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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九·心随沈水 ...


  •   西山乃是太湖上最大岛屿,石蟹岛与之相比简直只是巴掌大的一块地方。只不过,十二连环水寨占此为王,地盘小些却容易监视四周。南宫勤以为,无论从何处登岸都难免会被放哨的水寇发现,倒不如光明正大叫人通报,只说已得了断情剑,骗得一刻是一刻。
      这个法子果然奏效,才一说明来意,那个仗势欺人的刘寨主就亲自迎到了门口,恭恭敬敬把四人带进水寨去——原来那小岛之内别有洞天,竟是还有一个内湖,其上纵横交错建着许多栈桥,而栈桥之上又有房屋,具是毛竹搭成,一色青黄,连接到内湖上汇集成一个十多丈见方的岛中之岛,上面屋舍精美,显然就是白三娘享乐的地方。
      刘寨主在前引路,慕容端阳好奇地四下里张望,伍婉云自然提醒她要步步小心,可其实她和江雪柔也是左右查看,不知道丫丫被关在什么地方。
      于迷宫般的栈桥上行了一盏茶的功夫,四人终于来到了岛中岛上,见六尺阔的大门上居然挂一卷珍珠串成的门帘,心中不约而同地想:这白三娘横行太湖,恐怕不仅百姓饱受其苦,连官府都要怕她三分。
      白三娘在里面早就看到他们了,咯咯笑着,道:“三位奶奶、小姐到了呀——这一个俊俏相公又是谁?”一把年纪的人作此娇嗲之言,慕容端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南宫勤却呵呵笑着掀了帘子一揖到地:“白三娘艳名,久仰久仰,在下南宫勤。”
      白三娘听人夸她,不论真心与否,自然是欢喜的,道:“南宫勤?阿唷,原来是南宫世家的少爷,武林上像你这样的后起之秀实在叫人嫉妒……唉,显得我老了。”
      南宫勤道:“姐姐说的哪里话?在下一介书生,和武林扯不上半点关系。”
      白三娘道:“哦?江湖传言南宫少爷不爱武功,我还以为是障眼法,难道竟是真的?少爷既然不是江湖中人,到我这里来做什么呢?”
      南宫勤道:“在下听说姐姐烧得一手好菜,特来叨扰叨扰。”
      白三娘被恭维得眉开眼笑,道:“难得南宫少爷看得起,我自然要献丑的。只可惜今日的大银鱼实在上不了台面,只好委屈南宫少爷用小银鱼将就将就了。”
      南宫勤道:“好说,好说,姐姐做什么都是好的。”
      白三娘又是咯咯一阵娇笑。
      见她只顾和南宫勤胡扯,而对其他人视而不见,慕容端阳就火了,跺脚要骂,江雪柔也急着要询问女儿的下落,只伍婉云沉着些,一手一个把两人拉住,让她们静观其变。
      未有多久,一只鸬鹚从窗户飞了进来,停在白三娘坐椅的扶手上。白三娘伸手朝那鸟而的脖里一掐,鸟嘴中就吐出一个油布小包,里面是一张字条,她读罢,又照原样叠好放回鸬鹚口中,说:“去,让那死没良心的也开心开心!”接着,就笑着站起身来:“薛夫人果然没有食言,就把断情剑交给我吧!”
      江雪柔呆了呆,不过旋即想到了:此时人人都知道断情剑在她们三人的手中,消息传开,白三娘在西山的手下就用鸬鹚将信传回,白三娘这便确信,江雪柔的确是带着断情剑来交换女儿的。
      白三娘已经走到了四人的跟前:“薛夫人,怎么,还舍不得么?”
      江雪柔后退一步,把剑横在胸前:“你先带我见女儿。”
      白三娘道:“在我的地盘上,你跟我讲条件?你可知我这内湖里养了什么?我随便拉个机关,你就掉下去成了鱼饵。你还是乖乖的不要惹我生气好。”
      “姑奶奶还怕了你?”慕容端阳的剑已经出了鞘,“你不把丫丫交出来,我就宰了你,也把你丢下去做鱼饵。”
      白三娘冷冷一笑,根本就不把慕容端阳放在眼里,只左脚在地上轻轻一踩,慕容端阳脚下的地板立刻抽空。伍婉云惊叫着要去拉,但慕容端阳的下坠之势忽然又止住了——原来只是落入了一个夹层而已,乃是毛竹扎成的架子,不过竹竿疏疏落落,立足很是不易。慕容端阳好容易踉跄着稳住了,朝脚下一看,不禁出了一身的冷汗:那下面的坑里咝咝吐信,爬满了毒蛇!
      “哎哟,我的亲娘呀!”南宫勤惊呼道,“姐姐可不能开这种玩笑。我的脚底下是什么?姐姐要是让我掉下去,我可没命了。”
      白三娘道:“放心,我有数得很!”左脚又是轻轻一踩,慕容端阳脚下的夹层往上一弹,接着地板复原,她又好端端地站在了大厅上。
      “这里是毒蛇,那里是鳄鱼。”白三娘指点着,“远一些还有水蛇,不过最多的是蚂蝗。其他希奇古怪的,都是我那死没良心的在八仙观里养的——别人来看情人都带些珠宝首饰,偏偏他,每次都带点蛇虫鼠蚁。我可真命苦!”
      “哼!”慕容端阳给自己壮胆,鼻孔朝天。
      江雪柔却越听越害怕:丫丫关在何处?那里是水蛇,还是鳄鱼?
