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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弦音协奏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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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原地讲述难免显得干巴巴的,黑天鹅对上两人震惊的目光,想了想还是带着她们前往另一个展厅,配合着她在这些展品中发现的蛛丝马迹作进一步的说明。
“众所周知,[家族]永远都在奏响团结与和谐的颂歌,音乐也因此成为了【同谐】重要的载体之一。在无数来访者都惊叹于这个梦中世界的瑰奇与华丽时,几乎无处不在的乐音只会被当做喧嚣闹市的组成部分,被人下意识地忽略彻底。”
这片区域的主题是“美梦的和弦”,展品大多是乐器与乐谱,辅以著名音乐家的生平介绍,并由此串联起了匹诺康尼的音乐发展历史,与隔壁[鸢尾花家系]的主题展厅关系还挺密切。
这个时候的博物馆人流量不大,黑天鹅就地上任讲解员,领着两人边走边说。
“但音乐也是情感与记忆的载体。”黑天鹅的手指拂过透明的玻璃板,指尖之下是一张又一张陈旧的乐谱,“少年人的青涩莽撞,有为青年的意气风发,功成名就时的感慨万千……我依稀记得出现在匹诺康尼中的某一段特殊旋律,带给我的感受也是前所未有的复杂,却想不起来究竟是在何时何地与之相遇——”
她骤然收声,转过头看向听得聚精会神的两人,目光在一脸茫然的扶涯身上停顿一瞬。
“当然,那不是我要说的重点。”黑天鹅轻笑了一下,不动声色地移开了目光,“那座引人瞩目的大剧院,自十二时刻的梦境落成之日起便日夜不休地演奏着【同谐】的颂歌,每一段乐音都由专人创造,记录着一段时期的历史——但唯独没有最初的痕迹。”
“什么意思?”三月七没听懂,直言发问道,“这跟星核被毁有关系吗?”
“不要着急。”黑天鹅优雅地摆了摆手,终于在一处独立的展柜前停下,语气循循善诱,比起同班同学更像是一名成熟的前辈甚至老师,“就连这座匹诺康尼博物馆也有着相同的现象。发现了吗?有段真实存在过的记忆被刻意模糊了。”
面前的展柜里放着一把精致而古典的竖琴,经历过精心打磨的木材表面呈现出温润的光泽,又在细节处雕刻上了细腻的花纹,把低调而有内涵诠释到了极致。然而从琴柱上的裂纹推知,这把竖琴遭到了严重损毁,无法继续使用,只能在这里作为历史的一部分进行展览。
而下方的说明牌则介绍了这把竖琴基本信息:名为“梦境织者”的竖琴,来自拓梦时代的遗物,其选材与做工都是那个时代的巅峰,于热火朝天的拓荒年代中奏响《梦境协奏曲》,鼓舞了无数逐梦客在这片梦想土地上继续挥洒汗水。
“有什么问题吗?”三月七把这段普普通通的介绍词看了三遍,一头雾水地戳了戳身边的扶涯,带着被老师现场提问的紧张感凑过去小声问道,“你看出什么来了吗?”
扶涯不自觉地拧起了眉头,“为什么没有说明损坏原因?”
按理来说这种展品应该尽量详细介绍其前世今生,可说明牌上面连竖琴曾经演奏过的曲目都能摆出来,却略过了最关键的部分。如果没人提醒看过也就忘了,偏偏黑天鹅在这里停下,暗示的意味不能更明显,于是扶涯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而且……”习惯跟文字打交道的扶涯隐隐约约察觉到了另一处疑点,“都重点强调了竖琴的做工和选材,这种技艺不该被埋没,所以它的制作者是谁?突出了它在拓荒年代的作用,那么它的使用者又是谁?”
这些信息居然全部被省略了!拓梦时代至今也没有遇到过文化大危机,更有一些长生种从那个年代活到了现在,最具权威的大博物馆怎么可能连这种程度的细节都调查不出来?
只有一个解释:有人在刻意抹去某些存在。
“跟[钟表匠]有关?”三月七也立即反应过来,压低声音谨慎地发问。
“有关,但不是那位传奇大亨。”黑天鹅知道她们在好奇什么,直接给出了答案,“我也不知道她是谁。我知道的是,面前的这把竖琴、我们要找的竹笛,甚至包括匹诺康尼大剧院里的管风琴,不出意外都是那个人留下的东西。”
而这样重量级的存在,却在匹诺康尼的历史里找不到任何正面描写。
“现在我来回答你们,星核与梦境的联系。”
在曝出如此震撼的真相后,黑天鹅话锋一转,又回到了一开始的话题上。
“星核并没有完全损毁,其逸散出的能量被人暂时束缚起来,通过音乐和【同谐】的力量引导其发挥作用,成为构筑十二时刻的地基。而约束星核的容器就是我们看到的匹诺康尼大剧院,协调星核能量的则是刚才提到过的乐器,在竖琴毁坏而竹笛失踪的情况下,至今仍在发挥作用的,只剩下匹诺康尼歌剧院中的管风琴。”
如果说歌剧院日夜不停的乐声其实是为了保证匹诺康尼的梦境平稳运行,那么面前的竖琴和失踪的竹笛应该有着相同的功能,前者在拓梦时代便已经大显身手,后者却不知为何流落到谐乐学院——
“你是怎么确定这件事的?”违和感漫上心头,扶涯警惕地反问道。
且不提处于失踪状态的竹笛,竖琴和管风琴跟匹诺康尼梦境有关这件事怎么想都是官方机密,黑天鹅是什么来历什么身份,又是靠着什么手段探知到这些信息?又为什么要在这个时机选择告诉她们?
