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鸡岛之落霞之巅》程智

2、小霸王夜闯扶光园 贵公子静观血中花

　　正月十五的晚上，飞雪来袭，洋洋洒洒，颇有喧宾夺主之态。叶清平站在望舒台，仰着头，遥望着清冷的夜空，原以为要迎出一轮金蟾，不想天说变就变。雪花一片片砸在他脸上，犹如十三年前的一声惊雷，凉透了他浑身上下。
　　十三年前的今天，五岁的叶清平跪在灵光塔，为奄奄一息的母亲李仙儿祈福。他以斗鸡岛第十六代岛主的名义，祈求列祖列宗保佑母亲大病痊愈，从鸡鸣报晓跪到红日西沉，任谁来劝说也不肯离去。年幼的他倔强的认为，作为斗鸡岛未来的主人，没有他做不到的事，直到竹影跑进来抱起他奔向寒酥馆。
　　今天，盘龙山上落成了一座气势恢宏的宫殿。宫殿依山傍海面南背北，堆金叠玉，华美的仿佛天上移来的一般。宫殿上书三个鎏金大字“万福宫”。这里，便是总督大人汪彦卓的新居。
　　万福宫是斗鸡岛五位大财主金满楼、万沧海、宋晓知、苏流光、梦晚云筹资修建，花费一千二百万两白银，历时四年打造完成。从盘龙山脚上来，五里一亭十里一花圃，分万福宫、万圣宫、万岁宫、万寿宫、长明宫等十余处宫殿，天上星、海中鲛，数不清的奇珍异宝充斥期间。宫殿修建的奇绝瑰丽，大有气吞山河、君临天下之象。
　　总督大人乔迁新居，岛上的世族大家、总督署老元、新贵等有头有脸的人物悉数到场，一各个身着华服，携金带玉。适逢元宵佳节，喜上加喜。叶清平虽在斋戒，作为岛主，为聊表心意，特派小管家陆小重送去了一尊高达数丈的黄金笑佛。
　　盘龙山上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从天光微亮持续到夕阳西下，其人声鼎沸、群情喧扰的热闹景象即便没有到场的人也能想像的到。但对叶清平而言，今天只是母亲的祭日，外面的是是非非、纷纷扰扰就像每日里的一餐一饭，稀松平常。
　　他仰头看着肆意飞舞的雪花，仿佛看到一座森森白骨堆砌的坟冢。坟冢越堆越高，直要捅破天际。他看着那些头骨，两个空洞洞的眼窝里，没有恐惧、仇恨，只有安详、恬淡。那里，终有他的一席之地吧！想来，到人世间走一遭，不过是经历些酸甜苦辣、悲欢离合，没有非做不可之事，没有非爱不可之人，超脱一分便简省一分，简省一分便豁达一分，于大事大非中取舍，于繁华富贵中隐身，驾扁舟游沧海，登高远眺，赏万里烟火。
　　一只小鹰拍击着雪花飞过来，稳稳的落在叶清平肩头，在他耳边叫了几声。叶清平转身，只见半山腰上闪烁着星星点点的亮光，一队影影绰绰的人向山上走来，侧耳倾听，好像还能听到骂骂咧咧、淫词艳调。叶清平将小鹰捧在手中，轻声道：“带他们去灵光塔吧！”小鹰叫了一声，拍着翅膀飞走了。
　　半炷香后，扶光园的大门被人拍的山响，仿佛炸雷一般。守门的小厮睡眼惺忪，拉开门，刚探出半个脑袋，便被人勾住了脖子，“哐当”一声，扔出几丈远，接着便是一阵哄堂大笑。
　　小厮坐在地上，一手托着腰一手拄着地，见他们一各个身形魁梧、明火执仗，腰里却佩着宝刀飞天雀，骇然道：“你们是青州卫的？这里是扶光园，你们也敢擅闯？”
　　一个少年走过来，他容貌俊美，身材出挑，手里提着一只八角玻璃宫灯，笑道：“小子，汪大少爷来给岛主送东西，你偷懒不开门，误了事，你担待的起吗？”说完，上前踢了他一脚，道：“起来，带路。”