      伍婉云道:“白寨主,我们既然按照约定带了断情剑来,你也应该信守诺言放了孩子。即使你不肯在先后次序上吃亏,一手交剑,一手交人,总可以吧?”
      白三娘瞟了她一眼,道:“人说慕容夫人手刃亲夫,没想到是这样一个通达人情世故的女子。小妇人今日可算是大开眼界了。”
      伍婉云并不为她所激,冷冷道:“既然白寨主也觉得合理,就请带了孩子出来,以便交换。若是耽搁久了,被薛少白发现行踪,恐怕对白寨主也不是益事。”
      白三娘道:“这个自然。薛少白这样宝贝断情剑,要是知道我和我那死没良心的得到了,想必要把我们剥皮拆骨。只不过,小妇人还有一事想请教几位——断情剑,几位究竟是如何得来的?”
      “你管那么多干什么?”慕容端阳冲了她一句,“你只消知道,断情剑我们已经得到了,你识相得赶紧把丫丫交还我们,否则,我们非把你的水寨杀个鸡犬不留!”
      白三娘却不生气,笑道:“慕容小姐真是火爆脾气,把我好心当成驴肝肺。我不过是想,假若这断情剑诸位费了许多功夫才得来,或许舍不得就如此交给我,若非拿把假剑来哄我,就是打算假装给剑我,然后再把我杀了……”
      知道她疑心病重,伍婉云唯恐她提出拔剑检验的要求,连忙道:“白寨主方才还说这里是你的地盘,处处机关陷阱,我们若不诚心交易,哪里还有命回去?怎么敢拿假剑诓骗你?”
      白三娘道:“那可说不准,几位连诡计多端的薛少白都骗过了——你们不是要和我说,薛少白爱女心切甘心把剑给你们的吧?”
      我倒希望他是!江雪柔心中悲痛地想,面上却尽量不动声色,道:“白寨主误会了,这剑原本就在我的手里,是我杀了陈文庆把剑抢出来的。我一心想我丈夫坐上武林盟主之位,所以就和他商量演一出戏。”
      “哦?”白三娘不太相信。
      江雪柔接着道:“你劫走我女儿,我就去和少白商量对策,不想被赵长生和薛少清撞破,别无他法,只能出此下策,舍弃断情剑了。”
      这个谎话倒编得还算合理,白三娘皱了皱眉头:“毕竟还是女人家挂着孩子——那么南宫少爷是专程来吃我的菜,怎么又和她们混在一起?”
      聋子都能听出南宫勤先前的一番话是胡言乱语。他呵呵一笑,道:“在下如何会跟她们混在一起,在下根本与她们是两路的。”
      “是么?”白三娘道,“怎么我的手下回报说你们弃舟登岸时相互扶持,很是亲密?你还同慕容小姐有说有笑?”
      南宫勤道:“难道在下方才没有同姐姐有说有笑么?莫非姐姐也和在下是一路的?”
      到这个时候还在调侃,白三娘自然理会得南宫勤没有一句是真话,冷笑:“你们少在老娘面前耍花招了,老娘这一跺脚——”
      话音未落,她却跺不下脚去了——南宫勤的手指已经掐住了她的咽喉,笑道:“姐姐,在下果然和你是两路的!”继而面色一沉:“还不带路!”
      全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谁知道他早不出手,晚不出手,偏偏倒等在这个时候?慕容端阳这急性子都愣了愣,才伸手“啪啪”把白三娘两腿穴道封住,防止她再突然发难。伍婉云跟着上去又点中了她前臂的要穴,让她的手也不能动弹。
      “带路吧!”江雪柔用剑鞘捅了捅她。
      “叫我怎么带?”白三娘喉头被制,声调古怪,“难道你们背着我?”
      “呵呵。”南宫勤朝她笑,“在下本来打算唐突佳人,可是又很怕下人看见了报告给钟观主知晓,他要是也送在下些蛇虫鼠蚁,在下可吃不消,所以……”他解开了白三娘大腿的穴道,但是膝头的却保持不动:“姐姐还请慢走。”
      白三娘这时可真是狼狈了,两腿不能弯曲,自然无法踏中地板机关,而走起路来更似僵尸一般,江雪柔、伍婉云、慕容端阳和南宫勤紧紧将她围着,屋外的人看不确切,还以为她带了四人上什么地方去,也就不进来搭救。
      她带着四人挪到一处博古架前,道:“暗门在这里,当中的那盆红珊瑚就是。”
      慕容端阳要去拧,南宫勤拦住:“还是请姐姐自己动手吧,姐姐的鳄鱼潭蚂蝗坑,在下可害怕得很,万一拧错了就糟了。”
      白三娘的眼神显出她的恼羞成怒,恨不得能把南宫勤有一口一口咬死,可是南宫勤偏偏不怕她咬,还招呼江雪柔三人站得离白三娘尽量近些,防止落在不动的机关控制范围内。
      “你够狠!”白三娘恶狠狠道,接着一头撞向红珊瑚下面的贝雕锦盒。
      只听“轰”的一声响,地板敞开一个六尺见方的洞,五人足底空虚,齐齐掉了下去。
      慕容端阳大骂:“臭婆娘——”却“咕咚”一下跌进了一个软绵绵的所在,抓抓脑袋,才发觉是在一条船上。
      江雪柔等都落在了她的身边,原来这条船竟十分宽敞。白三娘依旧恨恨地盯着他们,南宫勤笑道:“姐姐的府第到处让人有柳暗花明之感,不知姐姐现在是要带我们去见什么蛇虫鼠蚁?”
