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鸡岛之落霞之巅》程智

40、太祖爷教训七世孙 叶清平恶斗海霸王

　　叶清平挣扎半晌，还是被叶子由像拎小鸡似的拎上了岸。他气势汹汹、怒不可遏的吼道：“老头，你该出现的时候不出现，不该出现的时候乱出现，你坏了我的大事了！”说完，又向海边跑去。
　　叶子由丢了一块石头，正好砸在叶清平的小腿，他诶哟一声，倒了下去。叶子由唏嘘道：“软的像团棉花，我不来，你就被它吞进肚子里去了。”
　　叶清平甩手重重的砸在地上，转身回来，挨着他坐下，道：“鱼而已，不过大了些。我马上就结果了它，叶家马上就可以自由了。祖谱上，只记我这么一笔，我也对得起祖宗了。”
　　叶子由嘿嘿两声，不置可否。
　　突然一个浪头袭来，把两人掀翻在地。叶子由先反应过来，拽起叶清平往后退了几百米。
　　海水一浪高过一浪，气势汹汹，像个被激怒的巨人，不断的仰头嘶吼，大有吞天灭地之势。天空突然一个炸雷，“嘎巴”一声，接着便是一阵倾盆大雨。
　　叶子由抱起叶清平一路小跑，不多时便进了附近一处客栈。他放下叶清平，扔给伙计一块银子，道：“一间房，一桌素菜，两壶酒。”
　　伙计拿起银子，领着他们去了二楼，推开一间房子的门，道：“客官请进吧，我马上安排酒菜。”
　　叶子由道：“准备一桶热水，我们公子要洗个澡，再帮我准备一套干净的衣物。”说着，又抛了一块银子给他。
　　伙计笑着接在手中，道：“马上去办，客官稍等。”
　　进了屋子，叶清平还气呼呼的，全身都湿透了。不过他力气也消耗的差不多了，现在回去还真没把握对付得了大鱼。于是伸手解开衣服，脱了个精光。
　　叶子由大惊失色，诧异道：“乖乖，这里还有人呐！”
　　叶清平转过身子，狐疑道：“我是你孙子，大惊小怪！”说完，转身去找布巾，旁若无人的擦了起来。叶子由低下头，将斗篷往下抻了抻，推开一扇窗户，立刻传来“噼里啪啦”的雨滴声。
　　叶清平拿着布巾走过来，道：“能呼风唤雨，天神下凡的不成？”
　　叶子由转身拿了条毯子给他披上，道：“四百岁的老人家，不是闹着玩的。你惹了它，还不知如何让它消了这口气。”说完，拉上窗子，挨着桌子坐下了。
　　叶清平盘腿坐到床上，把布巾放在一边，正色道：“不是我惹它，是它先叫几条大鱼教训我，还把我扔到百里之外的海域。不过说来也巧，歪打正着，五年前，那座岛死了几个人，岛上的人说，是受到了大鱼的袭击。接引渔场出现的几具死尸也是五年前，我在想，漩涡的出现是不是为了转移这些死尸，不是别处，却是斗鸡岛的地盘，这里边必有个缘由。所以，我才再次下海问问它。谁知不等我开口，它就派了几条大鱼来捉我，没办法，为了自保我只能动手。”
　　正说着，伙计敲门，叶子由打开一看，原来是抬了一桶热水过来。两个小伙计将桶放在屋中，一人又将一套干净的衣服交给叶清平，道：“我们少东家的衣服，干净、不曾穿过的，不知合不合适。”
　　叶清平将衣服抖落开，看了看，道：“多谢，应该可以穿。”闻言，小伙计告辞离开了。
　　叶清平走下床，丢掉毯子，对叶子由道：“太祖爷爷，一起洗。”
　　叶子由坐在椅子上，道：“不必，你洗。”
　　叶清平抬腿坐到桶里，道：“我洗澡要用人帮忙的。”叶子由不答。叶清平又道：“太祖爷爷，我洗澡要用人帮忙的。”
　　叶子由叹了一声，道：“啰嗦，陆小重不在，将就一下吧。”
