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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潮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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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尖锐的警报声刺破长夜,
关益之猛地弹起,温冉迷迷糊糊地嘟哝,“怎么了…”
“阿冉!起来!快!”
关益之跳下床,温冉累了一天,但是见他反应紧张,也迅速爬起来。关益之正在背药箱,从抽屉里拿起什么东西转向温冉,
沉甸甸的手感让他瞬间清醒。
“会开枪吧?”关益之语速飞快,仿佛确定他会,自己也拿着一只枪,人已经冲到门边。
第一次拿到杀伤性武器的温冉,“…什么?!”
然而当他站到门外,表情顿时变成惊悚。整齐的驻地此刻一片混乱,一只异种突袭了他们的营地。
温冉无法形容他的模样,像是生物,又像是会动的噩梦,
温冉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他可以关门吗?
下一刻,一只尖厉的爪子就撕开了宿舍的门,纯钢实心的门在它手里好像一张纸,撕拉几下就成了碎片。
嘎!嘎!
鸟类刺耳的叫声从一只四脚毛皮动物嘴里发出,
温冉眼眶一红,非常想哭。
“阿冉!”
伴着关益之尖叫的声音,那只尖厉的爪子伸张温冉,
砰!砰砰砰!一连串枪声,
这只动物的脑浆在温冉眼前迸开,腥臭的糊状物溅了温冉满头满脸,差点儿把他直接熏晕过去。
场面一度安静,许久以后,温冉缓慢地抬起手抹了一下脸,露出两只眼睛。
贺长风站在门口瞪着他,匪夷所思,“连躲都不会吗?”
他摇了摇头,评价温冉,“蠢到家了。”
温冉默不作声,从糊状物里艰难地拔出脚,悄悄走到贺长风背后。
啊呀,关益之惊呼一声。
温冉一巴掌糊上了贺长风的脸,不重,只是为了给他分享一些气味,
贺长风倒是反应平静,只是有点儿无奈,这薄脸皮的医生也太记仇,
“阿冉,我救了你。”他提醒他。
两个人面对面的站着,贺长风的声音传近温冉耳朵里,低低的,叫他心头莫名一震。
这只异种级别并不高,温冉是唯一的受害者,一晚上洗了整整十六遍澡。但他和关益之的宿舍被破坏的不能再住。
温冉和关益之一夜没睡,把东西搬去医务室,打算在那儿将就几天。
天微微亮,一群士兵经过医务室,温冉发现他们都换上了登山装备,还带着枪。
“你们干嘛去。”温冉奇怪地问。
老典一抬枪身,霸气道,“昨天跑了一只,去灭了它。”
于是,接下来一整天,温冉和关益之都待在山下,忧心忡忡地等。
没到下午,一个士兵混身是血的滚下山,刚抓住温冉的裤腿就没了呼吸。
温冉忍着难过检查他的身体,结果发现大量的撕咬伤,
关益之望望山顶,
“他们出事了,”他望向温冉,肯定道,“我要上去。”
“我也去。”温冉立刻就说。
他强硬的态度让关益之知道自己不可能拒绝他,于是他点了点头说,“好。”
驻地的士兵都去了雪山,关益之带着温冉回到营地,向十一区指挥中心发消息说明情况并求救,
消息刚发出去,通讯就被中断,关益之心里一凉,这说明整个十一区都受到了袭击。
然而他立刻就冷静下来,捡出两套登山装备给温冉,又临时速成温冉学会射击。
关益之用握手术刀的手握着枪,镇定的情绪,让温冉扑通扑通的心也逐渐冷静了下午。
十一区雪山终年积雪不化,温冉看着白茫茫的雪,茫然无措。
“这边,”关益之看着山道边的几颗松树说,向温冉解释了一句,“他们留了记号。”
两个人匆匆穿行,关益之突然弯下腰,猛地咳嗽起来,嘴唇苍白,
温冉连忙给他吸氧,又解下他的药箱背在自己身上,关益之半靠着一颗树坐下,突然对着温冉喊,
“泡…阿冉…阿冉…”
他的声音太虚弱,温冉压根听不清,凑近他大声喊,“你说什么!”
“跑!”
