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鸡岛之落霞之巅》程智

80、大将军细说当年事 有情人偏遇无情人

　　叶、李两家原为姻亲，起因为两家的当家夫人陆神姬和庄莹为同乡旧好，又一起嫁到了斗鸡岛，于是在叶景仁和李玉香幼时便为他们定下了娃娃亲。
　　叶景仁和李玉香小时候经常在大人聚会闲谈时一起玩耍，性情颇合得来。随着年龄增长，一个长成了英俊少年，一个长成了曼妙娇娘，俩人的话却越来越不投机。每每见面，便如两只充满血的斗鸡，挥起翅膀，大大小小都要干一架。如此过了一、二年，俩人谁也看不上谁，谁也不肯向对方示弱，私下一合计，把定好的婚约毁了，各自寻自己的如意郎君和美娇娘去了。
　　不过，此事却气煞了李玉香的爷爷李茂章，认为是叶家看不起李家，要择机再寻其他望族结亲。气势汹汹的闯进扶光园，找叶华明要说法。
　　叶景仁从小调皮捣蛋、古灵精怪，最是不愿受管束的人，除了母亲陆神姬舍得一顿老鞭教训于他，叶华明对他一向是散养的鸡，任他一天到晚的各处撒花，天黑知道回家便好。从夫人陆神姬去世后，叶华明对叶景仁更是舍不得苛责，一味的疼爱宠溺。因此，取消婚约一事叶华明并不知情。直到李茂章找到静园，才大梦初醒。
　　叶景仁对取消婚约毫不后悔，任叶华明如何规劝也无济于事。而另一方面，李茂章咄咄逼人，认为是叶景仁用了什么见不得光的办法哄骗了李玉香，让她违心的做出悔婚的举动。李玉香畏惧爷爷，且并不像叶景仁一般光明磊落，她已出落成全岛最漂亮的大美人，自以为全岛的男人都要围着她转。所以，取消婚约虽是她和叶景仁说好的，到李茂章问时，她只低头垂泪，想要叶景仁好看。
　　叶华明劝不回儿子，又禁不住李茂章的一番冷嘲热讽，只好把自己的小儿子叶景贤抬出来，愿意与李家再结一门亲事。李茂章顺坡下驴，说自己还有个小孙女名叫仙儿，就让他们结为秦晋之好吧！二人击掌为誓，写下一纸文书，签字画押。
　　不成想，文书到手后，李茂章告诉叶华明，自己的这个小孙女李仙儿年方八岁，自幼丧母，身体有些孱弱，不知道活不活得到成亲的那一天。不如就把她接到扶光园来，由叶华明亲自教养，便是万一有个好歹，叶、李两家的亲事也算有个交待了。
　　叶华明大呼上当，他已快七十的人了，膝下还没一个孙辈，如今叶景贤二十有一，正是婚配的好年纪，李仙儿却才八岁！哎呀，老爷子疼的心肝乱颤，悔不当初。可身为一岛之主，对李家若悔婚两次，实在不是明智之举。因此，派人给游学在外的叶景贤送信，只说为他定好了亲事，在外要洁身自好。一面又让人将自己寡居的妹妹叶小童接回扶光园。然后选个好日子，将李仙儿接过来，放在晓园由叶小童教养。
　　李茂章秉性霸道、脾气暴躁，叶小童一向看不上，当日知道叶景仁和李家定亲，心里便不悦。刚听说婚约取消，正在窃喜，倏地又传来叶景贤和李家定亲的消息，心中不禁埋怨兄长糊涂。回到晓园，思虑一番，便想着刁难刁难李仙儿这个八岁的小姑娘，让她知难而退。
　　俗语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或许该有李仙儿与叶景贤一段姻缘佳话。当日，李仙儿被父亲李世文送到扶光园，叶小童并未亲自出门去接，只派了随身的婆婆和两个丫头出去。当小姑娘出现在叶小童跟前时，一切谋划都落空了。
　　李仙儿身材瘦弱，面容白净、清秀可人，神态举止却唯唯诺诺，垂着头，眼神躲避，大不像个名门闺秀，与她的堂姐李玉香比，真是天壤之别。李世文上前和叶小童嘱托了几句，走了。看着父亲的背影，小姑娘眼泛泪光，连连咳嗽。
　　叶小童曾有过一个女儿，三岁时溺水而亡，这也是她心里无法言说的痛。如今见了这个怯懦的小姑娘，泛滥的母爱终于战胜了对李家的不喜，把李仙儿安置好，终日陪在身边教她些写字画画、消遣享受。一年下来，李仙儿不但身强体健，笑容也多了。只一样，胆子小，容易受惊吓。
　　为了让李仙儿克服胆小的毛病，叶小童找来一身半大小子的衣服，给她换上，让她去守门，先去盘查进园的人。李仙儿觉得好玩，去了。