　　小厮麻利的跳起来，打量着他身后的男子，只见他五官清秀，着一身锦绣黄衫，腰间系着一条明黄色的玉带，玉带中间绣着一个邪魅的黑龙头，龙头上，两只眼睛一红一黑，红的似血黑的似潭，观之不寒而栗。他手里拿着一条九尺长鞭，同样是一红一黑两股颜色。看来，此人便是少年嘴里的汪大少-汪昭昭了。
　　小厮没有见过他，不过这位大少爷素有恶名，斗鸡岛上人尽皆知。从汪彦卓坐上总督之位后，他便纠结了几个大家子弟，又豢养了一批地痞流氓，成日里欺男霸女、惹事生非。其气焰熏天、不可一世的姿态连岛上几个世族大家也颇有微词。
　　小厮瞥了汪昭昭一眼，又看了看眼前的少年，想必他就是汪昭昭最得意的小厮瑞哥了，再看跟在身后的几十名青州卫将士，抬着十几只大箱子，不知装着什么，于是大声道：“扶光园的规矩‘擅闯者死。’岛主这几日斋戒，未召见任何人，总督大人也不……”
　　一语未了，瑞哥上前就是一脚，小厮哪里肯白白挨他的打，闪身便往门里跑。一名青州卫抬起腿，绊了他一个狗啃屎。人群里又爆发出一阵笑声。
　　汪昭昭歪着头，讥笑道：“这就是扶光园的做派，遇事就知道躲。我爹给这种人做事，真是苍天无眼。”说完，大步流星的冲门里走去。
　　小厮跳起来，伸手拦住他的去路，道：“扶光园的规矩‘擅闯者死。’没有岛主的帖子，谁也不能进去。”
　　瑞哥冲过去，就要揍他。汪昭昭一把将他拦住，攥着手里的鞭子，冲他指了指地面，瑞哥心领神会，弯腰蹲在地上。汪昭昭抬腿坐到他背上，对小厮道：“不进去也行，你把岛主请出来，本少爷今天带的东西是全体百姓的心意，必须今天奉于他老人家面前。晚了，可就不吉利了。”
　　小厮看了一眼青州卫抬着的箱子，道：“汪少爷，扶光园的规矩‘擅闯者死。’你一没有岛主的请帖，二没有总督署的公文。三更半夜带人来强闯，别说请岛主出来，无论如何都不能放你进去。”
　　汪昭昭“哼”了一声，扬扬手里的鞭子，嘴角挂着一丝笑，顿了顿，拍拍衣服站起来。正好几片雪花打在他脸上，他抹了一把脸，看了一眼天，轻飘飘的道：“怪了，斗鸡岛还有我进不去的地方？”然后看着小厮，将鞭子丢给瑞哥，道：“给你了。”说完，大摇大摆的冲门里走去。
　　瑞哥将鞭子接在手中，挥鞭向看门的小厮打去。小厮一边去拦汪昭昭一边躲着鞭子。青州卫的将士嬉笑着抬着箱子跟在身后，抬腿走进了园子。
　　汪昭昭没来过扶光园，走了几步，命人把小厮绑起来，推搡着让他带路。小厮尤不肯听命，汪昭昭过来就是几个嘴巴子，打的他眼冒金光，嘴角流血。瑞哥又上来补了两脚，薅着他的脖领子，把他推到前边带路。
　　一行人边走边将园子里道路两侧悬挂的彩灯摆放的花盆物件砸的砸、砍的砍、踢的踢，院子里不断发出“嗙嗙嗙”、“咚咚咚”的声响。汪昭昭还不过瘾，扯着嗓子唱起了艳曲。穿个两个太阳门，越往前走越觉得潭府幽深。真真是黑漆漆一团迷雾、白花花三尺瑞雪、静悄悄不见人烟。
　　走了有半炷香的工夫，周围越发的暗淡下来，众人的嬉笑声停了，站在原地支棱起两耳仔细的扫听着四周的动静。但除了雪花簌簌飘落的声音，什么都没有。园子里静的出奇。
　　瑞哥挪了两步，对汪昭昭道：“少爷，这里跟阴曹地府似的，要不，咱们明天再来吧！”
　　汪昭昭抬鞭打了他一下，道：“阴曹地府怎么了？他要是阎王爷本少爷就是天王老子。”然后把看门的小厮扯过来，问：“叶清平在哪？”
　　小厮把脑袋一扬，嘴巴闭的紧紧的，不搭理他。瑞哥走过来又要踹他，刚抬起脚，前方突然出现了一片亮光。一行人探着脑袋看过去，小厮忙跑了起来，瑞哥喊了一声，跟着追了过去。