关益之猛地将温冉一推,
嘎!
一只尖利的爪插进树干里,长毛的四脚动物用全黑的眼珠盯住温冉。
温冉滚到雪地上,心一横,拎起背包对着它的脑袋拍过去,爆发的力量竟然把那硕大的脑袋打的一偏。
趁着这空当,温冉拽住关益之一条腿,使出全身的力气,拖着他滚下了一个斜坡。
松针戳破温冉的登山服,他睁不开眼睛,
一个陡坡,关益之卡在边缘,温冉的身体却飞出去坠进一个雪坑,整个身体顿时被淹没,冰凉的雪灌进他的鼻腔,像被水淹没,短短十几秒就让他感到窒息。
“阿冉…、阿冉…阿冉!”
关益之惊恐的叫声传进温冉的耳朵,
救我…救救我…
温冉想喊他,但他发不出声音。
一片白雪的海掩埋他的声音,一点点地夺走他的呼吸。他最后的知觉逐渐消失,
忽然间,一点点温热,温冉感觉到有人揪住他的腿,用蛮力把他倒拔了出来,
脱离重力的一瞬间,那个人向后一倒,带着他一起滚到雪地上。温冉拼命向他望去一眼,骤然间,心脏重重一跳。
“贺长风…”
他说完,晕了过去。
不久之后,
“阿冉,阿冉…”
关益之轻轻晃醒温冉,声音又抱歉又委屈,“我腿麻了…”
温冉顿时清醒,看看四周,他竟然躺在行军床上?
关益之微微笑了笑,“我们在银塔里。”
温冉哦了身,忽然发现自己被关益之抱着,连忙坐起来,
关益之捶捶被温冉枕麻的腿,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你刚刚…太冷。”
刚才他们轮流把温冉背上来,温冉冻的吓人,他们又没有其他办法,一群糙人想来想去,觉得关益之和他关系最好,就让他抱着温冉。
老典躺在旁边,钦佩地看着温冉和关益之,他被那东西挠了一道,伤口感染,这两人送上来的药帮了大忙,
“阿冉,喝点儿,暖和。”
老典豪起的递给温冉一个酒壶,
温冉拧开嗅嗅,冲鼻子的酒味让他立刻皱了皱鼻子,但他确实冷,闭着眼睛灌了一口,
烈酒烧下喉咙,温冉表情古怪,烧了半天才发出声音,“好难喝。”
老典哈哈大笑,笑着冲他嚷,“不识货,老子好不容易搞到的伏特加。”
温冉小声反驳,“那也难喝。”
他把酒壶重新拧好丢向老典,酒壶抛出一道孤,在半空被人接住,
走进来的贺长风拧开酒壶灌了一大口,心疼的老典拍着大腿喊,“给我留点!”
贺长风给老典留了一点,然后他走过去坐到温冉旁边,
他看着温冉,脸上难得不是嫌弃他没用的表情。
“做的不错。”贺长风说,轻飘飘的口气。
温冉心里一暖,想了想,还是问,“那么多雪坑,你怎么知道…我在那儿?”
贺长风直视着温冉,许久,他低下头,说,“我听得见风。”
“风?”温冉有些怔,自己当时埋在雪里,哪儿来的风?
然而贺长风忽然伸过手在他的鼻尖点了一下。
温冉呼吸一滞,贺长风的声音,很轻地吹过他耳畔,
“有风,我就能感受到你。”
…………
这次只有几只异种混进十一区,造成的混乱很快平息下来,温冉偷偷打发掉俞白林派来来接他的人,依然待在驻地里。
几天后的一个早上,温冉正在给一个士兵换药,一个人忽然跑进医务室,温冉连忙放下手里的药迎上去,
来的人是珍珠,满脸是泪,惊慌失措地拽住温冉,“关益之呢?”
“他出去了,怎么了珍珠?”
温冉说完,女孩一下哭出声,温冉不知所措,只好先打发那个士兵出去,拉着她到椅子上坐下,挠着头说,“珍珠,你先别哭,要不我去找关益之回来?”
