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证大道三次祭师》殊俗

30、生离死别

　　东陵庙

　　整个大殿都被一团火紧紧包裹着，惊雪棠赶来时，周围到处都是灭火的宫人，他不管不顾得冲了进去。

　　寻寻觅觅一番，两人在漫天大火中遥相对望。

　　“跟我走。”惊雪棠向她伸出一双手，势大的火光撩的皮肤都生疼。

　　“我根本就不是你的母亲。”玉花怜的眼睛比任何时候都清明，生离死别之际在平静的叙述中透露出一抹冷冽。

　　“血缘重要吗？”

　　惊雪棠不明白玉花怜这个时候说这些疯话有什么用，他站立在火光中，乌发黑瞳像是粹满寒冰的深潭，朝夕之间即可扑灭一切的热。

　　“我名字中带的雪，人人都说是因为我出生在大雪天，是灾星，合该被人唾弃，你告诉我名字中的雪是梨花，取自‘满院东风，海棠铺绣，梨花飘雪’而梨花又独占满庭春色，你说我日后定可在夏宫中独占鳌头。”

　　“那个时候，玉家还没有倒，你还是大权在握的皇后，整个后宫谁敢说一句灾星，或是嘲讽我一句，你总会很快就报复回去，手段残忍却十分有效。”

　　“陛下不喜欢你亦不喜欢我，各种事务功课总是处处为难我，他刁难我一回，你就暗地里下绝嗣药报复他一回，直到满宫皇子宗亲皆无幸免。”

　　“玉家倒台的那一天，你自废后位，叛离父兄，亲自把玉家的兵权献给陛下，唯一的条件便是保住我的太子位。”

　　“在夏宫里失势的日子并不好过，即便还未废却也是人人可欺的太子，尤其是惊慕莲三天两头的找事，甚至还要逼我下跪，你下了死手要把他从假山上推下去，你告诉我，因为你是母亲，这个世上只有你可以欺负我，其他人要是敢，就要不择手段的报复回去。”

　　“后来，我无意听到了你和存心的话，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那又如何？”

　　“李道容会亲自给惊慕莲缝补衣衫，你从来不会做这些，可你会把整个大夏最漂亮的宝石，太子位，皇位，都送到我的手里；李道容会在惊慕莲生辰时带着他去放灯，你不会带我去放灯，你会给我做长寿面，祝我远疾，远忧，长乐，长命。”

　　“如今，皇位已经到手了，你也马上就是大夏最有权势的女人了......”

　　“够了。”

　　惊雪棠还为说完，玉花怜嘶声戾喊地打断了他。

　　火光照耀着她的眼睛，一层薄薄的泪花模糊了里面的温柔与慈悲，只剩下倔强又冰冷的声音回荡在大殿里。

　　“隆冬大雪天，我早产了一个男孩，可惜没有活下来，惊雪棠这个名字是我准备给他的，你的生日就是他的生日，可他降生的那一刻却被李道容和李松和污蔑为灾星，叫我如何能够忍......”

　　“宫里胆敢在我面前叫灾星的，我恨不得将他们剥皮拆骨；玉家将倾的那一刻，保你的太子之位，也只为了有朝一日东山再起；就连你生辰的长寿面也是给我亲生儿子做的......”

　　“你什么时候才会明白—你的名字，生辰，长寿面，以及我对你所有的好就是假的。”

　　“你就是个替代品。”

　　“够了。”

　　这次打断玉花怜的是惊雪棠，真真假假追究起来只会让自己难堪，“我是不是替代品，你心里最清楚了。”

　　“跟我回去，这件事情就当作没发生，我们照样是一对和谐的母子。”

　　玉花怜在那边摇了摇头，唇角一滴血流了出来，“我服毒了，回不去了；我杀了惊蛰澜和李道容，回不了头了；我争抢了一辈子，真的累了，不想回去了。”

　　“不想去吃人的夏宫了，小雪儿，放我走吧。”

　　她硬撑着一口气保持住最后的体面，在大火了，在生死离别之际，好好的与她的儿子做道别。

　　惊雪棠眼睛死死盯着她的面容，像是要刀刻进自己的脑海中。

　　外面是一声一声的小莲花，越来越近了。

　　“母后，再帮小雪儿一次吧。”

　　他在沉默中开口，而玉花怜在笑中点头。

　　惊雪棠抬手间灵力让整个大殿火烧的更旺，木头间劈里啪啦的一声接着一声，立柱摇摇欲坠的像是要马上砸到两人身上。

　　“儿子保证，日后一定成为世间最强大的人，再也不会被人轻视，嘲笑，欺负。”

　　话音刚落，柱子就朝着两人倒了下来，整个大殿哗啦啦的就此坍塌。

　　“小莲花。”

　　炽热又混沌之际，一双手自火光中来，像是天边云雾挥洒的一场雨，又像是大海中引路的航灯，总之是有一双手死死地抓着惊雪棠。

　　两人一起滚了出去，乌黑的烟雾遍布在面容上，千放鹤第一时间就是查看惊雪棠有没有受伤。

　　面前熊熊燃烧的火焰，是倒塌的东陵庙，是大夏帝后妃三人的埋骨地。

　　惊雪棠瘫坐在地上，浑身无力地倒在千放鹤身上，脑袋更是缩到肩膀处，“不是说有舍才有得？”
　　“我舍弃了李道容，不给她任何忏悔的机会，我以为有了皇位就可以和玉花怜好好的做母子，可她说我是替代品，我的名字，生辰都是假了，连她对我的好也是假的......”

