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思引》樵渔唱晚

41、念白

　　战场上传来紧急军报，南穹的军队接连失利，伤亡惨重，已经退守阳关，请求援兵。

　　朝中大臣急得团团转，南穹损兵折将，当下已无将领可用，他们纷纷上奏，请水月使率兵出征。

　　君屿见这帮人关键时刻无一人顶用，还推一个伤势未痊的人上战场，他赫然大怒，朝御案挥袖，一摞奏疏被打翻在地。

　　褚洄刚好进来，看到这一幕，从散落的折子中拾起一本，展开略览一遍，抿了下嘴角：“看来这些大臣与我不谋而合。”她向君屿行君臣之礼，“王上，臣愿领兵出征，特来请旨。”

　　君屿担忧道：“不可，你还生着病呢，如何上战场？”

　　一旁的时殷道：“是啊，身中妖毒岂非儿戏，若医治不好，会累及性命的，大王明日上朝定要严厉呵斥这些上书的大臣，无用至极，只顾自己安危，全然不把水月的性命当回事，都该下牢狱。”

　　褚洄想让他们宽心，说道：“我的身体无碍，神力完全可以压制，你们不必太过担心。妖毒岂非一日可解，我总不能因此一直待在王宫养伤，眼瞅着敌军攻入王城吧。我已经把解毒的事交给王姬殿下了，我相信待我凯旋那日，她一定能把解药研制出来，到时皆大欢喜。”

　　君屿问道：“阿褚，可是想到应对之策了？”

　　“擒贼先擒王，只要魔主死了，魔军自然不攻自破。”

　　时殷说：“那魔头厉害的很，你如何杀得了他？”

　　褚洄沉声道：“我救过他，他欠了我一条命，我去向他讨回来。”

　　褚洄出宫点兵，至白虎门时，被时殷叫住，他交给褚洄一样东西，铜盒看起来坚硬无比，还附着了束缚的法术。

　　时殷施法打开，里面还有一道法术的屏障，褚洄看到光膜之下的利器，心不免一颤，是灭魂，上次杀死她的凶刃。

　　时殷道：“王上让我把这个交给你，连九冥最后都是亡于灭魂的重创之下，也定能杀死钟离絮。”

　　褚洄沉默地怔了怔，忽然唤起她心中的疑惑，当时的姬兰雪明显是被人控制了心志，才神识不清地将灭魂捅进她的心口，究竟是谁将灭魂给了他？

　　灭魂跟乾坤镜都是上古遗物、王室的禁物，都因具有逆天的力量被封存起来，能取出的人也只有王室的人。

　　褚洄将东西接过来，“君屿和云水王宫就拜托你了，定要护其周全。”

　　凤鸣山大殿，烛火幽暗，钟离絮扶额小憩，紫炉里萦绕着安神的香雾。

　　古川进来禀报：“尊上，南穹王都那边传来密报，此次率兵支援的是水月使。”

　　钟离絮听到名字，眼睛一亮：“传令下去，此战本尊要亲征。”他想着能见到褚洄，心中生出一丝欢喜。

　　钟离絮离去前，被钟离荷拦下，“我不准你去。”她如今已恢复真实身份。

　　钟离荷不依不饶：“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钟离絮不想理会，钟离荷上去扯住他的手臂，“她是我们的敌人，我命令你……杀了她！”

　　“恕难从命！”钟离絮打开她拽住的手，刚迈出几步，听到钟离荷在身后嘶吼：“他的父亲是我们钟离氏的灭族仇人，你不可以喜欢她……”

　　钟离絮的心在滴血，万箭穿心般的疼痛，这是她们之间的鸿沟，不可平的阻碍，犹如山海所隔，但钟离絮还是选择向她而去。

　　钟离荷愤然，面目全非，怒指钟离絮的背影，“难不成你还想把她带回来做你的妻子吗？”

　　阳关阵前，战旗飞扬，鼓声雷鸣，烽烟弥漫，两军阵前，钟离絮并没有看到褚洄的身影，对面“嗖”地射来一支羽箭。

　　钟离絮凝神的瞬间，飞箭顿然停在他的眼前，箭身上捆了字条，羽箭在手中焚为灰烬，他展开见上面写道：我在无尽海等你。

　　钟离絮瞬间化身一团黑雾，消失在战车上，只留下面面相觑的士兵。

　　山崖陡峭，褚洄伫立，海上升起明月，银辉洒满海面，海风拂过，波光粼粼。

　　钟离絮找到了她，走到她的身边，仿佛这天地间只有他们，在眺望海月交融的景色。

　　褚洄声色平静：“山海的那头是我的家，那是个新世界，心向往之，离家好久了，我想回家了……”

　　钟离絮静静聆听，他不明白褚洄在说什么，只见她的身躯像山一样沉重。

　　“你觉得此间的风景美吗？”褚洄顿了顿：“可在不久的以后便不复存在了，若想留住美景，就只有杀了毁掉这一切的人。”

　　褚洄神色黯然，心道：“我起初很想周全，如今发现是命运使然，我同情你的遭遇，几番不忍，最终山河破碎，生灵涂炭，若杀了你，便能结束这一切，我只有……”厉芒没入心口，鲜血流淌。

　　钟离絮并不意外，因为他就是来赴死的，不管褚洄杀不杀他，他都会把命还给她。

　　褚洄的眼泪簌簌地往下落，违心说：“我不想陪你们玩这个破游戏了，我受够了！”

　　钟离絮吸了一口气，心口撕裂地痛，他淡然道：“如此我们就两清了。”

　　褚洄满脸泪痕，不禁地笑了笑，笑得苦涩哀伤，海风将她的长发吹到身前，额头的碎发随风飘荡。

　　褚洄一步一步地悄然向后，“你不欠我什么，救你的人不是我，不过我这个人从来不欠人情，我会把命赔给你。”语落，足底悬空，整个身体后仰而下。

　　钟离絮立刻飞奔，指尖擦过，扯住的衣袂发出撕裂的声响，褚洄失重地坠落，大风呼啸，如刃割痛皮肤。

　　钟离絮纵身一跃，将坠至半空的褚洄抱进怀里，褚洄呕出黑血，溅到他的衣上，钟离絮一惊，在此之前，褚洄已经服下致命的毒药。

　　生前，我们因仇恨对立，殊途陌路，如今我们死同穴、同归去，再也不分开。

　　两人坠入大海，水花泛起，两个身躯在缓缓下坠，血丝在水中漂浮，生命在一点点地流逝……

　　褚洄有了意识，没有窒息感，她试图先睁一只眼，视线打开，她以为回到了现实，却发现置身在水月使的神像幻境。

　　褚洄环顾四周，既然又回到了这里，就说明她又失败了。

　　九冥都神陨在灭魂之下，无数妖魔想尽办法，都未能复活他，钟离絮不可能例外。

　　头顶的星辰划破苍穹坠落，这个虚空在消失，褚洄看到水月使的身影已经模糊不清，形似一个白色的幻影。

　　褚洄追问：“我明明杀死了钟离絮，为什么南穹还是这个结局？”

　　水月使声音细微：“可能我们都错了……”

　　褚洄震惊：“什么意思？”

　　“我的神力快耗尽了，你只有一次机会了 。”

　　“如今诸事已定，死局难破，我如何解得，你为什么不送我回到最初，或许还有成功的可能。”

　　“若是回溯到最初，我的神力只能支撑一次，一次的风险太大，命运走向无法掌控，我赌不起……”水月使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