　　刚到园子门口，便见一行人走了进来，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光头和一个身穿蓝衣的人，两人背着手溜溜达达，后边几个随从身穿戎装，腰间佩着飞天雀。
　　李仙儿小步快跑，伸手拦住众人，结结巴巴的道：“站……站住，你们……是谁，要……见谁？”
　　蓝衣男子抱着双臂打量着她，戏谑道：“小子，新来的？”
　　李仙儿扬着小脑袋，小嘴一噘，斥道：“我问你，你怎么来问我？”她口齿不清，有些大舌头。
　　不等蓝衣男子开口，身后一个随从过来道：“哪来的……”
　　他没说完，蓝衣男子伸手把他拉回来。问李仙儿：“你先说，我接着说。”
　　李仙儿放下双臂，道：“这里是扶光园，岛主的居所，我是老大，问你什么你只管回答，否则立马出去。”
　　蓝衣男子和光头男子对视一眼，随即笑了，看着她一张细皮嫩肉的脸，笑道：“你是老大，那我是老几呢？”
　　李仙儿见他一副嬉皮笑脸的表情，犹如个泼皮无赖，奶声奶气的道：“你不说，我就叫你癞皮狗。”然后指着光头道：“你，秃驴，站住！你们俩再往前走一步，我要喊人捉你们了。”
　　随从们大惊。
　　光头男子眉头紧锁，抬手摸了摸脑袋，狐疑的扫了她一眼，抬腿朝前走去。李仙儿忙追过去，嘟嘟囔囔的道：“秃驴，你站住，我是守门的，你得给我说出个一二三四来。”她只顾追光头男子，蓝衣男子在身后抬手将她的帽子拿下，一头秀发倏地掉下来，李仙儿一惊。
　　蓝衣男子探着头笑道：“哟，原来是个小丫头！我家可没这么大的丫头片子，莫不是个狐仙变的？绑起来，孝敬老爷子。”
　　随从们得令，冲着李仙儿围过去。
　　李仙儿恼羞成怒，一边跑开一边喊：“你们不是好人，我叫姑奶奶收拾你们。”
　　一语刚了，老管家岑树带着叶承构急匆匆的赶过来。李仙儿见状，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哭着鼻子道：“秃驴、癞皮狗……”
　　岑树、叶承构见过叶景成、叶景仁，低声说了两句。二人大惊，脸都绿了。
　　叶承构走过去扶李仙儿。她坐在地上，一边哭一边道：“他们说我是狐仙，要绑我，你让他们俩出去。”
　　岑树见状，忙走过去，低着头道：“小姐，你不认得，这两位是……”
　　“嗯！”叶景仁重重的咳嗽了一声，打断了岑树的话，道：“岑叔，三少爷不在，我们改日再来。”说完，拉了一把叶景成就要溜之大吉。
　　叶景成眉头紧锁，拉住叶景仁，背着双手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见李仙儿哭哭叽叽，一副十足的小孩子模样，想到自己的弟弟，竟要和这种人婚配，心里翻江倒海，气愤难平。把叶承构叫过来，道：“去找姑奶奶。”说完，头也不回的冲静园而去。
　　叶景成和叶景仁自从就任总督和大将军以来，一个住在花间街一个住在军营，很少回扶光园。今天兄弟二人一同回家，也是第一次见到李仙儿。见过父亲，叶景成直言不讳，不同意这门婚事，要求取消。叶华明心中不知唉声叹气了多少次，听叶景成提起，冷嗖嗖的抛出一句：“用得着你同意吗？”
　　话刚出口，叶小童拉着李仙儿笑吟吟的来了，把叶景成和叶景仁一一介绍给她。又对二人道：“今天这活儿是姑妈我交给仙儿去办的，该着你们兄妹见面，不然我还把她养在晓园，哪有你们见的份。不过话说前头，不能白见，我们仙儿喜欢上了寒酥馆和二精腰里那把刀，最好再配一匹小马，下个月，我们娘俩去斗鸡林找天鸡去，你们俩看着办。”
　　叶景仁有棣华剑，飞天雀只是常规配置，至于马，自然也是手到擒来的事，姑妈给个台阶下，赶忙给李仙儿赔个礼，又说下月去斗鸡林，他一起去。
　　叶景成心里不同意这门婚事，脸上不大好看。叶景仁忙撞撞他的肩，让他赶紧表态。没等他说话，叶华明大手一挥，对叶小童道：“仙儿喜欢，都归她。”
　　李仙儿方才作罢。
　　之后，李仙儿与叶景成成了“忘年交”，与叶景仁成了“损友”。李仙儿十三岁的时候，叶景贤游学归来，并带回来一个灵气天成的竹影。此时此刻的李仙儿，早不是初到扶光园那个唯唯诺诺的小姑娘了，有叶小童、叶华明撑腰，终日里嬉闹玩耍，变得既娇气又淘气。十八岁时，与叶景贤结成伉俪。叶景贤性格温润，对妻子很是疼爱。婚后两年，李仙儿生下叶清平。