　　众人循着亮光的方向跑了有一盏茶的工夫，一座金光闪闪的宝塔赫然出现在面前。众人眼前一亮。汪昭昭仰头观看，只见匾额上书三个大字“灵光塔”。
　　瑞哥走过去，抬手去推门，门却倏地开了。汪昭昭一行人走进去，只见大殿里明晃晃金灿灿，堆着数不清的金砖，犹如一座小山，散发着万丈光芒。众人围着这座金山转了两圈，一个个双目圆睁，嘴巴大张，仿佛瞬间被人抽走了三魂七魄。
　　汪昭昭气血上涌，浑身燥热起来，举起一手大喊一声：“兄弟们，今天咱们来着了，为庆祝我万福国草创不易，这些东西大家当取则取。把箱子都倒了，带走，这些都带走。”
　　一席话说的众人群情激愤，跑出去把箱子里的东西倒出来，原来是一捆捆纸，上面星星点点的写着一些字。地上已经落了一层雪，众人不管，将纸倒出来，抬着箱子去塔里装金砖了。
　　瑞哥却很清醒，眨着一对大眼跑到门口察看着外面的动静。
　　不多时，青州卫的十六只箱子都装满了金砖，但金山只少了一个小山头。汪昭昭急的团团转，叫瑞哥把小厮带进来，让他赶紧再找些箱子过来。
　　瑞哥道：“少爷，听陆长奇说，扶光园的护卫可不好惹，咱们还是别惊动他们，先带这些，蚊子腿也是肉。”
　　汪昭昭哪里肯听，看着金山，两只眼里火花四溅，扯着嗓子吼道：“这是我爹的，是我爹给他们叶家挣下的。我爹为他们积攒下这么大笔钱财，让他们坐享其成、高枕无忧！”然后转身对众将士道：“兄弟们呀，你们有什么？上阵杀敌是你们，□□防乱是你们，修桥铺路还是你们！到手的不过一点微薄的俸禄。反观咱们这位高高在上的岛主，多年来对百姓们不管不问，窝在这个安乐窝里醉生梦死。我为大伙不平！这些东西，咱们全带走，一块儿不留！”
　　“对，咱们全带走，一块儿不留！”众将士扬着手一起附和道。
　　他们一个个志得意满，眼睛红肿，闪着诡异的光，不像保国安民的将士，倒像地府来的小鬼。
　　汪昭昭让人把那名小厮押进来，道：“你要想活命，赶紧给本少爷找些箱子来。否则，我现在就抹了你的脖子。”话音刚落，一名将士便将腰间的佩刀搭在了小厮的脖子上。小厮一激灵，浑身抖起来。
　　突然，一只小鹰飞进塔里，径直朝汪昭昭飞了过去。众人大惊。一名将士眼疾手快，抽出佩刀向小鹰砍去。小鹰灵巧至极，挥着翅膀躲开了，在金砖上方飞了一圈，冲门外飞去。
　　瑞哥心说不好，对汪昭昭道：“少爷，咱们快走！”汪昭昭知道不能逗留，吆喝一声，让众将士抬箱子赶紧往外走。
　　瑞哥押着小厮让他头前带路，汪昭昭居中，六十名将士抬着十六只箱子急急忙忙往外走。走了约有半炷香的工夫，终于到了大门口，一行人悬着的心才落了下来。
　　瑞哥冲小厮踹了一脚，吼道：“滚回去，别乱讲。”
　　汪昭昭一边下山一边道：“瑞哥，宰了他，别留活口。”
　　闻言，瑞哥抽出佩刀，举刀刚要砍时，门里传出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小厮跳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进去。瑞哥不敢逗留，转身下山去了。
　　走到山下，众人将箱子抬到马车上，汪昭昭、瑞哥上马，抬头看了一眼山顶的扶光园，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雪停了，天空群星璀璨。青州城内“噼里啪啦”爆竹连连，周围一片火树银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