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等公民》沧海鱼珠珠

3、银塔

　　翌日清晨，雪山，上山的狭窄小路。
　　雪崩过后的痕迹触目惊心，被积雪压断的云杉横倒在地上，旁边是乱七八糟的岩石。
　　谢犹背上一只大背包，提着一把柴刀开路，一边提醒身后的温冉小心。
　　温冉也背了一只小一点的背包，把自己裹进厚实的登山服里。谢犹每提醒一句，他就轻应一声，知道了。
　　他们的目的地只有一个地方，银塔。
　　两个世纪以前，这场灾难进行到最惨烈的时候，被记载为黑暗时代，到处都是失控的变异生物，所有的文明几乎都成为一片废墟。
　　直到一位先觉者发现一种特殊的东西，它看不见，也摸不着，然而就连再强悍的异种生物也不敢靠近它。
　　那位先觉者把它叫做驱逐波，带领当时的人们在安全区内建成了六座银塔，大规模释放驱逐波。
　　数百年里，六座银塔矗立于尸骸之上，被视为人类永远无法被打败的象征。
　　可是四年前，位于十一安全区的第六座银塔，轰然倒塌了。
　　雪山顶上突然崩裂的刺眼光团，照亮整片天幕，随即传来巨大的爆炸声，冰雪如巨浪倾泻。
　　雪山脚下，一个遍地松林的小镇陷入地底，一千六百居民在睡梦中被淹没，再也没办法醒过来。
　　谢犹抬眼远望，前方是令人迷失的雪原，冰雪的顶端，一座圆形的堡垒。
　　当年银塔倒塌以后，为了避免造成更严重的后果，十一区第一时间用混凝土浇筑了整块基地，把一切都封存了起来。
　　没有生命存在的地方，好像总有点儿萧瑟冷清。不过这冷清也是个好消息，说明他们至少爬到了一半。
　　谢犹望了望，扶着一块岩石站住了脚，“温冉，前面的路不怎么好走了，你说，咱俩要不要加油打个气什么的？”
　　呼呼的风声回应他，
　　“温冉？”
　　谢犹回过头去，温冉两只手都捂上了自己的嘴巴，眼睛瞪得老大，
　　不愿意也用不着这样吧？谢犹不快地想，却见温冉腾出一只手指着地，拼命的点，惊恐万分。
　　谢犹会意，不动声色地低下头，地上原本只有两个影子，此时却多了一个。
　　他心里一跳，很快镇静下来，打了个手势示意温冉安静。
　　那影子慢慢靠近，他低头等待着，等这影子盖住他的时候，回手一刀劈过去。
　　然而他的刀在半空顿了一顿才再次劈下去。
　　那扑咚倒下的影子，赫然是一个人，或者说是一个人的尸体，挺着一个过分庞大的肚子，皮肉颜色青黑，和谢犹刚才扶着的岩石一样。
　　“我靠，吓死我了！”温冉这时才松开嘴，一屁股滑到地上。
　　胆小鬼，谢犹在心里偷笑，走过去拉他。
　　温冉站起来，崩溃地喊，“这什么鬼东西！冰冻丧尸吗？”
　　谢犹正想安慰他两句，却忽然听见温冉惊悚得变了调的声音，“还、还还有…”
　　这回也不用他指点了，四周遍地的岩石乱堆，一个又一个灰蓬蓬的冰冻丧尸，好像突然亮起的路灯那样，悄悄地从石头旁边立起来。
　　温冉一把抱住谢犹，“快，带我飞！立刻！马上！”
　　然而谢犹刚带着温冉飞上去就发现一个问题，雪山空气稀薄，他又不是真正的鸟人，一个人飞还勉勉强强，再拖一个人，压根就飞不动。
　　他往下方观察了一下，这块雪原几百平方米范围内，到处是岩石，每块岩石旁都有好几个冰冻丧尸，静静地站着，抬头望向天空。
　　他们的脸，有的已经枯黄干瘪，有的却还新鲜，身上的衣服都没损坏，甚至看得出临死前的恐怖表情。
　　谢犹减慢了飞行速度，停在半空中，所有的丧尸同时僵硬地转过头盯着他看，牙齿上下抖动，发出咯咯地声音。
　　他们在等，等谢犹精疲力尽，掉下去，成为他们的一员。
　　谢犹一阵恶寒，收回目光去看温冉。
　　温冉顿时惨白了脸，“你、你不会是想丢我下去吧？”
　　谢犹沉默片刻，诚恳地点了头。
　　“你休想！我今天就是死也抱着你一起！”
　　温冉大叫一声，紧闭上眼睛，手脚并用，死死缠住谢犹。
　　谢犹眼看自己的脖子即将再次遭难，连忙解释，“温冉，不是丢你一个人下去！我也去！”
　　温冉斜着眼，狐疑道，“真的？不骗我？”
　　谢犹拼命点头，温冉这才松了点力气，脊背轻轻地发抖。
　　又是虚张声势，
　　谢犹安抚地拍了两下他的背，“温冉，这块地方太大，我们下去解决几个再冲出去。”
　　温冉埋在他胸前，抖得更厉害了。
　　谢犹叹了口气，抚了一下他的头发，“温冉，准备好上前线吧，三…二…！”
　　没有数到一，谢犹找准一个斜坡，急速俯冲而下。
　　疾风刮面，温冉放声痛号，“我不要上前线！我一直待在大后方啊！”
　　哪有让辅助上的啊！
　　于是，谢犹一边拎着柴刀爆丧尸头，一边冲温冉着急而小声地喊，
　　“打头！打头啊！”
　　温冉的声音比他更大，语调无比奔溃，“我在打头！我打不准啊！”
　　一只丧尸扑上来，温冉一甩手，刀飞出去，打歪了丧尸头顶的空气。
　　丧尸微微歪头，呆愣了两秒，再次扑上来，温冉张嘴就要尖叫，却被捂住了嘴，
　　谢犹从他身后伸出脚，一脚踢开丧尸，压低了声音说，“小点声，你想雪崩吗？”
　　温冉使劲儿摇头，看向谢犹的一双眼睛清澈而无助，直叫人觉得可怜。
　　“算了，你跟在我后面。”
　　谢犹嘱咐了温冉一句，提刀冲出去，一把柴刀舞得虎虎生风，硬生生砍出了一条路，见温冉落在后面，又赶紧跑回来扯他。
　　拐个弯，再跑两步，就能突破这片地方，前方茫茫雪原，没有乱石，也没有丧尸…
　　温冉突然猛拽了谢犹一把。
　　谢犹脚下一个急刹，上半身朝后倾斜，顿时破口大骂，“踏马的！”
　　一道冰缝坦然躺在他脚下，像雪原被暴力撕扯之后留下的豁口，深不见底。
　　不可阻挡的惯性带着谢犹一脚踏空，连着拽住他的温冉，一头掉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