      白三娘咬牙切齿:“拉那绳子,船会自己走。”

      几时见过如此希奇的事情,慕容端阳本来还生怕拉了绳子船上会再敞开一个洞来,但白三娘用嘴叼着那绳子拽了几下,船竟当真缓缓移动,就仿佛水底有人托着它行走一般,稳当无比。她不由得大为好奇,扒在船边看究竟,可冷不防影沉沉的水底一条胳膊粗细的蛇冒头吐了个信子,吓得她缩头过猛,躺倒在船上,口中喋喋骂道:“可恶!可恶!”
      白三娘颇为解气,冷笑一声,道:“这里就是水蛇池。”行得几丈,又道:“这里是蚂蟥池。”此后“蝎子谷”“毒龙潭”一个接一个介绍过去,众人见小小的内湖竟然被分割成着许多豢养毒物的水域,不禁心底都一阵阵发毛。
      约摸一顿饭的功夫,小船在内湖里七弯八绕了一里水程,来到了一个仿佛湖口的地方,水势猛然一急,众人陡觉身下腾空一般,连人带船向下落去。还不待惊慌,只听“啪”的一声船底击水,他们晃晃荡荡又稳稳浮在了水面上。这是再看四周,刚才的内湖悬于四壁犹如瀑布,而正前方的水幕之下显出一个洞口来。
      白三娘道:“就在这里了。”
      小船驶进洞去。
      太湖附近诸多溶洞,江雪柔一行驾船到西山的途中就误入过几回,还着实对那些千奇百怪的石笋惊叹过一番。可眼下的这个溶洞却有着说不出的诡异,四下的岩石都发出微微的红光,使得洞穴看来像野兽的血盆大口,船行水中,洞顶的钟乳石倒挂下来,就像根根獠牙直逼在人的身边。
      不久,溪水更浅,船已不能行,白三娘就和众人离舟登岸,继续向洞穴深处走。南宫勤思量在这地方应该不易布置机关,便解开了白三娘膝头穴道,以免她延误行程。这样走了两三里地,那洞中小路渐渐陡峭,是越来越往地底深处去了,外间的声音全被隔绝,只能听见岩洞滴水的“嗒嗒”回音,让人毛骨悚然。
      “老妖婆,你不要耍花样!”慕容端阳警告。
      江雪柔也问:“究竟还有多远?”
      白三娘道:“这里一共就只有一条路,当然是走到底就到了。”
      于是五人又继续前行,再走了一里多地,道路又开始急转而上,简直好像要登天一半,非手脚并用无法前行。
      白三娘道:“你们是解开我呢,还是南宫少爷要背我?”
      她打量南宫勤多半会放开她的,不料南宫勤却笑道:“这里都是自己人了,我就背着姐姐又如何?”说话时,把她朝肩上一甩,仿佛挑扁担似的扛着,自己脚下噌噌噌,转瞬就窜过十数丈去,竟然如履平地。
      “好功夫!”慕容端阳难得见到南宫勤出手,看得她两眼放光,自己也跟着提了一口气向崎岖的小路上纵,只是她的修为毕竟差的远了,没行多久就被迫用两手攀住身边的石头,然而身法还是轻捷的,矫如猿猴。
      江雪柔行了这么远的路,早就心焦不已,只恨不能立刻就见到女儿。伍婉云拍拍她:“师妹,莫担心,丫丫吉人自有天相,何况还有南宫少爷相助呢!”
      江雪柔点点头,两人也一同向小路上去。
      到了路的尽头时,见有两块巨石当中而立,仿佛两扇门板,中间有二尺来宽的空隙,只容一人通过。南宫勤押了白三娘在前面走,慕容端阳、江雪柔、伍婉云鱼贯而入,便来到了后面一处厅堂般的石窟。
      江雪柔即一眼看见石窟正中吊着一只摇篮。“丫丫!”她迫不及待扑了上去。
      “薛夫人当心!”南宫勤一把将她拽住。
      江雪柔不解,挣了挣,才蓦然发觉自己面前乃是一处无底深渊。她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细细打量那深渊,五丈见方,正位于摇篮之下,除非腾空纵跃解开悬挂摇篮的铁索,否则决无他法可救得丫丫。
      江雪柔牙一咬:这虽然凶险,她却也要一试。便暗暗提气,并凝力在臂,准备挥剑劈索。不过南宫勤轻轻压住了她的剑柄,低声道:“现在不要拔剑。”
      然那边慕容端阳却已经等不及了,点地一纵,道:“我来!”人已直向那半空中的摇篮飞去。
      她到了摇篮跟前,伸手去抱孩子,可突然“啊”的一声惊呼,转身朝后空翻。这时半空中没有借力之物,南宫勤见她情形十分凶险,连忙也飞身扑上,将她一抱,两人齐齐落在深渊的另一边。
      “蛇!好大一条蛇!”慕容端阳指着摇篮结巴。
      江雪柔和伍婉云也看见了,一条通体赤红的蛇正从摇篮里探出头来,青紫色的信子“咝”的一吐,整间石窟都充满了腥臭之味。
      摇篮里传出丫丫的哭声。
      “白三娘……你……你怎么把孩子放在那么凶险的地方!”江雪柔颤声道,“快放她下来,我就把断情剑给你。”
      白三娘又恢复了起初那种嗲兮兮的娇笑:“我要是能有本事把她放下来,我早就放了。我多喜欢这孩子呀!可惜,毒蛇是我那死没良心的汉子养的,除了他,谁也不敢动。”
      “老妖婆,你敢耍我!我先拿你来喂蛇!”慕容端阳怒吼着,要来找白三娘拼命。
      白三娘却有恃无恐:“慕容小姐请便。我听那死没良心的说,这毒蛇就叫做‘血奴’,孵化之后假如一直不喂荤腥,它们也就不懂得伤人,但是只要给它们见了一次血,它们就非得把周遭所有活物吃光了不可。慕容小姐要拿我喂蛇,恐怕大家都要给我陪葬。”
      慕容端阳呆了呆,不晓得这话有几分可信,但也不敢贸然行动。
      江雪柔却光只见到那蛇头,就已经觉得自己的心口被咬中了,三两步冲到了白三娘的面前,将手中的剑一递:“你要断情剑,我给你就是,快把孩子还给我!”