　　惊雪棠颤抖的手指向那团燃烧的火焰，眼中是忽朔忽明的悲凄，“她就如此决绝的站在那里，宁愿死，也不肯跟我回去。”

　　“在凤尾蝶的幻境中，我以为我没有握住那盏灯，谁知我从来就没有拥有过，这一生父不喜，母厌弃，群臣唾骂，百姓不容，说我是灾星，说我不祥，说我是替代品......”

　　“从来都没有人选择我，也没有人爱我，更没有人偏向我......”

　　惊雪棠的声音越来越小，小到千放鹤只能更为仔细地观察他嘴唇的发音。

　　孤寂的夜里，火光照映在两人身上，许是他太难过了，千放鹤肩膀处都了一大片，又一滴水珠似的泪滑在她脖颈处，滚过的皮肉像是烈火燎原般苦楚。

　　耳边都是他呜咽呜咽地哭泣声，千放鹤戳了戳他的脑袋，“别在我面前装可怜。”

　　满是泪痕的脸迎着月光，看着千放鹤，清艳绝绝的眼睛透出一股子委屈，偏偏勾唇含笑地说：“你猜对了，我就是在装。”

　　可说着说着，泪又落了下来。

　　他没有哭出声音，可千放鹤却感觉到处都是哭泣声，她耐心地擦干他的泪水，待他情绪稳定了才说，“世上很多事情是不会按照我们的心意走，有时候即便舍得了一些东西也不会得到想要的。对于亲近之人，更不需要为了她的话而难过，须知有时人往往是口不对心的，要看她如何做。”

　　“君子论迹不论心。”

　　“别再去纠结是不是替代品，也别再纠结她到底是虚情还是假意，玉皇后照顾过你，保护过你，给你带来过温暖，让你感受到快乐过......只要这些瞬间是真实存在的就足够了。”

　　惊雪棠抬头看着她，“惊蛰澜死了，李道容死了，玉花怜也死了，整个大夏与我有关系的人都死了，我身边就只剩下你了。”

　　他语气哀怨，宛若溺水之人抱着唯一的浮木。

　　“你的灵力是不是快恢复了？”

　　千放鹤没有隐瞒，点了点头。

　　“我在朱雀大道差点杀了你，你肯定是要找我算账的。”惊雪棠说的十分肯定，他那比满天银河还要闪烁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千放鹤，同时又抓着她的手贴到自己脸上。

　　“你要是真找我算账，可不可以别打我这张脸，它很漂亮的，你也别装，在皇陵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就知道，你也喜欢。”

　　他抓着千放鹤的手又推到了自己的心口，砰砰的心跳一次比一次有力。

　　“你也不可以戳穿我的心口，我是凡人，心死了，人也死了，而且我从小就被人下了蛊毒，每天都有虫子咬我的心，真的好疼。”

　　他抱怨却又带着商量的口吻又将千放鹤的手放在自己腿上。

　　“我做了好多年轮椅，是你治好了我的腿，你也不可以打伤它。”

　　最后他将千放鹤的手落在了自己的手心里。

　　“你答应教我术法的，要是我手伤了，就学不了了。”

　　惊雪棠在认认真真地告诉千放鹤，即便要打架，即便要算账，也不可以打他的脸，打他的心，打他的腿，打他的手......

　　“你不如直接说，我可以打你哪？”

　　千放鹤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你别打我了，我以后跟着你，我给你做炉鼎，我也会很听话的。”月白色的光映在惊雪棠的面容上，有花朵的艳丽也有雾气的朦胧，更有一份霜雪的冷冽，就此压住了满庭春色。

　　他的美漂浮在花与月只间。

　　即便是做炉鼎也是修真界难求的一色。

　　千放鹤却笑了笑，“太亏了，你是凡人，做炉鼎，我还要倒给你修为。”

　　她说着拒绝的话，眼中清明的没有一丝嫌弃神色。

　　“不要看你伤的我很重，其实根本无碍性命，我也不会与你计较这些的。”

　　惊雪棠有些迷茫，不会与他计较这些，也不会打他，更不需要他做侍人的炉鼎。

　　千放鹤对他的容忍度很高很高，倒是迫不及待的想让人知道底线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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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满院东风，海棠铺绣，梨花飘雪。—宋.蔡伸
千放鹤对小莲花有很高的包容度，这并不是因为小莲花是怜笙的一部分，他们是两个人，千放鹤分的很清楚。
而且皇陵也不是他们初次见面，只是小莲花没有记忆，千放鹤也装作第一次见面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