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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偶遇是件挠心的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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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就到了下一个周六。
笔试时间在上午九点，地点是位于禾市城东区的清溪小学，离市中心的月湖公寓有相当一段路程。
夏南星睡不着，早早地起床在小区绿道上晨跑了一圈，又到小区门口的早餐店买了鸡蛋饼和豆浆，然后回到楼上，边吃边翻看记着教育理论重难点的小册子。
七点半，夏南星再检查一遍前一晚整理好的东西，又给写字桌上的小多肉浇了点水，锁门，下楼。
她准备骑公寓门口的电动共享单车去考场，她预估四十分钟能到清溪小学。
可当夏南星刚要取车，“嘀”的一声鸣笛，阻拦了她前进的脚步。
黑色奥迪的主人缓缓摇下车窗，注视车边傻站着的人，命令道：“上来。”
……
顾北舟今日穿着一件米色套头卫衣，看上去很休闲，颇有些青涩的学生样，脸侧分明的棱角也软化了许多。
夏南星坐在副驾驶，沉默半晌才开口：“顾北舟，你不会告诉我，这又是偶遇吧？”
顾北舟把车开得十分平稳，直视前方，说：“可以算。”
“你知道我今天要考试？”夏南星问。
“信息是我发给你的。”顾北舟答。
“你整理了那么多学校的考试信息，怎么确定今天这场我一定去？”夏南星接嘴。
“你不会放弃任何机会。”顾北舟转头看她一眼，道，“当然，我也只是来碰碰运气。所以，这是偶遇。”
夏南星无言以对。
是的，她不会放弃任何机会。
但是，她曾经狠心放弃了他。
而如今，被她放弃过的顾北舟突然出现，约她吃饭，帮她整理信息，请她喝星冰乐，送她参加考试……
夏南星觉得，自己真不是个东西。
顾北舟说来碰碰运气，碰什么运气？
偶遇她，是运气吗？
是好运气，还是坏运气？
顾北舟想亲口对她说的话，究竟是什么呢……
夏南星挠心抓肺地想，越想越难受。
“到了。”
顾北舟把车停进清溪小学门口的车位，以审视的目光打量夏南星：“检查一下，身份证、准考证、黑色水笔，都带了没？”
夏南星回神，道：“现在检查是不是晚了点，如果没带，你难道还要重新开一趟吗？”
“也不是不可以，我不介意。”顾北舟云淡风轻地说。
夏南星：“……”
顾北舟又说：“去吧，十一点我在这里等你。”目光中是不容拒绝的意味。
夏南星应了一声，下了车。
走进学校，找到考场，时间刚过八点。
夏南星调整呼吸，和其他早到的考生一样，在考场教室附近的小花园找了个能坐的地方，拿出复习资料，打算再抱一会儿佛脚。
过完一遍语文基础知识常考题，她拿出手机想瞄一眼时间，才发现顾北舟不知何时发来了两条信息——
boat：云程发轫，万里可期。
boat：加油，你是最亮的星。
……
夏南星呆坐久久无言，然后回了一个谢谢的表情。她暂时藏起翻涌的心绪，以迎战的姿态，健步走进了考场。
夏南星参加笔试的这两个小时，顾北舟并没有离开。他先在手机上处理了一些工作回复，然后继续捧上那本《图像中国建筑史》读起来。
毕业回国之后，他依然保持着良好的阅读习惯。无论是否工作需要，只要是感兴趣的书，他都会去读一读。
因为，书——不仅是陪伴他的挚友，更是在那漫长岁月里，为他疗伤的灵药。
————
高二那会儿，班上也刮起了一阵“读书风”，不过是悄悄读小说的风。
不知是谁先起的头，男生读起了科幻、悬疑，女生爱上了仙侠、言情。
看完之后，同学间往往要眉飞色舞地私相授受一番，课间闲聊的话题总在与时俱进中。
作为某人眼中的“文艺女生”，夏南星在这一方面自然不会落于人后。因为高中生的电子产品被家长严格限制使用，所以她更喜欢去图书馆借纸质书来看。
晚上写作业的时候，她常把小说书敞开在书桌抽屉里偷偷地瞟，就算夏正阳突击检查也不怕——她熟练地膝盖一点，早就把抽屉关上了。
这不，今天她的书包最里层还藏着一本名为《是谁偷走了我的忧伤》的青春疼痛小说，准备午休时和方苒苒、简小彤好好哭一下。
顾学霸冷眼旁观，早已看穿了一切。
夏南星爱看什么书他无所谓，但他发现她最近写作业时常常魂游天外。
他唯一担心的是，如果她因为沉迷小说影响了学习，那就不太好了。
他得想想办法。
……
夏南星发现学霸最近依然不太对劲。
第一，留给她的练习变多了。
原本每天课间就可以完成的几小题一页纸，变成了午休都完不成的正反面列满题目的四大张纸，严重占用了她和姐妹们侃大山的自由时间！
