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证大道三次祭师》殊俗

28、无爱无恨

　　惊雪棠抱着千放鹤一路小跑，两人磨磨蹭蹭的半天才到东陵庙。他小心翼翼的把人放在椅子上，自己则站在旁边，昏黄的烛火摇摇曳曳间照出一道光亮。

　　“听宫人说，你在绝食？”惊雪棠还算是贴心，倒是把元薇帝和李贵妃还有惊慕莲一家三口囚禁在一起。

　　这些天，没有见到人时，李道容抓心挠肺的都在想这件事，万万没有想到惊雪棠竟然是自己的儿子。

　　如今，人就在她面前。

　　却不知道说些什么，甚至连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只是低垂着眼眉，小声说道：“求你请个太医吧，陛下病的太严重了。”床塌上，元薇帝苍白的面容上挂满了无数的小汗珠。

　　“西域有种药，生在冰天雪地里，长在冰河日沐下，可滋阴补阳，延年益寿，每年进贡到夏宫，经由国师加入各种药材制成补品进献给元薇帝，偏偏这药不能碰莲花。”

　　“一旦沾染上，便成毁人精气神的毒药，直到身体彻底被掏空后彻底药石无医。”

　　惊雪棠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贵妃与国师勾结这么多年，总不会忘记那一勺又一勺的莲花羹是你亲自喂下去的吧。”

　　“你胡说。”

　　不等到惊雪棠说完，李道容自己都不敢听了。

　　她跪着爬到陛下的床前，急切的握住元薇帝的手蹭在自己脸上，一边说着不会，不会的，一边却想起慕莲出生大冬天莲花开满了帝都，莲花便是她的祥瑞。
　　至此，蒹葭宫里一年四季都种着莲花，她会绣莲花香囊给陛下和慕莲儿，会做莲花羹给陛下和慕莲儿，会做莲花香料给陛下和慕莲儿......

　　她会做很多很多关于莲花的东西......

　　一想到这里，李道容奔溃地哭了出来，却还存在一丝幻想，倔强地说：“国师是我族兄，他没有道理这样做......”

　　“大夏历来崇拜鬼神之说，国师的地位亦水涨船高，黎黎万民便是一杆称，一边挑着神权一边挑着皇权。”

　　“东宫空悬了这么多年，惊蛰澜那么爱你，可他病的要死，也没打算让你的慕莲儿做继承人，不就是怕你背后的国师，怕你掌控不住他，怕整个大夏彻底陷入鬼神狂热中。”

　　以前惊蛰澜可以稳做高台看着外戚与国师斗来斗去，可自从玉家覆灭后，元薇帝就只能亲自下场和国师争权。

　　惊雪棠看着此刻昏迷的元薇帝与哭泣的贵妃便是一阵烦躁。

　　“我给了你两次机会。”

　　“一次你把我打断腿，废了太子位；一次你提议要我焚天祭神，为慕莲儿铺路。”惊雪棠静静的又点燃一只蜡烛，照的屋子又亮堂了些，“可你不中用，两次都没有为你的慕莲儿夺走太子之位。”

　　“这两次，我亦不想再与贵妃计较得失，就当还了多年前的怀胎之苦吧。”

　　他神情平淡，说的话却向一颗石子炸进水窝里。

　　“你不恨我？”李道容不可置信地问了出来，毕竟这些年她对惊雪棠实在是太差劲了，差到她都没脸去想。

　　“无爱亦无恨。”
　　恨是一种力量，恨的对立面是爱，恨的前提是在意，惊雪棠摇了摇头，他不爱，不在意，也没有心力去恨。

　　他倒是平静，李道容却疯了，她站在惊雪棠面前，一字一字的说道：“你可以不认我，不恨我，亦不爱我，但是不能放过玉花怜，要不是她，我们何苦分开这么多年，犯下这么多错？”