　　叶清平嘟嘟囔囔的道：“爷爷在时，他陪我；爷爷没了，爹爹陪我；他们都没了，你在啊。”
　　叶子由不答。
　　叶清平道：“爷爷，太祖爷爷。”
　　叶子由不胜其烦，“诶呀”一声，道：“啰嗦，比个丫头还麻烦。”
　　叶清平道：“这就烦了？你也太没有耐心了。我幼时，爷爷看不上丫头们粗笨，衣服都是他亲手为我穿，怕一时手重伤着我，每一件衣服都是轻轻进轻轻出，穿个衣服要耗上半个时辰。吃个东西，都要他先连尝上半个月，才肯入我的嘴。亲戚朋友送的礼物，不经我大伯父查验，近不了我的身。洗个澡，我娘不陪着，便是姑奶奶陪着。明心桥建成，父亲带着我去参观，爷爷的狗蹿出来吓的我跌下了桥，大伯父被骂了好一顿，爷爷半年不准他进扶光园，狗也被送走了。”
　　“嗯，所以把你养的像个娇娘娘。我要在，绝不允许他们如此娇纵你。”叶子由瓮声瓮气的道。
　　叶清平噘着嘴，道：“口是心非。”
　　正说着，又有人敲门。叶子由起身开门，两个伙计端着酒菜来了。叶子由放他们进来。二人把酒菜一一摆在桌子上。叶清平闻着菜香，挤了挤鼻子。叶子由把衣服递给他，道：“快出来，不要凉着。 ”
　　酒足饭饱，叶清平“刺溜”一声钻进被子。连日奔波，着实把他累着了，躺在床上，不停的喊：“爷爷，你过来陪我。”
　　叶子由盘腿坐在椅子上，道：“你睡吧！”
　　叶清平呢喃道：“你过来搂着我睡。”
　　叶子由叹了一声。斗篷遮住他半张脸，看不清表情，只瓮声瓮气的发出一声：“这是什么毛病？”
　　叶清平蔫蔫的道：“我怕。”
　　“你可是岛主啊，快睡吧！”叶子由语重心长的道。
　　叶清平道：“小时候，我和爷爷住在静园，到了晚上，爷爷都是把我放在他身边。后来我和爹爹住在淑景阁，到了晚上，爹爹陪在我床上。我习惯有人和我一起睡，你过来！”
　　叶子由道：“我不喜欢和人睡，你再闹，我把你扔出去。”
　　叶清平还是不依不饶，不停的唠唠叨叨：“我怕……我想有人抱着我……我想爷爷，想伯父，想爹爹，我想娘。我想让人抱抱我。你过来！”
　　叶子由将斗篷往下拉了拉，仿佛入定了一般。叶清平在喃喃自语中睡着了，睡梦中嘀嘀咕咕了一宿。
　　次日天明，刚睁开两眼，便听到一阵“唰唰唰”的瓢泼大雨声。他猛的坐起来，穿好衣服，跳下床，叫了声：“爷爷。”却发现叶子由不在。他推开窗子，一阵冷风倏地打进来，紧接着便是一阵雨滴糊在了他的脸上。叶清平忙关上了窗子，转身走了出去。
　　伙计认得他，见他往外走，忙道：“客官要出门吗？雨大着呢，路都没了。”叶清平这才发现店门关着，伙计走过来，道：“雨太大，往里泼，只好关上了。已经下了一夜，越下越大，好几年没有这么大的雨了。公子今天怕是走不了了，等等，雨停了再走吧。”
　　叶清平还是想出去看看，伸手去拉门。伙计却一把将他拉住，道：“公子，不能出去，又是风又是雨，外面的路都没了。”
　　叶清平道：“放心，雨一会儿就停。”说着，夺门而出。
　　伙计被突然席卷进来的雨和风弄的东倒西歪，忙举着双手护住头去拉门。
　　叶清平冲出客栈，径直朝大海跑过去。突然一道白光闪过，拦住了他的去路。叶清平“诶呀”一声，躲闪不及，白光“嗖嗖”绕着他的身体转了几圈，把他绑了个结结实实。叶清平低头一看，竟是自己的绳子。叶子由从身后走出来，伸手把他塞进一辆马车，然后坐在车前，拿起马鞭，缓缓调头向前驶去。
　　叶清平喊道：“爷爷，你在干什么？”
　　叶子由道：“随便转转。”