夏南星磨牙：老路管不管？顾北舟这样是不是太狠了！
第二，学霸最近似乎很憔悴。
经过仔细观察，夏南星发现顾北舟这几天竟然熬出了黑眼圈，眼白有血丝，眼底也总是泛着红。而且，学霸听课也没有从前聚精会神了，甚至还学会了发呆。
问他原因，他摇头不答。
夏南星立刻头脑风暴，结合最近刚看完的几部令她无法自拔的青春言情小说，推测前因后果，然后得出了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结论——
难道！学霸！恋爱了？！
是谁！
有这么大的能耐！
能让学霸坠入爱河？！
不过没多久，顾北舟就给出了答案。
数学课上，老师讲完新课，留了最后十分钟让同学们自己做习题。
夏南星正盯着一道空间向量发愣，同桌悄悄递来小纸条：“认真做，放学赏你好东西。”
顾北舟用余光偷窥同桌，发现她看完纸条后，眼睛都亮了。
学霸思考：难道这就是她爱看的小说中描写的……“星星眼”？
夏南星把纸条藏进笔袋，登时坐得笔挺，开始认真圈画题干中的有效信息，笔头在草稿纸上舞得飞快。
一连几节课，她都听得前所未有的专注。
顾北舟撑着头扫了她一眼，觉得夏南星整个人都在发光。
夏南星暗忖：开玩笑，那可是学霸给的“好东西”！谁能有这种荣幸！不好好表现怎么行！
终于挨到了放学，走读的同学开始收拾书包，住校的则纷纷拿了饭卡奔赴食堂。大家欢声笑语勾肩搭背，陆陆续续地离开教室。
夏南星和顾北舟住得离学校都不远，也是走读生。
夏南星磨磨蹭蹭地整理着东西，时不时瞥一眼顾北舟。她的黑色水笔盖子套了三回才盖上。
顾学霸此时仍在刷题，一脸酷哥样儿。
直到教室里只剩他俩，顾北舟终于停下笔，低头从桌洞里拿出装订起来的一沓纸，递给夏南星。
纸？？？
夏南星瞬间警惕：不会吧不会吧……难道又是……
希望不是她想的那样。
只见她手心朝上，恭恭敬敬接过这一叠纸，放到课桌上。然后她双手合十，虔诚地闭眼，深呼吸，嘴里念念有词。
这一顿戏精操作把学霸逗乐了。
“你在干什么？”顾北舟笑问。
“祈祷你给我的不是题库。”夏南星皱眉答。
“嗯”，顾北舟点头道，“确实不是。”
闻言，夏南星倏地睁开眼。她捧起桌上的东西仔细端详，只见封面上工工整整写着八个大字——
云程发轫万里可期
“云程发轫，万里可期？”夏南星念出声，疑惑不解道，“这不是祝人拥有远大前程的吉祥话吗？好像出自屈原的《离骚》？”
“嗯。”
“难道……”夏南星思维拓展能力一级棒，一脸不可置信，“难道……这是语文练习？”
“都说了不是题。”顾北舟打断她的磨磨唧唧，不自觉地靠过去，伸手帮她翻到第二页，认真说道，“这是我写的小说。”
无视夏南星快瞪出眶的眼珠子，他继续不紧不慢地说：“我才写到第六章。如果你认真听课，专心做题，我就接着往下写。”
夏南星脑中轰然，霎时怔住了！
顾北舟最近无精打采的模样是怎样修炼出来的，一瞬间有了解释……
她埋头拜读顾学霸的大作，顾学霸也不打扰她，佯装刷题。教室里只余偶尔响起的沙沙翻页声。
落日余晖透过窗户，安详地倾洒在他们身上，少年少女泛着金光。教室的地面上，并着两个寂静的身影。
《云程发轫万里可期》竟然是一篇青春校园文，一字一句，一笔一划，都是学霸亲手写的。
夏南星心里暗暗称奇。
“男生教女生正余弦定理，这情节也太无聊了。”半晌，她哭笑不得道。
“是吗？”顾北舟是第一次写小说，觉得没有刷题得心应手，把握不好分寸。
他略尴尬：“那我再改改。我……”
“不用改。”夏南星打断他。
她侧过脸，凝视着她那傻里傻气的学霸同桌。
不知为什么，她觉得心里闷闷的，酸酸的，涨涨的，极不舒服。说不清这种感觉，是感动还是别的什么，她的眼眶突然红了。
这下轮到顾北舟懵了。
他放下笔，不解地望她。
“我知道啦，我会好好听课的。”夏南星撇撇嘴说，“别写了，也不嫌累得慌。要是影响到你的学习，我罪过就大了……”
自那以后，夏南星还是会偷偷看小说，但学习的时候，再也没有走过神。
————
顾北舟看完半本书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他扫了一眼，按了挂断，然后打字回复：“在现场加班，不回来吃了。”
他又扫了一眼时间，十一点。
他抬头，望向校门。须臾，考生三三两两走了出来。有的看起来踌躇满志，兴奋地和身边人手舞足蹈交谈着。有的拖着步子，面上愁云惨雾，想来答得不太理想。
他都无甚兴趣。
蓦然，顾北舟黯淡的眼神一亮，眼底蕴起了一抹暖意。
不远处，夏南星款款而来。
煦风微醺，撩动她荷叶边的裙摆。星眸灿然，她绽开一个溢满夏风的笑。
仿佛穿越了千山万水，他们的目光再次不期而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