　　她说的咬牙切齿，向来恨极了。

　　惊雪棠挑眼看过去，没同意也没有反驳。

　　反而让人把惊慕莲带了过来，连续多日的囚禁，已经让他的枝叶出现的枯败，精神也萎靡不振。

　　惊雪棠在李道容面前掐着他的脖颈，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他青筋暴起，呼吸缭乱，只能挣着一双手朝着李道容呼唤。

　　许久之后，满脸泪水的她朝着惊雪棠跪了下去，一步一步蹭到面前，拉着他的衣袖哭泣地说道：“别伤害莲儿，他...到底也是无辜的。”

　　她知道这话可耻，可她到底养了惊慕莲这么多年，为人母的爱与保护早已成为习惯，让她没有办法看着惊慕莲受伤。

　　惊雪棠像是早已料定，就此收了手。

　　他俯身至李道容耳边，轻声地说了句，“就像你舍不得慕莲儿一样，我也舍不得玉皇后，所以别再计较里面的得失了。”

　　李道容的眼睛睁的大大的，还没有等她消化完，又一锤来了。

　　“惊蛰澜最多还能支撑两天，你要是想追着殉情，也行，不然就东陵庙常伴青灯古佛一辈子吧。”

　　要么死，要么囚。

　　“孽子，难不成还想弑父杀母。”元薇帝精神刚刚好一点便听见这个儿子在欺辱他的贵妃。

　　满满的怨气弥漫在这里，一顶又一顶的帽子就此扣在惊雪棠面前。

　　李道容还想说些什么时，一声清脆打断了僵持。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千放鹤这里，她刚刚醒过来，身子弱的很，连个茶杯都握不住。

　　惊雪棠过来，倒了杯水，一点点的喂给千放鹤，烛火葳蕤，映的两人容颜如画。

　　满屋子都是阴沉沉的气息，都是一群要死的人，何必浪费精力争论一些有点没的，他照旧抱着千放鹤走了。

　　耳边是沙沙的风声，和少年平稳的呼吸。

　　“你是不是根本没打算跟我回修真界？”不是怀疑，千放鹤十分肯定， 。

　　闻言，惊雪棠笑了出来。

　　“你明明有灵力，会术法，为什么要装弱被人欺负？”她刚刚到皇陵时，他就缩在地上被人打，她来到高塔时，他被吊起来被火烧。

　　真是又可怜又弱小。

　　“灵力不是一开始就有，术法也不是凭空会的。在夏宫，我是命定的灾星，是被废的太子，人人都能够骂一句，踩一脚，被人欺负的狠了，就越渴望强大。”

　　“越强便要越弱，越想得到便越要先舍弃。”

　　他喜欢在还是弱者时，那些人张牙舞爪的嚣张，也喜欢秋后算账的乐趣；他舍弃了太子之位远离了玉花怜，最后又得到了皇位和母爱。

　　还抓住了仙子。

　　毕竟人人都对弱者毫无防备，人人都对弱者心生怜悯，人人都对弱者报以同情。

　　正所谓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

　　哪怕过程艰辛一点又如何，结局是自己想要的就好。

　　“玉花怜真的把我当作儿子，尊无二上的人皇位也到手了，自然是不去修真界。”惊雪棠把她放进小舟里，他亲自划着船驶入莲花池里，遍布都是清风，过眼便是莲花香。

　　“你也别怪我骗你，你敢保证费尽心机带我回修真界真的只是为了修炼？”

　　这话说的，还真猜对了。只是千放鹤没有回答。

　　可她的沉默便代表肯定。

　　惊雪棠也不在意，随即摘了一株莲花递到了她面前，“你别气了，我也不问了，就当我们半斤八两，谁也不欠谁。”

　　这话说的，她救过他这么多次，还给了他那么多东西，现在还被他打的半死，怎么就能算扯平？

　　“既然不相欠，那就把项圈打开，让我走吧。”千放鹤又拽了拽这个死沉死沉的项圈，戴着脖子都快断了。

　　“给我讲讲莲意十三诀吧。”

　　风吹过，满池莲叶摇，荡起点点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