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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自由 ...

  •   殷雪照朝远处的天空看去,忽然从记忆里翻出几个人影,正过身问:“除你之外还有谁能制造出‘海晏珠’一般的纸人来?”
      肖铎:“我不知道,大概当初赵家的人都可以吧。”
      江湖传闻魇面瑶台一人不剩,可这么多年过去,出了肖铎兄弟又有赵恭衔,若还有其他后人在世一点也不新鲜。如白近娴一般的纸人还能像人一样不断长大吗?其幼年之时便趁机放在身边,又有什么用心?
      殷雪照陷入沉思,眉头不知不觉皱了起来,以至于肖铎说话,他都没有听见。
      “……继承孟家,改回孟的名字,谁又会信服一个遗孤,说到底还是在受辉夜城控制,又有什么分别。”
      等殷雪照回神只听得最后一句,才想起来辉夜城的事情他还不知道:“茜茜所效,另有他人。况青竹丹枫于此,怎么能说受辉夜城控制。”
      “你还会帮我吗?”
      “你要先帮我。”
      肖铎闻言一滞,随即身体又开始出现穿刺般的疼痛,五脏六腑都似移了位,喉咙被堵住一般,气既进不来也出不去。殷雪照手疾眼快地按住肖铎的手腕输送真气,真气成一股暖流从手臂流向身体,却如温水如冰更激发出他体内的寒气来。见他欲弓腰缓解,殷雪照想也不想点住他,仍往他身体中不住输送真气。
      两股力量在身体中打架,周身都似闭了生门,肖铎只感觉一股热流要从嗓子眼中涌出,哇地吐出一口鲜血,殷雪照看也不看甩出梨火哄来,木制的刀头钉在血中,腾起一点火焰随后熄灭。
      殷雪照点开其穴位,顺手将人扶住,拿出一方白帕按在肖铎嘴边抹掉血迹。
      肖铎看着插在血中的梨火哄,怅然若失:“我还能帮你什么?”
      “解开南声庭的纸戏。在来长京之前,我奉师命前往北方雪山寻找线索,但一无所获。南家近在咫尺,一定知道什么。”
      “什么的线索?”
      “一个是它。”待肖铎接过帕子,殷雪照走出去,拔起梨火哄甩开血迹收刀入腰,“另一个是金线刀。”

      “吃吧,吃吧,再不吃又凉了,那就没那么美味了。你哥该来就会来啦,到时候来了你饿晕过去,又见不到了。”孙子延举着碗筷在冯铮面前,不断唠叨催他吃饭。
      桌上热气腾腾,菜香飘满整个房间。可冯铮就是油盐不进,端着脸抱着手跟块木头板子一样坐在那嘴抿得几乎没了嘴唇。
      “量儿,你也劝一劝,别光自己吃啊。到时候他来问了,难道能脱得了你?”
      “我的任务是保护行露回洞天福地。”洪量儿夹菜吃菜,没有一下停顿。
      “你和行露也没在洞天福地啊!他一会儿来了,你不帮我,那我也不帮你。”孙子延抬起眉毛,往里间看去,东方行露正在里面休息,他二人一来,说没两句话一听殷雪照不在,一个直奔床,一个直奔饭。
      “行露担心师哥而来,我拗不过她,因此折返。行露的脾气,大家都清楚。”
      呦呦呦,又拿行露当挡箭牌,没办法,谁让人家的任务是护送,自己的任务是劝饭呢。孙子延叹口气,又把矛头指向冯铮:“吃点吧,饿死了向谁交代去。”