　　雨如瓢泼，前方的路已变成了一条小河，水面上飘浮着各色杂物，道路两侧正有人拿着盆盆罐罐冒着雨骂骂咧咧的淘水。孩子哭、大人叫，一副萧索和衰败的气象。马儿在路上深一脚浅一脚艰难前行，两边的帘子被风吹的四处摇摆，裹挟着雨水不断的涌入车内，把叶清平浇了个透心凉。他一脸雨水盯着窗外，狼狈的像个被押解的囚徒。马车走走停停，在暴雨中行了两个时辰，然后调头往回走。
　　一路上，叶子由一言不发。叶清平看着窗外的情景，心里五味杂陈，早起的意气被雨水浇了个无影无踪。两个时辰，马车只是围着他们住的客栈走了三条街。他垂下头，闭上双眼，脑子里不断出现爷爷、伯父和他父亲的影子。这四个人，是迄今为止他最崇拜的人，是从小到大他努力奋发想要成为的人，是支持着他不畏艰难、砥砺前行的人。然而，四个人陆陆续续都离开了他。十三岁那年，他成为斗鸡岛叶家唯一活着的人。
　　回到客栈，叶子由把他抱进房里，放到床上，然后坐下，一言不发。叶清平浑身湿透，伯父的绳子还牢牢的捆在身上，他不哭不闹，沉声道：“爷爷，我错了。”
　　叶子由不说话。
　　叶清平接着道：“我意气用事、刚愎自用、不知天高地厚，不听您的教诲，跑到海里和它争斗，闯下这弥天大祸，惹得天怒人怨。爷爷，您罚我吧，无论什么，我都认。”
　　叶子由见他一脸哀思，问：“错了吗？”
　　叶清平道：“大错特错，爷爷要是活着，会像罚伯父一样，半年不让我进扶光园。”
　　叶子由叹了一声，道：“算了，事已至此，罚也无用。你就在这里思过吧，我去和它聊聊。”说完，转身要走。
　　叶清平忙喊道：“太祖爷爷，不要。”
　　叶子由道：“我和它有数面之缘，也许能讨个面子。”
　　叶清平带着哭腔扯着嗓子道：“不，我闯的祸，不要你去送死。我把人头给它，也不要你去海里。”他边说边哭，呜呜咽咽，一张脸扭曲的变了形。
　　叶子由走到床前，道：“这又何必呢？”
　　叶清平“啊啊啊”的嘶吼起来，一声高过一声，鼻涕一把泪一把。
　　叶子由没法子，转身去拿布巾，一边给他擦脸一边道：“好了，我的小孙孙还小，少不更事，少不更事啊！”
　　叶清平突然咳嗽起来，歪在床上，脸色惨白、气息微弱。
　　叶子由大惊，伸手在他额头点了点，倏地抽回了手。他从身上取出一个碧绿的小药瓶，倒出一颗药丸放入叶清平口中，然后将他身上的绳索收了，解开他的衣服，用布巾帮他擦干了身子，将他放倒在床上，盖上被子，道：“海里泡雨里淋，身上又冲天的怒火，躺两天吧！”
　　叶清平吃了药，感觉好些了，缩在被子里，哆哆嗦嗦的道：“爷爷。”
　　叶子由道：“叫太祖。”
　　叶清平道：“太祖爷爷，你是不是见过我娘？”
　　叶子由一怔，思索着怎么回答。
　　叶清平道：“你一定见过我娘。我这身子，就随了她。她病病歪歪，胃口不好，只吃素食。所以我自落地起，从不吃肉食，咳嗽一声，唬的爷爷几天睡不着。有个烂了嘴的老和尚，说我活不长，爷爷为此闹心了好几年。每次提起，都愤愤不平。可我觉得，老和尚说的挺准呢。要是早早的死了，一家人还能早点团聚。”
　　叶子由斥道：“胡说！寒气而已。你好好躺着，不许胡思乱想。”说着，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叶子由前脚出去，叶清平“腾”的坐起来，三下五除二穿好衣服，拿上绳子跑出客房，径直向大海奔去。暴雨还在下着，他抹了把眼睛，刚要入海，叶子由便从身后追了过来，大喊一声：“平儿！”