      白三娘瞥了一眼:“我又没手拿,又没手发动机关,给我也是白给。”
      江雪柔这时也顾不得她究竟是否使诈,当即就解开了她的穴道,并把宝剑交到了她的手中。白三娘抽出来看了一看,红光中,剑锋显得尤其惨白,接着,她就转身走到一株石笋边。
      南宫勤呼一声“小心”,可是白三娘旋动石笋,那摇篮竟然真的缓缓放了下来,又移到了深渊之外。江雪柔大喜,当即奔了过去。
      而偏在此时,只听石笋又被“嘎嘎”旋动,石窟顶上“呼”地落下一张环形铁网来将江雪柔等人兜头罩住,接着又隆隆坠下了好些尖利的石牙,将网钉在了地上。
      “老妖婆!”慕容端阳才骂出一声,便惊见身边的石牙上攀着一条“血奴”。她惊叫着朝边上滚开,却发觉另一根石牙上也有毒蛇朝她吐信子。她平生最怕就是这些毒物,立刻浑身僵直,动也不敢动。
      江雪柔一心只惦着女儿的安危,道:“白三娘,断情剑也给你了,你还要怎样?”
      “哈哈哈哈!”白三娘发出一连串刺耳的笑声,“你们几个真当我是傻子么?你们要有断情剑何必还玩出这许多花样来?哼,死没良心的,你说是不是?”
      “不错,不错!”钟观主那阴阳怪气的声音在黑暗里响起,他那形同槁木的身躯和长着老鼠胡须的脸也跟着再诡异的红光里出现。“薛夫人,慕容夫人,慕容小姐,南宫少爷,别来无恙吧?呵呵。”
      慕容端阳看着他就有气,“老要怪”“老不羞”骂个不停。
      钟观主却不理会她,走到了情人的身边,道:“我们虽然不是江湖里的泰山北斗,但是也不容你们几个小娃娃诳骗。便是薛少清、薛少白姐弟俩,想要蒙我还得多修炼几年。断情剑要是这么轻易就能到你们的手里,我早八辈子就从薛少白手里抢过来了。”
      “你也莫要吹牛。”白三娘跟他打情骂俏,“今日这要是没有我,你怎么能把他们都抓到呢?”
      钟观主贼忒兮兮地笑:“那是当然不能少了你的,心肝宝贝。”
      江雪柔无心听他们闲聊下去,看到丫丫的摇篮也罩在网下,毒蛇咝咝不止,她嘶声道:“二位抓了我们又有何用?就是拿我们全部人的性命也威胁不了薛少白。他不会用断情剑来跟你交换的!”
      钟观主拈着胡须道:“这个我当然知道。所以才设计请了几位来共商大计——你们认为怎样才能使薛少白交出断情剑呢?”
      “呸呸呸!”慕容端阳骂道,“薛少白已经鬼迷心窍,我看最好的办法就是老妖怪你把你这些劳什子的毒蛇蚂蟥都丢到他家里去,他一害怕,也许就说了。”
      “哼!”钟观主冷笑一声,望向了南宫勤,“南宫少爷居然和他们一路,我虽然早有怀疑,却不知道南宫少爷你身怀绝技,呵呵,果然江山代有才人出啊!”
      南宫勤周围盘踞着七条毒蛇,面不改色,朝钟观主礼尚往来地呵呵笑:“这么说,晚辈倒是的确诳骗了钟观主,不胜荣幸!不胜荣幸!”
      钟观主道:“南宫少爷心思细密,足智多谋,今日若非有你相助,这些女人一个也别想闯到这里来。老朽就想请问南宫少爷,夺剑之事,你有何高见?”
      南宫勤道:“奇怪了,这三个女人不容于江湖,假若她们帮助前辈您登上武林盟主之位,将来她们自然有许多的好处。而薛少清是我嫂子,薛少白是我小舅,断情剑在他们的手中,我才荣华富贵享之不尽。我为什么要帮你呢?”
      钟观主愣了愣:“那你为什么又要帮她们三个来我这里捣乱?”
      南宫勤看着他,忽然哈哈大笑:“钟观主难道没听说过‘英雄难过美人关’么?你可以来和白寨主卿卿我我,就不容我为慕容小姐逞一回英雄?”
      他和慕容端阳若有若无的情愫,大家都心知肚明,但谁也没有料到他竟然就这样直白地说了出来。慕容端阳也不禁红了脸,偷偷望了他一眼,揣测他说的究竟是不是真话。
      钟观主也将信将疑,道:“果然如此,那我看南宫少爷还是帮老朽得好。你嫂子、小舅知道你做吃里爬外的事情,难道还能容你?左右老朽和你都是风流之人,且老朽对那养生之道极有研究,南宫少爷学了一定受益无穷,快活似神仙!”
