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少年的爱恋已落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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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静坐了一会儿，看看书桌上小圆镜里的自己已无异常，她打开卧室门走出去，帮王文芝一起准备晚餐。
吃过晚饭，夏南星和父母说要去方苒苒家借急用的复习资料，得到准许后出门坐公交。
公益图书馆。
仿佛需要足够的时间来做心理建设，她早到了一些。
下午还是艳阳高照的天气，现在却下起迷蒙小雨来。
夏南星没带伞，站在图书馆大厅门口巨大的落地窗前向外望，心想：挑的真不是好时候。
老天爷也搞突袭。
须臾之间，她的视线一凝：同样没到六点半，顾北舟也来了。
他今天没穿校服，穿了一身干净清爽的白色运动装。他打着一把深蓝色的雨伞，目光触到她时，嘴角微微一弯，向她走来。
夏南星凝眸，她的少年如同无数次向她奔赴而来时一样，即使身遭厄运，目光依然清澈坚定。
宛如料定夏南星这个小迷糊不会记得带伞，顾北舟贴心地带了两把。他走到她跟前收伞，递上另一把浅紫色的给她。
夏南星缩了缩手，没有接。
毕竟，借了东西，是要还的。
顾北舟以为她此刻不需要所以不拿，也没强求。
“等久了吗？”他问。
夏南星不答。她抬头，水灵灵的眼眸流连于面前少年的脸庞。
她想再好好看看他。
她的目光逡巡于他英俊的眉——他给她讲题的时候眉头总是一跳一跳的，仿佛也会说话；
他深情的眼——无论在学校还是在其他地方，这双眼似乎总是追随着她；
他高挺的鼻——少年的侧影因它而完美无缺；
他紧抿的唇——这张时常语出惊人的嘴总是逗得她不知如何是好……
夏南星蹙眉：他的唇色微微泛白。
“星星，怎么这样看我？”顾北舟被她看迷惑了，抬手去摸自己的脸，“脸上有东西？”
“没有，”夏南星摇头，还是忍不住关心他，“你脸色还是很差，怎么啦？”
“外公最近身体不好，这几天在照顾他，可能有点辛苦吧。”他一句带过。
其实，顾北舟已是身心俱疲。
他今天刚与乔芳姝起过一次激烈的争执，起因是乔芳姝去他房间私自拿他的证件，准备办理出国的手续，被他发现了。
平生第一次，一向沉稳的少年歇斯底里使用了他能想到的最刻薄的语言，去攻击那个在他生命中缺席了十多年的女人。
“你现在已经不是我的监护人了！我在我爸出事的那天就已经成年了，你恐怕不记得我的生日吧？”
“十二年，你对我不闻不问，现在有什么资格为我做决定？”
“国内又不是没有学校，我就要高考了你知道吗？”
“那么喜欢国外为什么要回来？你就是想满足你的一己私欲！”
“收起你假惺惺的施舍，不要拿外公当挡箭牌，我会想办法照顾他！”
……
这些事，他暂时不想让夏南星知道。
父亲过世后的这段时间里，夏南星一直尽其所能地陪伴他，细致入微地开导他。
他不想让她再担心。
“顾北舟，”夏南星依然看着他，忽然笑了，“你有没有什么事，想对我说？”
她一眼就瞧出顾北舟有心事。
学霸这个人向来十分内敛，是在烦恼怎么开口和她提出国吗？
她想听他自己说。
“没有，什么事？”
顾北舟不明所以，却又直觉夏南星不是随便问问。
她在等我说什么？
闻言，夏南星眼神一暗，错开视线看向别处，叹出一口气。
那好吧。
既然顾北舟不好意思开口，那就让我来做这个坏人吧。
她把手中的帆布包挂到顾北舟的手腕上，低头对他道：“给你。”
顾北舟接过帆布包，一掂分量。
不对。
这个周末作业特别多？
他用手指勾开包带往里瞧，只见包里除了整整齐齐的一叠练习卷外，还有一个书本大小的白色纸盒。
“你的作业，还有……手机。”夏南星面无表情地解释，声如蚊蚋。
顾北舟倏然抬头看她，她却又撇开脸，望向窗外越下越猛烈的雨。
这场雨来得急，大有铺天卷地之势。
怎么才一会儿功夫，天就全黑了？
“谢谢你，把手机借给我用这么久，我也应该还你了。”夏南星转回视线，望进眼前人盛满不可思议的幽深双瞳，继续说，“顾北舟，我们到此为止吧。”
