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夕望江》牧*槿

7、『柒』

　　【柒】

　　希尔杜正伏在几案上专心批阅折子，没有察觉我进来了。
　　我不好打扰他，安静地坐到几案旁一张小杌子上，默默地看他的朱笔在折子上勾划批注。
　　他的字写得极好，草书一笔一划，一顿一挫，行云流水，又遒劲迂回。

　　“你来了也不禀告孤。”他猛一抬头，看见了身旁的我，顿了一下，他搁下笔，揉着我额前的碎发温柔地说道，眼眸中都是笑意。
　　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有些失态，他尴尬地收回了手：“你找孤有何事？孤现在还要批阅奏折，今晚再召你。你先回去罢。”

　　“贱妾……有一事相问。”
　　“自然些，别用这些生疏的称谓了。孤听着恼。”

　　“……您为什么不允许我和娘娘见面，将我软禁起来很好玩么？”我握住了他缩回的手，触到了他手心厚厚的一层茧。
　　他又伸出另一只手反握住我的手：“你与法音的处境如斯尴尬，见了惹事端……”
　　“我不喜欢被囚禁起来的感觉。”
　　他放了我的手，侧身去批阅奏章去了，用玉纸镇捋了捋纸面，厉声道：“那是禁脔必守之约，若是孤不愿，恐怕你连丫头侍从也见不到！待孤片刻。”

　　我起身做福，要到内堂榻上躺着去。
　　内堂里点的是一炷梦甜香，我半眯缝着眼见着香上一点火灼红愈发接近香炉底，嗅到梦甜香的香味愈发腻浓，便枕着纹着菡萏的青花瓷枕酣睡过去。

　　恍惚间，我看见了宫内荷花池旁两抹相偎的人影。微风袭过，满池碧绿的荷叶滚起一层层波澜，人影的发丝与衣袂也随着飞扬。而那男子拥有着深邃的蓝靛色发丝。
　　——蓝靛色是希尔杜的发独有的颜色。而关于女子的一切都被黑阴遮翳了。
　　“花气袭人知骤暖，但你衣襟染上的薰香比这菡萏香味更为馥郁……”希尔杜的声音温柔宠溺，这是现在的他的声音中所捕捉不到的。

　　我想，那便是情。

　　我不知道他身旁的女子是谁，但我想她能有如此蓝颜，是轮回修来的福。她得到了我和姊姊都无法得到的。被黑阴遮翳的身影与记忆中熟稔的某个人重合，可惜我回想不起那个人是谁。
　　或许希尔杜认为女子都应喜爱菡萏，就是受了她的影响罢。望着他们相偎的身影，我竟有种想介入却无法靠近的失落。

　　我记得，望江楼大厅的楹联是“天上不过半轮秋，人间已是三回春。”如此想来，是有大智慧的。快活的日子总是消逝得最快最彻底。
　　时过境迁。念到希尔杜如今的失落冷漠，与眼前这个柔情脉脉的男子简直判若两人。那一定又是一段刻骨铭心，却伤痕累累的爱罢。可以让他恨极了菡萏，却不愿放下与她的回忆。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