      江雪柔和伍婉云听他说出此等下流之话,面上都一阵发烧。慕容端阳是不明白的,大声怒斥:“他不跟着他嫂子、小舅,难道就要跟着你吗?天下间除了当武林盟主难道就没有其他的事好做?除了在江湖黑白两道,难道还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去?”
      此话虽然骂得驴头不对马嘴,但正是说出了江湖纷争的一条至理。南宫勤望了望慕容端阳,未料到这样一个粗枝大叶争强好胜的姑娘竟然参透了世事。
      钟观主却不屑一顾:“妇人之见——人在江湖就是要争这个位子,而天下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你逃到哪里也逃不出……”
      “说得好!说得好!”黑暗之中有人鼓起掌来,噼里啪啦每一下都有绵绵不绝之力,扎在地面的石牙被震得根根飞了出去,撞在周围的石壁、石笋上,哗啦乱响。
      江雪柔等都识得这是南宫勋的声音,心中皆是一喜。钟观主和白三娘却不晓得,听回声激荡,都变了颜色。
      钟观主道:“贵客光临,不知可否现身相见?”
      “不是贵客。”南宫勋道,“但见也无妨!”说话间,已如鬼魅般从空中飘然而至,口唇紧闭,腹中发声。钟观主虽然知道腹语之术,但初次见人使用,不由骇然。
      南宫勋瞪着他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话是不假,但是你说的就好像放屁,简直臭不可闻!像你这样偷鸡摸狗的角色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江湖纷争,也不配去争夺武林盟主的位子,你最好就炼炼丹,修修房中术,不要出来招摇惹人讨厌!”
      钟观主的老鼠脸涨成了猪肺的颜色:“你……你……”但他看南宫勋的模样颇似前辈高人,不敢造次,强忍住不发作。
      南宫勋神色倨傲地踱了几步,道:“绑架孩子,还欺侮妇道人家,我最是看不惯了。断情剑算是什么玩意儿?有一百把我也都能给你拿了来。我且来问你一个问题,你要老老实实回答,否则……哼!”
      钟观主听了这口气,一发认定来了世外高人,小心翼翼道:“不知前辈要问什么?”
      南宫勋道:“此地名叫石蟹岛,那么石蟹又在何处?”
      钟观主并非此间主人,把眼睛瞧了瞧白三娘。
      白三娘结结巴巴道:“石……石蟹……前辈问石蟹做什么?”
      “混帐!”南宫勋厉喝,“我问你答,我自有我的用处。”
      白三娘道:“石蟹,在那下面。”说话时,手一指那无底深渊。
      “果真?”南宫勋朝下望望,漆黑一片。
      白三娘道:“小妇人怎么敢撒谎?确实是从前岛上石蟹众多,食之则得怪病,无意踩中也会浑身浮肿。后来有个高人把石蟹都引到了那个深渊里,并雕琢一座石蟹雕塑以为记号。到小妇人来此岛上时,雕塑已经年久失修,难辨形状,小妇人嫌它难看,就推下那深渊里去了。”
      “推下去?”南宫勋的声音里满是惊怒,“你这……死婆娘!”一脚将旁边盘踞着的血奴朝白三娘踢了过去。
      南宫勤惊呼:“大哥,不可!”然而白三娘已经发出一声惨叫,栽倒在地。那伤人之蛇两眼碧绿,“咝”地一下,又朝旁边的钟观主蹿了过去,好在钟观主躲得快,他后面的慕容端阳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罩在铁网之下还未挣脱出来,幸亏南宫勤一掌直劈,切在了那蛇的七寸里。
      江雪柔见其他的毒蛇好像也受了血腥的吸引,纷纷腹行着朝白三娘的尸体聚拢。她恐怕这些毒物不久都要发起狂来,拼命朝丫丫的摇篮爬行。然而铁网沉重,更何况毒蛇满地,她根本就寸步难行。伍婉云便也匍匐着靠过来帮她。那边南宫勤大叫:“大哥,快帮我们揭了这网去!”
      南宫勋怪啸一声,只把弟弟和慕容端阳那半边网掀起来了:“你们自己对付其他的,我要去找石蟹!”说完,纵身一跃,竟跳下那深渊去!
      无人料到由此一变。钟观主怔了怔即发出了比哭还难听的笑声:“你这疯子害死我的三娘,就下去喂石蟹吧!哈哈哈哈,你大概还不晓得三娘和我在下面养了鳄鱼吧?哈哈哈哈!”
      南宫勤听了,急得伏在洞边大叫:“大哥!大哥!”可只有回声而已。
      慕容端阳问道:“找石蟹做什么呀?疯了么?”
      南宫勤道:“泪血剑——”
      话还未说完,只觉一阵腥风扑面,钟观主两掌惨碧已经攻到了他的面前,口中恶狠狠道:“我要你们都下去陪葬!”
      南宫勤知道这掌上必有剧毒,连忙避开,对慕容端阳道声:“你去救人!”自己凝神应战。
      钟观主已然发了狂,一击不中,第二掌跟着又打了过来。他的武功本来寻常,招数并无希奇之处,然而浑身的剧毒却叫南宫勤忌惮,只能在外围游走,并不敢近身,直斗了十多个回合还分不出高下。南宫勤心里还惦记着哥哥的安危,不由烦躁起来。此时又听得慕容端阳一声叫:“蛇!蛇呀!”他才陡然发现,钟观主不知何时把大群毒蛇都引到了两人的周围,自己只要一个不小心,立刻就要葬身蛇群之中!