“什么是……到此为止？”
星星在说什么？
顾北舟怀疑自己累出幻觉了。
“就是……我们今后只是普通同学的关系，仅此而已。”
说完这句话，夏南星再也不敢看他，转身就要朝大厅外走去。
不行，得快点逃走。
被夏南星没头没尾的话震到了，顾北舟完全消化不了，一把拽住她的手臂。
“星星，我没去学校的这几天发生了什么事？”他的洞察力一向极为敏锐。
“没发生什么事。”夏南星含糊地回答。
她想：无论如何，绝不能告诉顾北舟，他妈妈找过我。
不然这算什么，离间他人母子关系？
只能小小地委屈一下自己了……
她不敢回头，怕绷不住。
“那是为什么？”
顾北舟偏不依她，他用力把夏南星转过来，死死盯着她的眼：“星星，你给我一个理由。”
夏南星的视线被他捉住，只得抬起双眸，努力不躲闪他滚烫的目光。
顾北舟……
她在心里默念他的名字。
因为，我们不合适。
因为，我配不上你啊。
“因为，我有其他喜欢的人了。”她随便编了个理由。
顾北舟气笑了。
才两三天不见就移情别恋了？
她在说什么鬼话，鬼都不信！
“就这样吧，再见。”
夏南星觉得自己不能再聊下去了。顾北舟这么聪明，她拙劣的谎言再多一秒就会被拆穿。
她猛然挣开顾北舟的钳制，双手遮抱住头，小跑着冲进暴雨如注的夜幕中……
顾北舟猝不及防被她推得向后踉跄了一步，目眦尽裂——
这么大的雨她疯了吗！
她到底想干什么！
帆布包随手一丢，他连忙追出去！什么事都可以搁一搁，先给星星把伞打上最重要！
夏南星并不擅长跑步，今日却逃得格外飞快，她怕淋到更多雨，转眼间已经跑过了公益图书馆门前的广场。
蓝白校服却仍然被雨水浇透。
顾北舟紧追不舍，眼看他离夏南星就几米的距离了，说是迟那时快，广场一侧突然窜出一辆电动车，就要撞上他！
顾北舟灵敏地刹住脚步侧身让开！
就这一晃眼的时间，跑远的夏南星已经跳上了恰好抵达公益图书馆站的86路公交车。她一上车就往里钻，站到了刚关闭的后门处。
顾北舟跑上前，公交车启动了。
是难过，是不舍，他们同样慌乱的视线隔着被大雨不断冲刷的车窗玻璃，交错而过。
顾北舟茫然四顾，摸出手机。
就算是追到夏南星家里，他今天也要问个明白！
他刚点开打车软件，电话意外地响了。
“小舟你在哪里？外公出事了！你快点回来啊！”手机里传出乔芳姝焦急的声音。
顾北舟一愣。
“好，我马上回来。”停顿了几秒，他说。
天地浩渺，风雨如晦。
顾北舟恍然觉得自己也很傻，他明明带了两把伞，却一把也没顾得上打开。和狼狈逃走的夏南星一样，他的浑身也已湿透，脸上分不清是雨水、汗水，还是……
寂静无声的泪水。
这场大雨给夏南星带来的代价是惨痛的，她因受凉导致高烧不退得了肺炎，在医院里住了半个多月。
她愧疚地自我评价：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唉，又给爸爸妈妈添麻烦了。
正式出院回去上学已接近十二月，她同桌的座位从桌面到抽屉都是空空的——方苒苒告诉夏南星，顾北舟退学出国了。
对此，高三八班的同学们显然都很意外，大家对学霸突然出国的原因众说纷纭，唯有夏南星保持沉默。
新年将至，禾市第一中学又在热热闹闹地准备迎新晚会。虽然今年的文艺汇演与苦逼的高三党没有一毛钱关系，夏南星路过礼堂时，仍会走进去看一看。
她什么也不做，只是静静望着后勤老师们布置舞台的忙碌身影。
她记得，好像就在去年的这个时候，就在这个地方，有一个帅气的男孩拉着一个爱笑的女孩登上了舞台。
他们悄悄牵着手，悄悄眉来眼去，少年的心动是藏也藏不住。
末了，他们勾着手指弯下腰，真诚地向台下鞠躬。
至此，少年们那段不为人知的爱恋，落下帷幕。
————
“后来呢？”
“出国后发生了什么？”
气氛微妙的公寓客厅里，夏南星和乔芳姝尴尬无比地坐在沙发两端。
即使很不想与这位不速之客有任何瓜葛，夏南星还是耐着性子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事。
“顾北舟……他到底怎么了？”
夏南星垂着眼，无神地盯着白墙边贴脚线上的纹路，用目光一遍一遍描摹它们的形状。
“都是我的错……”乔芳姝捂住脸，重复着喃喃道，“是我的错。”