　　叶清平四岁时，叶小童返回婆家照顾生病的婆婆，老人家病愈后，叶小童将要启程返回扶光园时突遭不测。叶家举家哀伤不已。
　　俗话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叶小童刚刚下葬，叶景仁驻守的翠华岛兵工厂突然发生爆炸，竹影冒死冲进大帐中将叶景仁抱出，但只有头和躯干，左手和一只腿已经不见了。爆炸引发的冲天火势半个月才渐渐熄灭。
　　叶华明一下失去了最疼爱的妹妹和最爱的儿子，人瞬间苍老了十几岁。而接下来的事，却更出乎意料，也更让人难以接受。
　　叶清平五岁时，李世文遭遇飞来横祸，突然去世。李仙儿当时怀有身孕，叶华明思索再三，决定不把这个噩耗告诉她。李茂章执意让李仙儿回去为李世文守孝。叶华明万般无奈下，只好将李仙儿送回李家奔丧。李茂章对这个有孕在身的孙女没有一丝疼惜，众目睽睽之下万般责难。
　　李仙儿从八岁起入主扶光园便受尽宠爱，如今亲人接连去世，早已伤心欲绝，众人面前平白无故受了一顿羞辱，当场就小产了。李世文葬礼过后，李仙儿因没能保住叶家的血脉羞愧难当，不久也忧愤而亡。
　　叶华明又疼又气，对李茂章失望之极，决绝的对外宣布李仙儿是叶小童的女儿，姓名由“李仙儿”改为“叶仙儿”，与李家断绝关系，永不往来。

　　秋信说完了。不过他有一点私心，没有提叶景仁和李玉香订亲的事，也没有说翠华岛爆炸的事。
　　南见大为震惊，脱口而出：“世上竟有这么无情无义的人，他为何羞辱自己的孙女？”
　　秋信道：“李茂章这个人自视甚高，秉性霸道、脾气暴躁，李世文性格却很懦弱，加上他娘子早丧，夫人从小在家便没人做主。夫人活了二十五岁，八年住在李家，十七年住在叶家，在李家时面对一个坏脾气的爷爷时时刻刻都要小心翼翼，被吓出一身病；到了扶光园，全家她最小，都宠着她，不像媳妇，倒像是叶家的小姐。李茂章自以为结了岛主这门亲家，在岛上做事诸般方便，谁知夫人在叶家虽受重视，却不肯听李茂章的话为李家捞取好处，惹得李茂章很是不满。借着李世文发丧之机大做文章，表面上是羞辱夫人，实际上是发泄这么多年对叶家的不满。谁知弄巧成拙，害的夫人和叶家失去了一个孩子，还断送了夫人的命。”
　　南见连连摇头，叹道：“换作我，把李家杀光砍尽，真是岂有此理！”
　　见她愤愤不平，秋信道：“你回去千万别在岛主面前提起李家，免得惹他动怒。”
　　南见捂了捂胸口，点点头道：“可惜了叔叔，可怜了平儿。”
　　秋信低头假装没听见。
　　两人一边走一边说，不知不觉到了一间绸缎庄。南见道：“我要进去买两匹缎子，你们忙就先走吧。”
　　秋信冲里边看了一眼，道：“不忙，一起看看。”说完，先走了进去。南见、程光随后跟了进去。缎子很多，样式、色彩、料子应有尽有。
　　南见一边看一边道：“我想给岛主做件袍子，你说什么颜色的好？”
　　秋信道：“问我吗？”
　　南见道：“对，你跟他时间长，他喜欢什么颜色？”
　　秋信背着手，溜溜达达的走到她身边，问：“不年不节，做什么用的，是常服呢还是打猎出游穿？”
　　南见道：“常服，我练手艺用。”
　　秋信恍然大悟，扫了一圈，道：“岛主肤白若雪，俊美飘逸，不是衣裳衬他，是他衬衣裳。穿浅色呢，愈发显得天人之姿，让人遥不可及，但若绣上几团暖色的小兽或是繁花则多了一些烟火气；若嫌麻烦，选几匹色彩饱和干净爽利的，比如姜黄、碧蓝、藕粉，你若有情调，绣些水波纹理，既成熟稳重又不会老气横秋。”
　　南见入神的听着，秋信言毕，她便冲着几个颜色看过去，然后对伙计道：“姜黄、碧蓝、藕粉各一匹。”伙计忙去拿。程光识趣的充当了她的随从，将布料抱了。
　　分别时，秋信道：“剑谱我还没画好，等好了给你送过去，先回去吧，下次出来记得带着随从。”南见突然觉得他像个啰里啰嗦的老妈子，点点头，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