      钟观主嘿嘿阴笑:“今天你们就都死在这里,从小的开始!”说着,飞身一扑,径向江雪柔而来。
      江雪柔刚刚把女儿救出,两手都抱着孩子根本无法应战,见到钟观主突然发难,只得后退。却不想钟观主去势一变,转而攻向旁边的伍婉云。
      伍婉云急忙举剑相迎,钟观主却不变招,两手碧荧荧径直抓向了剑刃。伍婉云正自吃惊,钟观主已然又松手向后跃去,她才看到剑身上已经不知被什么腐蚀除了两个凹槽。
      “老妖怪,吃我一剑!”慕容端阳欺身上前,唰唰唰连刺三剑。
      钟观主遭此偷袭,手臂中着,怒骂:“臭丫头!”从怀里一摸一甩,竟是一条毒蛇直向慕容端阳飞去。
      江雪柔就在他身后看得真切,忙呼:“端阳小心!”却不意钟观主另一只手在袖子里一抖,三条小青蛇同时向江雪柔丢了过来。
      江雪柔急忙向边上闪开,可是立足还不稳,就觉腰间一痛,已被钟观主踢中。“你去陪葬吧!”阴森森一声笑,她也落下了深渊去。

      江雪柔但觉足底虚空,直坠了数十丈也未到底。她知道下面有石蟹鳄鱼,但自己此番恐怕并非葬身毒物,而是要摔得粉身碎骨,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说什么也要保护了丫丫的安全。便将两手举于头上,将女儿高高托起。
      可是这个举动又是多么的徒劳,她想,原来我母女二人今日就要死在这太湖小岛之上了!
      思念未定,只觉脚下一软,接着“扑通”一声,已然沉入了水中。她不禁心下大喜,拼命往上泅游。可是,她由极高之处落下,冲劲太大,无论她如何踢水,潜沉之势分毫不减,而且入水越深,周围的压力就越大,只不过片刻,她就觉得浑身的筋骨都好像要折断。
      可是我不能死!我不能死!她告诉自己,丫丫就只有我了!
      抵抗着胸腔□□与剧痛,她屏住呼吸,等到沉势终于一缓,便一手抱着女儿一手划水上升。快要到水面的时候,她已经接近窒息,昏头昏脑无法控制自己要张口呼吸,结果猛呛了两口水,又使她清醒了过来,把全部力量都用这手足之上,终于浮出了水面。
      才吸了一口气,猛觉一个巨浪朝自己兜头打来,还带着一股腥臭之气。是鳄鱼!她忙抱紧女儿在黑暗里闪避。可是在水中毕竟行动不易,一片冰冷粗糙的鳞甲瞬间就撞倒了她的身上。她无法,只好一手抱着女儿,另一手奋力朝鳄鱼身上击去,借着这一推之力,向后躲开了好几尺。
      这一下,她背后又撞倒了冷硬之物,顺手摸一把,竟然有一口白森森的牙齿,如何不是另一条鳄鱼!江雪柔心下大骇,反而使出倍于平日的力量,硬生生将那猛兽摁进了水中,双脚在其背上一踏,跃出水来。
      再次落下时,脚已踩到了实地,虽然半截身子还在水中,她倒不怕了,抱着女儿直朝岸上奔。这时旁边一只手拉住她:“薛夫人么?”正是先前跳下来的南宫勋。
      南宫勋拽着她几个起落跃到一处较高的岩石上,道:“上面的情形如何?”
      江雪柔道:“那钟观主发了疯,很难应付。到处都是毒蛇。南宫大爷,咱们得快想法上去帮手。”
      南宫勋道:“不急,勤儿总不至于如此无用。你且在这里坐一坐,我再潜下去找找那石蟹和泪血剑,找到之后就带你出去。”
      “南宫……”江雪柔还要唤他,可只听“扑通”一声,他早已潜下水去了,心想此人为薛少清所害,一心报仇居然到了如此地步,也真可怜了,又想:端阳方才讲到江湖之外还有容身之处,虽然不知是否可行,但总之丫丫长大后决不能过这样荒唐危险的生活。
      想着,她轻轻地摇了摇女儿,却不由得浑身都僵住了:那个小小的身躯虽然还是温暖的,但是已经没有了呼吸!
      江雪柔还不能相信,颤抖着手捧起孩子的脸,唤了声:“丫丫!”可是孩子颈间脉搏全无,想来是方才在水中窒息太久,已经无救了。
      “不……不……”她撕心裂肺地呼喊,把孩子放在膝上想要控出水来,“丫丫,丫丫,你不要丢下娘啊!”然而半点用处也没有,想在那深潭之中,连她都几乎溺死,何况一个周岁婴儿呢?
      江雪柔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感觉那柔软的躯体渐渐变冷,她就紧紧抱着要使之重新温暖起来——这个孩子是她全部的所有,是她一生爱恨、一世糊涂所留下的唯一美好,是她要逃出去、活下去的唯一目的,她还想看着这孩子长到五岁、十岁、十五岁,穿裙子,戴发簪,嫁一个她自己选的、永远对她好的人,然后生孩子、养孙子,生命平凡的幸福一直轮回继续下去……
      可是……可是……
      “把孩子还给我!”她朝着黑暗哑声嚎啕,“求求你,把孩子还给我!”
      没有人应她,老天爷也忘记了她。
      只有鳄鱼在一步一步地爬上岸来。然而她了无生趣,根本不去理会,只抱着孩子的尸体干嚎。
      “把孩子还给我!把孩子还给我啊!”