女孩捂着脸,拼命摇头,
温冉看她这幅模样,又糊涂又担心,珍珠不是娇气的性子,必定是发生了什么才会让她哭成这样。
忽然间,一种熟悉的气味钻进他的鼻腔,温冉瞬间愣住,那是治疗师所特有的费洛蒙的气味。
这女孩竟然是个治疗师,只是级别并不高,才会泄露了气味让他发现。
驻地有几个异能者身份的士兵,为了以防万一,温冉立刻关上医疗室的门,拽起正在哭泣的珍珠,把她带到存到药品的隔间,又把窗户拉下来锁紧,
一口气做完这一切,温冉放下心,回过头去看珍珠,女孩竟然拿起一只注射器对着他,眼神警惕,仿佛落进陷阱的动物,
温冉一巴掌抚住额头,口气无奈,“珍珠,你想多了,关益之会杀了我。”
“我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但是你先待在这儿,等关益之回来你们两个再聊,放心,我不会让别人进来。”
为了表示诚意,温冉举起两只手,慢慢从门口退出去。
随着两人间的距离越来越远,女孩紧盯着温冉的眼神逐渐松动,最后竟然蹲下去,伤心地哭了起来,
“对不起,阿冉,我,我,对不起…”
温冉听着她哭,头都大了,今天医务室就他一个医生,珍珠的哭声要是传出去,他还要不要做人了。
正打算旱鸭子下水劝上这女孩几句,隔间门突然被推开,温冉一瞬间贴到墙根证明自己的清白,谁知道来人根本不看他,直接冲着女孩面前紧紧抱住她。
温冉看的楞神,贺长风站在门边对他打了个手势,他赶紧溜了出去。
贺长风一路把温冉带出去,脸色阴沉,一句话也不说,一旁的老典也是差不多的表情。
等这两人终于停下,温冉叹了口气,“不是我,我什么也没干,真的,她一进来就哭。”
我冤枉死了…
“我知道,”贺长风把烟往地上一扔,直视前方,“是那几个王八蛋。”
前方几个穿工作制服的王八蛋正在朝他们走过来,
领头的瘦长脸拿出一份公文,以公事公办的口气开腔,“我们是管理处的人,正在找一名私逃的治疗师,女性,22岁,D级别,这是她的所有信息,希望你们配合。”
老典接过公文,拖着长长的腔调回话,“我们一定配合。”
瘦长脸熟视无睹,公式化的笑笑,视线越过老典扫向一旁穿白大褂的温冉,脸上带上几份意味不明,再次开腔,“听说她和你们驻地的一位军医已经谈婚论嫁,不知道是不是…”
“这位啊?”老典扬高了点声音,“这位可不是,他是第一区派下来的医生,叫温冉。”
他故意加重第一区三个字,瘦长脸立刻恭敬起来,腾出两只手来和温冉握手,“原来是温医生,您好。”
“哎…欸!您好。”温冉的声音有些不太自然,刚才贺长风在背后掐他了一把,他对别人的突然触碰一向反应大,差点就直接叫出来,
但是他反应也快,迅速领悟到那两人让他拖住瘦长脸的意图,几个工作人员搜查驻地的时候,他就跟在瘦长脸身边,硬着头皮问东问西地拖时间,
然而再怎么拖延,到中午,一行人还是查到医务室,瘦长脸指派一个助手去推开隔间的门,
温冉默默祈祷关益之把已经把他的珍珠藏好,好在门被打开,只有置物架上的一堆瓶瓶罐罐。
助手又进去仔细检查了一遍,肯定的摇头,“曹主任,没有。”
曹宽摆摆手示意他回来,转身正往医疗室外面走,突然皱起鼻子,嗅了几下,神情一变,“什么味道?”