身为服装设计师的乔芳姝年轻时算得上是一个美人，家境一般却被乔怀仁富养的她，与顾北舟的父亲顾谦经媒人牵线，相识于微末。他们热恋时郎情妾意蜜里调油，不久便结了婚，还有了顾北舟。
可他们没有相守于经年。
婚后，心比天高的乔芳姝开始嫌弃工作勤恳却始终只是公司小职员的丈夫。她不甘于拮据的生活现状，凭着自己出色的工作能力以及美貌加持，攀附上了服装公司的一位大客户。
顾北舟六岁那年，乔芳姝向丈夫提出离婚，跟随她的大客户老板去了美国，再次结了婚。几年后，女强人的她在第二任丈夫的帮助下，经过努力打拼，在美国有了自己的公司。
对被她无情抛弃的第一任丈夫顾谦和儿子顾北舟来说，乔芳姝多少有些不仁不义。但于她个人而言，也算是人生赢家了。
可惜，她还是遭了报应。
乔芳姝在美国的日子过得风生水起，可她与丈夫始终没有孩子。他们跑了多少家医院都无济于事。渐渐地，她的丈夫总有意无意因为这件事挑起争吵，她为了维持表面光鲜的生活只得百般忍耐。
直到有一天，她发现丈夫出轨了……大闹一场后，这段婚姻也走到了尽头。
二度离婚，乔芳姝开始反省自己。
她除了事业已经一无所有。她终于思念起自己尚在国内的家人——她年迈的父亲，她忠厚的前夫，还有她未曾参与过成长的儿子。
她想挽回这一切。
希望还来得及。
这时，漂洋过海传来了顾谦去世的消息……
“那时候，小舟外公心脏出了问题急需手术，国内的医学水平我信不过，我联系了美国那边的医院，小舟就跟着我一起出国了。”
“后来，外公的病好些了，小舟却病倒了。”
乔芳姝的思绪飘过了大洋，缓缓道来：“我们又跑了很多家医院，医生说他有很严重的心理问题，原因比较复杂，与父亲的突然离世、刚到国外的不适应都有关。”
“我想，这最主要的原因，应该是我吧……”乔芳姝说着说着落下泪来，“是我对不起他。我从来没有关心过他，也没有尊重他，总逼他做不想做的事……”
她现在想来追悔莫及。
夏南星暗暗打量乔芳姝，她发现眼前饱经沧桑的中年妇女与她印象中奶茶店里那个嚣张跋扈的身影已判若两人。
或许，时间真的能让人改变吧。
夏南星的情绪已没有先前那般激动，低头道：“抱歉，顾北舟的病因，应该也有我一份吧。”
那个时候，顾北舟已经遭受了巨大的挫折，她居然还要找他分手。
这是什么级别的刺激！
夏南星，你可真是个混蛋……
“不是的孩子，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你们！”乔芳姝连忙否认，“我也是带小舟出国后才知道他有多喜欢你，喜欢到……要发疯的程度，甚至……”
“想要跳楼吗……”
夏南星终于问出来了。
“你知道了？”乔芳姝很惊异。
“嗯，乔萱告诉我了。”
“后来，我和他外公一边陪他治疗一边劝他，答应等他好起来，我们就一起回国，这样就能再见到你了。”乔芳姝继续说，“可他那时又不愿了……”
“为什么？”夏南星不解。
“他说，‘外公，我已经不是夏南星喜欢的样子了’。”乔芳姝模仿着顾北舟当时的语气，又淌下眼泪，她忍不住捂住嘴，“要不是我逼你和他分开，小舟也不会变成这样……”
夏南星一晃神，忽然想起今年夏天初见顾北舟的那一日，他明澈的眼，调笑的语气，与高中时并无二致。
他曾经历了多少伤痛折磨才恢复成这恍如年少的模样……
心里闷闷地疼，可夏南星的眼泪已经流干了。
她起身扯了两张纸巾递给乔芳姝，淡淡道：“阿姨，都过去了。”
乔芳姝道着谢接过纸巾，抹了抹泪，忽然转过身来，诚恳而郑重地说道：“南星，你是一个好孩子，阿姨今天为曾经说过的话向你道歉！我现在只希望小舟能好好的，你们都能好好的！”
她拉起夏南星的手，望着她通红的眼，满怀感激道：“这几个月，小舟的变化我看在眼里……谢谢你回到他身边。”
这时“滴”一声响，门开了。
沙发上的两人匆忙回头，只见顾北舟正提着几大袋子菜站在门口。有一袋也许是装了刚从冰柜里取出的生鲜，已经在门外化了一滩积水。
他站在那里多久了？
“原来是这样。”
顾北舟的眼里也布满红丝。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少年的爱恋已落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