      “嘭嘭”两声响,是南宫勋又跃出了水面来,把上岸的鳄鱼又打下水去:“薛夫人,出了什么事?”
      江雪柔听不见问,也不晓得答,只还是声声惨厉:“把孩子还给我!把孩子还给我!”
      南宫勋听了这个,也就猜出大概了,想要伸手试试孩子的状况,但江雪柔就像疯了一样,死抱着不放手。南宫勋知道,到了这时候即使看了也于事无补,索性也就不多事,安慰道:“这样的险恶世事,孩子去了倒也好。”
      “不!不!”江雪柔跳起来摇着头,“我要我的孩子!我要他们把孩子还给我——你把孩子还给我!”
      南宫勋见她这副模样,竟然是疯了,下面不知还要作出什么失常之事,惟恐她在这危机四伏的地方再添变乱,伸手一戳,将她点倒:“薛夫人还是休息休息,待我寻到了泪血剑,就同你一起出去——你节哀顺便吧。”说完,又潜水而去。
      江雪柔也就僵直地躺在岩石上,觉得自己好像也变成了一具尸体,寒意从肌肤透进心里,又从心里散布回肌肤,五脏六腑仿佛全在哭泣颤抖,却流不出一滴眼泪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总恐怕长于两个时辰,江雪柔的穴道早就自行解开了,可她却不想移动分毫,宁愿睡死在这里到地府去照顾女儿,但连自尽的力气也没有。南宫勋上下十数次,除了间或踢走鳄鱼外,对她不闻不问,好像世界上除了泪血剑之外,再无其他。
      江雪柔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能够看见那些面目狰狞的鳄鱼在水边虎视眈眈。其中一条眼睛正朝着江雪柔,仿佛与她对视,她就无声地请求:咬死我吧,我不想活了。
      那鳄鱼竟然真的爬了过来,可却不是向着江雪柔,而是张口去咬丫丫的尸体。江雪柔怎么能够容忍,“腾”地跳了起来。“禽兽!禽兽!”她朝鳄鱼的头上狠狠踩落。
      她悲痛已极,神志失常,每一脚下去,都使出了十二分的力气,任那鳄鱼一身铁甲,竟也被她踩得脑浆崩裂而死。江雪柔还不甘心,又踢了两脚,血腥味把水中的鳄鱼都引上来了。
      “走开!走开!我不让你们伤害丫丫!”她抱起女儿的尸体。
      然而鳄鱼身子虽然笨重,行动速度却丝毫不缓,十几条巨兽顷刻就爬到了跟前。江雪柔朝后躲避,又看到岩石缝里爬出许多石蟹来。她虽然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却想:假如把丫丫埋葬于此,这些毒物猛兽总不免要毁坏她的身子,我一定要给她找个安息之所才行。
      当下,她就抱着孩子胡乱朝着岸上的某个方向走去。
      石蟹岛位于太湖之中,这洞窟深远或许处于湖底,但潭水却应和太湖水相连。江雪柔顺着水走,见那水潭越来越窄成为河流,河流又越来越浅成为小溪,鳄鱼是不能生存了,但石蟹依旧横行路上。
      她又继续向前走,那小溪也消失了,两边的石壁渐渐靠拢,狭窄的走道只容一人通过,后来,头顶也撞倒了岩石,只能抱着丫丫匍匐而行,她还害怕碰伤了女儿,处处护着,结果自己弄得遍体鳞伤。
      过了窄洞之后,她听见哗哗之声,寻声而去,却不见水,只有陡峭向上的道路。她也不多想,自朝前走,一直走出了约摸一里地,忽又一线刺目的光辉射来,竟然已经到了内湖边的树林里。
      她惊讶地四下里看看,鸟语阵阵,花香幽幽,这世界根本就不知道地下的生死相搏。她轻轻地摇着女儿道:“丫丫,就在这里好不好?娘也陪你……”
      尸体自然不会说话,然而她就好像听见了回答一半,微微露出了笑容,温柔地把女儿放下,就用双手在地上刨土。没多时,挖成了一个小小的墓穴,而她的手指也已经血肉模糊了。
      她就把女儿放进墓穴中,理了理那柔软的头发,就好像从每夜睡前一样,最后看了一眼,一捧捧把土盖上。到那小脸终于被掩埋时,她的眼泪才淌了下来。
      “丫丫,我的丫丫……”她伏在坟前泣不成声。
      可是蓦然听背后有人喊:“在那里!”是白三娘的手下来到了。
      他们想来是发现老大失踪,所以四下里寻找闯入之人,这时个个兵刃出鞘,气势汹汹把江雪柔包围:“我们老大怎么了?快说!”