面对扶涯和三月七陡然升起的质疑,黑天鹅也只是好脾气地笑了笑,伸手轻轻敲了下展柜。
“一点点……【记忆】的眷顾。”
扶涯眼神一凛,对于【记忆】的抗拒令她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却始终慢了一步,在黑天鹅指尖溢出的些许光点时与三月七同时陷入了一瞬间的恍惚状态。
——
“……好了,星核没用了,现在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谈谈关于匹诺康尼的未来发展方向了吧?”
“算你有先见之明,星核的能量被我塞进了刚打造好的乐器里……跟你想的差不多,确实需要配合乐曲控制这些能量。”
“……以防万一,有时间我再造一台管风琴备用吧。”
“这把竖琴?当然是给你们用啊。比起家族果然还是你们更值得信赖吧。”
“至于我的竹笛……我会处理好的。”
——
思绪猛地抽离又瞬间回归,仿佛那几句缥缈到分辨不出音色的话语只是错觉。
“时间久远,又有其他能量参与,我只能还原出这些信息。”黑天鹅不好意思地笑了下,诚恳地对两人道起了歉,“抱歉,但这是最简单直观的选择。”
说的是她一声招呼不打就擅自回放物品记忆这件事,索性不是什么大问题,而且听完几句话后两人的很多疑惑都迎刃而解。
“所以,你是[流光忆庭]的忆者?”将星核和乐器的事暂时放在一边,扶涯怀疑起黑天鹅的身份来,“这么闲跑来折纸大学上课?还这么巧跟我们组队?”
“当然是有自己的私心。”
她倒是好脾气,面对扶涯堪称尖锐的质疑也没有扭头就走,而是默认了扶涯的猜测。不过也有可能是在打其他算盘,扶涯向来对【记忆】的命途行者没什么好态度,能够和人心平气和地对话还是看在黑天鹅确实帮了很大忙的前提下。
但都用到“私心”二字,再追问下去难免有些不识好歹,扶涯不太想探究对方的来意和目的,确认过对己方没有危害便认了这个解释,没有刨根问底。
不过她无意继续追究,黑天鹅反而还主动交代了一些实情:“我说过,匹诺康尼的梦境并不稳定,而且隐隐有崩溃的征兆。古老圣歌管风琴所在的大剧院受家族把控,梦境竖琴不可使用,也许只有风吟草碧霄竹笛能够挽回一切。”
扶涯和三月七对视一眼。
坏了,又要拯救世界了。
——
黄泉说完话后贴心地留下一段时间给丹恒消化,好在开拓者奇奇怪怪的事情见得多了,丹恒很快就接受了自己与同伴们可能身处“梦中之梦”的事实。
他当然不可能仅凭着黄泉的描述就相信这件事,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丹恒自己也觉得哪里有些违和。
人们通常会用“过于完美”来鉴定一场梦境,因为不可思议,因为称心如意。但匹诺康尼在圆满中构筑了极为真实的一切,每个人都会有烦恼有愁思,有挫折有不甘,这里并不是抛弃负面情绪的天堂。
可是,如果仔细回想每个人的遭遇,丹恒惊奇地发现再如何糟糕的人生都会迎来转折,哪怕过程曲折,其实没有人真正失去什么,每个人都拿到了属于自己的、有着绝对happy ending的剧本。
好像冥冥之中有什么力量引导着一切都在合理范围内尽可能美好。
而最能佐证这件事的,就是丹恒翻遍了自己的记忆,也无法找到一桩与“死亡”相关的事件。跟随星穹列车前往过那么多世界,见证了无数战斗却没有任何牺牲,历遍了无数阴谋却不染血色——这怎么可能呢?!
如果有离别,一定只是暂时的;如果有遗憾,总会得到弥补的;如果有怨恨,最终会迎来和解……结局永远皆大欢喜,凡是足够强烈的、无法挽回的、难以释怀的,从来都是文艺作品中的异想天开,永远不会在“现实”中发生。
以往从没注意到的疑点在黄泉提示后如此醒目,刺眼得令丹恒甚至有一丝犹疑。
如果这只是基于个人意识所修正后的完美梦境,那么他现在认知里的一切到底哪一部分是真实,哪一部分是虚构的呢?
“如果这是梦境,那这会是谁的梦境?”
将个人情绪尽数收敛,丹恒表面上还是一如既往的沉稳,一针见血地挑出了最核心的问题。
黄泉静静地看着他,不做言语。
“是星穹列车的人?”
回顾黄泉之前的所作所为,丹恒立即就从对方的态度中捕捉到了可能选项,并盯着黄泉的表情继续猜测:“我?三月?星?还是……扶涯。”
其实他心底早就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