　　叶清平看着他道：“太祖爷爷，开弓没有回头箭，我已经和它撕破了脸，不分个胜负出来，它岂会善罢甘休？我半途而废，又怎么对得起烈祖烈宗。”
　　话音刚落，便见一个庞然大物冲他快速的游了过来。
　　叶清平喊了一声：“你来的好，我正要找你。”说完，冲它跑了过去。
　　大鱼冲他游过来，不等他出手，咧开一张血盆大口便将他吞进嘴里，然后将半个身子浮在水面，直挺挺的便要将他吞进腹中。叶清平甩出鞭子，冲着它的上颚便是一鞭。大鱼如遭雷击，一下张口了嘴。叶清平“嗖嗖”又是几鞭，抽的它满嘴血花四溅。叶清平再抽一鞭，一下勾住了它的鼻孔，顺势跳到了它的背上 。
　　大鱼怒火中烧，海面突然起了一道冲天水柱。叶清平早料到它有此招，一边向后跑一边用绳子绑住它的尾巴，并顺势跳到了海里。他的绳子足可以围着斗鸡岛转上十几圈，不过不必十几圈，他只要把绳子系在珠光峰，老东西便只能给他看家护院了。
　　叶清平迅速的向珠光峰游去，到了武器库门前，将绳子轻轻一甩，便系在了一座坐地观音像的手腕上。半晌，只听海水“汩汩”流动，从上面不停的传来挣扎扭动之声，隐隐还能听见“呜呜”的嘶吼。不到一炷香的工夫，大鱼来了。不过，此时的它已经被拔去了牙齿，再也不能逞凶了。它乖乖的落在观音像前，安静的看着叶清平。
　　叶清平坐在石像旁边，道：“咱们俩终于能和平的说句话了。先介绍一下，我叫叶清平，是斗鸡岛第十六代掌门人。不过与祖宗相比，我并没有什么大抱负，只是遵祖训‘守护斗鸡岛。’三百年来，叶家谨守契约，对海里的事不闻不问，对海上的事尽心尽力，所以我们一直相安无事。但我这次找你，的确是事出有因。你的子孙伤了岛上的居民，我下来找你问问缘由，不想出了这么多状况。你呢，脾气太暴，我呢，少不更事。你的人杀了岛上七八个人，这是见到的；我呢，杀了你五个子孙。如果你说这事就此揭过，我没意见。你有恩于叶家，我不想伤你。可是，今天我还是要把规矩讲清楚，斗鸡岛的子民归我管，海里的东西归你管，我们和平相处、两不相扰。你若不安份，我绝不纵容。看见了吗，这是珠光峰，里面有我们叶家一座武器库。不过不是对付你的，是外来的入侵者，或者说，是为了自保。我想几百年来，你不会不知道这里在做什么，只是不懂而已。我把你放在这里，让你在这儿安个家，找你也方便些，顺便还能帮我看家护院。绳子给你留了足够的活动空间，足够你安逸的生活。不过，武器库里有数不清的火药，你要是在这里生事，整个海底一族都会被炸的死无全尸。”说完，拍拍手，道：“我说完了，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大鱼一动不动的看着他，少顷，向后退了两尺。
　　叶清平笑道：“好，这事就这么定了。接引渔场的漩涡我大概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你退一步，我也退一步。我向你保证，除了正常捕捞，绝不烂杀海里的大鱼。”说完，冲着它吹起了《太平盛世》的口哨。一曲毕，欢快的游出了海面。
　　刚出水面，小鹰突然冲他飞了过来。叶清平大喜过望，笑道：“厉害，怎么出来的？”小鹰发出几声鸣叫。
　　叶清平带着小鹰游到海边，抬眼看见叶子由，吓的敛了笑容，咳嗽一声，晃晃悠悠的走过去，低着头道：“爷爷，我头晕。”说完，便摔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