温冉心里一咯噔,珍珠那点儿费洛蒙的气味已经散掉,但她常年带花,身上的花香完全掩盖不住,
眼看那几个人神情严肃起来,温冉把心一横,冲着曹宽喊,“是我!我…我用了香水,”
他刚才和珍珠待在一块儿,身上还真沾了点香气,模样又是一副小白脸的长相,曹宽虽然吃惊,却立刻就打消了怀疑,
“温医生,您还真是个讲究人啊。”
曹宽古怪的笑笑,离开医疗室的时候,不经意地碰了一下温冉的手
黏腻的目光恶心的温冉恨不得当场抽他一巴掌,硬生生忍下这口气把这帮人送走,贺长风又是一句话都不说,闷头就往训练场走,气的温冉在背后骂他,踢起一地飞土,
老典叹着他安慰他,“阿冉,算了,你不知道我们碰到了什么事情。”
地上攒起一堆烟头以后,温冉知道了他们碰到的事情。
那是一件和他有关又无关的事情。
因为治疗师的数量太少,联盟十一个区一直建立有疏导中心,里面有治疗师可以为异能者进行安抚。
当这项私密又危险的行为变成公开,脑子正常的治疗师没人愿意接受,因此,每一年,管理处会强制抽人进入疏导中心。
这是跟温冉有关的部分,但当他的检测结果显示为s级的那一刻,他便超脱于这项规定之外。
从那一刻起,温冉注定只有一个去处,顶级异能者的身边。
他,冉河星,温诺…
他们进入抚育院的幸运儿,称呼疏导中心为………
“那个地方。”
珍珠,即将进入“那个地方。”
那个地方到底是怎样的,从来没有人和温冉提过,仿佛有意建造一道高墙将他们隔离,但老典轻轻的一番话,让这面高墙岌岌可危,
名义上,联盟管理处向各区下达一样的治疗师征集要求数目,私下里,却有各种各样的操作手段,
威逼,利诱,有的下区甚至主动拿名额向上区开价,你情我愿,其乐融融。
那个叫珍珠的女孩不是唯一被牺牲的筹码。温冉再也没有见过她,关益之也不知所踪。
他去问了贺长风好几次,贺长风次次闷不做声,直到老典一句话,“阿冉,你下个月就走了。”
温冉如梦初醒。
深夜里,驻地最隐秘的那条小路经过匆匆的人影,温冉察觉到,却不再过问。
他从未融进这里的风。
某一天半夜,沉闷的脚步声在温冉宿舍门口响起,
这阵子,温冉习惯了半夜出诊,一咕噜爬起来,刚打开门,一个人猛地向前一倾,一头栽倒在他身上。
定睛一看,竟是关益之。
温冉顾不上多想,赶紧把他拖进屋里,到了灯下一看,关益之一身伤痕累累,牙关咬的死紧,两只手也握成拳头。
温冉心里发酸,一边处理他的伤口,一边低低安慰他,“关益之,是我。”
关益之神情恍惚,充血的两只眼睛瞧了他许久,像是才认出他,牙关一松,嘶哑地喊出声,“阿冉。”
紧接着,关益之浑身倏地一抖,掌心张开,一只珍珠耳坠,他握着它,无声痛哭。
天还没亮,温冉坐在那条小路的路口盯着走过来的老典,态度强硬,老典叹了口气,
“起来吧,”他说,“没什么好瞒着你的了。”
他带着温冉穿过小道,走过一片花田,一条河流,尽头一座红砖的小院,绿藤爬满墙壁。
“这是我打算养老的房子,本来想让他们躲一阵子再找机会跑出去,没想到那群王八蛋,那么快就找到这儿了,”
老典指指台阶,神情懊悔,“珍珠那丫头在这儿撞到头,当时就断了气。”
“阿冉,不是我们不愿意告诉你,这事情对你没好处,”
温冉反问他,“对你就有?”
“有,”老典点了点头,嘿嘿一笑,“蹲大牢的好处。”
曹宽再来驻地的时候带了三副手铐,老典、关益之、贺长风,一人一副。
温冉脸色难看,老典安慰他,“没事,我们早就想把这事捅出去了,正好,告他们那群王八蛋。”
温冉勉强挤出笑脸,他不是对人性底线毫无了解的傻子,这件事情由他们告发,那三个人只怕都活不到上法庭。
温冉抬起头,痴迷地望向天际,高原的天空,是他见过最蓝的,却如此脆弱。
登机,飞行,转机。
到达的时候已经到了半夜,专门的人引着温冉走进等候室,宽阔的空间里,静静伫立一个人影。
温冉低下头,嘲弄地想,没有他,自己果然做不成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