      江雪柔无心与他们争斗,但是恼火别人打扰丫丫死后安宁,冷然站起了身,浑身已经满是杀意。
      十二连环水寨的人也分明地感受到了,心里都有了些惧怕,但依然围着她不放。
      江雪柔双拳当胸,连架势也不拉,纵身飞起一脚把一个黑面汉子踢翻,同时两拳左右击出,再打倒两人,闻听背后利器之声,她却连头也不回,振臂拔地纵起,一脚踏在那人顶门之上。
      十二连环水寨的人见她出手这样利落狠毒,相互交换一个眼色,大吼一声,七八人一起攻了上来。江雪柔两眼通红,足尖于地上一挑,拾起了一个敌人的弯刀,也厉喝一声拼杀起来。
      她的武功本来就在这些水寇之上,一时发狠,愈加无人能挡,登时又杀伤了三四人。余下的一看情形不妙,调头疾跑,但江雪柔杀得神志不清,想也不想就提刀跟在后面追。不多时,又砍倒了两人。侥幸不死的哪里见过这样的女魔头,一边没命地奔逃,一边大声呼救。树林外的同伴有被引进来的,大多命丧江雪柔的刀下。
      追杀一阵,出了树林,十二连环水寨的人四散逃窜。江雪柔眼界骤然开阔,愣了愣,才想起自己应该回去守着丫丫的坟墓,然而早已记不得来时的方向。
      她就踉踉跄跄在湖边的乱石滩上走,口中喃喃呼道:“丫丫,你不要怕,娘就来陪你了……就来了……”
      “雪柔!”模糊地,看到正前方有个人影朝自己奔来。
      是谁呀?谁?她停下来看。
      一袭青衫,手握宝剑,艳丽的春阳下如此潇洒倜傥。
      薛少白!居然是薛少白!江雪柔死死地瞪着他。
      薛少白到了跟前:“雪柔,人呢?钟观主,白三娘,还有丫丫呢?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江雪柔看着他笑:“薛少白,你好啊,你现在还来做什么?”
      “断情剑!”薛少白晃一晃手里的利器,“我带了剑来换丫丫,可是水寨大厅里没有人……”
      “你拿断情剑来换丫丫?”江雪柔爆发出一连串凄厉的狂笑,“少白,你究竟要演戏演到什么时候?我都不知道你几时是真心,几时是演戏……你告诉我,这一回,你想要什么呢?你说啊……”
      薛少白被她这副模样吓住了:“雪柔……我……我过去的确是鬼迷心窍……但是丫丫是我们亲生女儿,我怎么能看着她被钟观主折磨?……我即便不把剑给钟观主,总可诓得他把丫丫带出来。这杀人盗剑的事,或许可以一并也推给他——雪柔,他们人在哪里?”
      “哈……哈哈哈哈……”江雪柔抓着断情剑疯狂地摇撼着丈夫,“在哪里?我昨天问你的时候,你怎么一点也不着急?你说你要想想……想想……你想好了?想通了?哈哈哈哈……丫丫没有了……丫丫已经没有了!”
      “你……说……什么……”薛少白拉住妻子,“丫丫……丫丫……”
      “没。有。了。”江雪柔一字一字狠狠道,不相信薛少白眼睛里真的是悲伤。
      “不——不可能!我不相信!”薛少白狂呼,“你说清楚,是谁害她?是钟观主不是?这禽兽!”
      是你!江雪柔几乎喊了出来。
      可是薛少白竟也好像疯了一般,拉着妻子就往内湖入口的栈桥上走:“我去杀了这个老不死的!我要杀了这个老不死的!”
      他的脚步飞快,江雪柔不由自主跟在他后面奔跑。片刻,两人已置身白三娘的正厅之中,只听博古架前的地板“喀啦”一响,暗门打开,南宫勤、慕容端阳、伍婉云拖着个半死不活的钟观主走了出来。
      “雪柔姐姐!”慕容端阳惊喜地叫道,“我们抓住老妖怪啦,正回来找绳子去救你,你怎么……”
      伍婉云和南宫勤则是异口同声地惊讶:“薛少白……”
      可薛少白却当没看见他们一般,一个箭步冲上去,就拽住了钟观主的领子:“丫丫,你害了丫丫?”
      钟观主嘿嘿地笑。伍婉云等人却大惊失色:“怎么,丫丫……”再一看江雪柔的神情,已经不用再多此一问了。
      薛少白扼住钟观主的咽喉,狠狠道:“丫丫只是个周岁婴孩,你怎么能对她下手?你有什么就冲着我来,冲着我来!”
      钟观主呼吸困难,喉咙里发出咯咯之声,却仍然在笑:“你……活该……活……该……”
      薛少白的手上又加了几分力气,但仿佛觉得这样杀了钟观主不足与报杀女之仇,便把他整个人拎起来朝地上一摔,狠狠用脚踏了道:“你不是很喜欢毒药么?你有什么毒药,就自己吃下去。你……你……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余人连同江雪柔在内都看得呆住了:他们眼里的薛少白永远总是玉树临风,儒雅有礼的模样,即使他杀害郁道微也并没有半分凶容,如今竟然这样何钟观主纠缠,哪里还有半分“薛少侠”的风采,完全和街头汉子无异!
      薛少白折腾了一刻,也有些心力交瘁了。冷不防钟观主突然支撑起身子,抱住了他的双脚,伸手去摘他腰里挂着的断情剑。
      薛少白吃了一惊,继而愤愤道:“断情剑!断情剑!”一掌向钟观主天灵盖击落。
      只听“喀”的一声响,钟观主登时脑浆崩裂而亡,可他身上同时也“啵”地犹如爆炸一般喷溅出好几股腥臭的碧绿色水柱来,不知是何处暗藏的毒药皮囊破裂。薛少白一下躲闪不及,被喷了满头满脸。江雪柔惊呼着跑上前去,却见丈夫脸上已是血淋淋模糊一片,他的双目紧闭,想来是看不见了。
      但是薛少白对此伤痛却兀自不觉,还把脚去踢钟观主的尸体,不住地骂:“禽兽!禽兽!”
      江雪柔心中又悲又苦,也恨恨踢了一脚,却不知道要骂谁才好。
      伍婉云上来制止住两人:“快去湖边洗一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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