种时候吗？”

　　在这种被人赶走的时候，是个人都会难过，褚渝点点头，认真道：“嗯，这种时候。”

　　林楚在意识不清的时候吃了好些药，那些药里正好有对症的，堪堪把体内高烧般的灼热压制下去，却也不够，他还是很难受。

　　脸上透着不对劲的红，身体还忍不住微颤。

　　林楚想起了不久前褚渝说的话。

　　……过程更重要。

　　所以褚渝的意思，是想……跟他做吗？行房事来度过这段特殊时期，他还没试过，不知道是什么感觉。如果这个人是褚渝的话，他不排斥，甚至是……愿意的。

　　瞥了眼褚渝身下，林楚微眯起眼睛，往褚渝走了两步，然后半蹲下去。

　　可是褚渝那里没有反应，怪事。

　　林楚脸红得不正常，甚至开始发烫，压下心上的慌乱，林楚强行镇定道：“那你……抱一下我。”

　　他不好意思把话说明白，更重要的是，这种时候主动的不该是他，褚渝到底在搞什么。他越来越搞不懂褚渝了，褚渝说的很多话都很矛盾。

　　喜欢孩子，又说过程更重要。愿意继续当他的夫君，话里话外都是庇护，正经得让人不敢多想，可又在这种特殊时候站出来让他依赖他。

　　实在矛盾。

　　四周甚至忽然变得安静，林楚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他离褚渝很近，彼此的呼吸交错在一起，越靠得近，林楚越是难受，他的眼睛酸涩得厉害，发红，发胀，还泛疼。

　　是药效不够，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以前吃一颗就能平稳度过，这次的一颗，反倒没多大效用。

　　直到褚渝面不改色将他按进怀里。

　　林楚缓缓抬手，也顺势抱住褚渝。被褚渝拥住的感觉很难形容，林楚别过头，把脸埋在褚渝的脖颈间，有意无意地轻蹭。鼻尖环绕着褚渝身上的好闻味道，让他几乎想溺死在这股味道里。

　　温热到有些灼热的呼吸，顺着褚渝的脖颈一路往上蔓延，惹得褚渝下意识侧了侧头。

　　谁在这种时候都是需要安慰的，哪怕一贯坚强的林楚。

　　怀里人一直在轻轻颤抖，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无声哭泣，即便眼泪没落在褚渝衣服上，但这种难过，褚渝可以感同身受。

　　“以后遇到这种事，你可以来找我，”褚渝抚住林楚的后背，轻轻拍了一下，“别自己扛着。”

　　一直自己扛，会生病的。

　　林楚胡乱地“嗯”了两声，将褚渝抱得更紧了些。

　　可褚渝总也不进行下一步，这让林楚很不理解，他试着提醒道：“去床上。”

　　“哦好，”褚渝先是应了才反应过来林楚在说什么，“去床上干什么？”

　　褚渝问：“你困了吗？”

　　可现在还很早啊，太阳还挂得正高。

　　要不是褚渝问了后面那句话，林楚差点把“去床上还能干什么”脱口而出，好在他理智尚在，没有被欲望冲昏头脑。足以证明吃下的药还是有作用的。

　　只是林楚也因此陷入沉思。

　　他松了松抱住褚渝的力道，经过好一番仔细思索后，低声询问：“你说的不让我自己扛着，是说的什么事？”

　　直觉告诉他，哪里有点不对劲。

　　“很多吧，”褚渝想了想，道：“判决书，老板娘对你做的事……”

　　太多了。说不清楚。

　　褚渝甚至又抚了一下林楚的后背，摸得林楚浑身打颤，然后褚渝道：“你好瘦啊，要不今晚你别做饭了，我做给你吃。”

　　其实褚渝厨艺不赖。

　　林楚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然后松开手，冷静又缓慢地推开褚渝，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脱离开褚渝后，林楚从阴凉处站到了光下。带着暖意的阳光照在身上，让本就泛着热意的身体更加热了些。

　　“不行，”林楚道，“我今晚一定要做饭。”

　　不光要做饭，还要让褚渝都吃光。虽然每次褚渝都能吃光，但此时此刻，他就是忍不住想这样做。

　　他知道他做的饭很难吃，褚渝也不喜欢吃。

　　林楚转身往房里走去，把地上的药瓶子都好好地捡起来，然后拿出压制情潮期的药瓶，倒在手心里，往嘴里一灌。

　　莫名的，林楚又问道：“你上次说的喜欢可以传承的那种，是什么东西？”

　　“啊？”外头的褚渝反问道：“你不是知道吗？”

　　林楚再次闭上眼：“我不知道。”

　　褚渝挠了挠头，道：“就是那种……”

　　非物质文化遗产，到底该怎么说才能让林楚明白呢？

　　“比如绒花，是一代一代传承下来的文化遗产。如果没有人传承的话，这种优秀的技艺就会面临消失的风险。类似的东西其实有很多，制茶、陶艺、酿酒，诸如此类。这样说的话，你可以理解吗？”

　　闻言，林楚痛苦地抓了抓头发。

　　可以理解。

　　但无法理解褚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