      肖铎终于现身,冯铮蹭得站起来,差点撞翻孙子延手里的碗,等他后知后觉地朝周围看去,孙子延和洪量儿已悄然消失,冯铮喜悦的心中又是一惧,走进内屋朝床上摸去,人已不见,却有余温。
      冯铮攥紧了拳,咬着牙站在床边。
      肖铎走过来问:“怎么了?算了,咱们长话短说,你答应,为什么?”
      只见冯铮转过身,神色凝重:“大哥,我们到底躲到什么地方才能获得真正的安宁?事情躲是躲不完的,二哥的死让我更加清楚这个道理。别人利用我们,我们如何不能利用别人。我答应在这里做他们的傀儡,可我没失去自己的意识。大哥,我要有一天,我们能获得真正的自由。那要实力、要权利。大哥,你知道刚才这里有几个人吗?算上我,四个,可你开门,他们就像一阵风一样消失了,我要我也能有这样的武功,我要我也能有这样做的底气。”
      肖铎看着冯铮坚定的眼神,握住他的手:“按你想的去做,这也算是一种自由吧。你可以相信殷雪照。”
      冯铮立即不悦,几乎是讽刺了:“怎么,他是你第二个赫连追了。大哥,你能不能不要这样,我们就不能不欠别人的吗?为什么总是叫我低别人一头?”
      肖铎瞧着冯铮仍似之前,悲从中来,怎么能告诉他,自己也许没有更多时间陪他了,接下来的路连他也没有了,能信的只有殷雪照的守信。
      “没叫你低他一头,只是若有困难你就去找他吧。妆花游麟就是落在他手里也比落在辉夜城手里要好得多不是吗?”
      冯铮不说话,面上不显但是心中多少认同这个说法,从身后拿出损柔递给肖铎:“过几天就会安排书院的人和我见面,大哥你知道他们都是些什么人吗?”
      “是书生是医者,总之不是掌权者,只能给你一个名声上的支持,血统上的证明。他们很乐意你现在接手孟家,因为他们仍需要外来支持度过狂病的难关。我还会在书院中待一阵子,还可以传消息给你……阿铮,今后我们再不能兄弟相称了,否则别人会怀疑到你身上来,认为是你起祸长京,计览山已经大致猜到了来龙去脉,再往下就要猜出我是元凶了。”
      “那你一直待在书院吗?”
      “不,为了你,我也要离开长京。自今以后,聚少离多。”
      冯铮面露无助,肖铎十分清楚这种表情,宽慰道:“但愿你功成名就,我有回来的一天。至少我还可以给你写信,到时候‘蝙蝠’会传信给你。”
      冯铮低头,肖铎揽过他来抱住,轻声道:“天涯共此时,我只是躯体没办法陪在你身边。”
      冯铮最后道:“那你说,我原本的名字。”
      肖铎想了一会儿,嘴角牵动:“济如仪年,孟有年。”

      越是往北,天寒地冻,凌波仙馆里只一些松柏还有点瑟缩的绿意,树枝上挂满了白霜,原本水墨画般的一切仿佛都冻上了,内外都透露着一股冷峻。
      “这位是肖铎,曾于长京治疫,或许可以一医南声庭。”殷雪照介绍,肖铎自身后走出拱手行礼。
      南寒山不由叹气:“多谢好意,只是,我们也以为声儿是感上狂病,遣人去长京买了药却无济于事。”
      肖铎道:“让我给令公子仔细查验一番,若真是狂病,定能医治。也不枉殷公子重金请我来这一趟,也全了我不见伤不救的誓言。”
      南夫人暗自用帕子抹了一下脸,面带希冀:“那就有劳大夫了,只是声儿他发狂无时,届时请一定快快离开他身边。”
      南家父母领着二人往后走去,一路众人沉默,肖铎在脑海中反复回忆着殷雪照叮嘱他的细节。

      “若真是狂病,你只控得纸戏随血从口出,然后拿帕子接住,万不能叫南家人知道是纸戏。届时不仅不承情,反而落罪。”
      北方已经落了雪,肖铎跟在殷雪照身后,踩着他的脚印往前走,一团白气比“知道了”先出口。
      “很冷吗?”殷雪照转过头来,看着裹得几乎成一团绒的肖铎,拉过他的手腕,将真气传了过去,“丹羽立彤正直归正直,但最是护短,你一定没听过,我都没想过要防备南声庭。”
      肖铎感受着自己身体逐渐暖起来,说道:“妆花游麟和丹羽立彤有过节,我下意识担心他们翻脸。”
      殷雪照笑了一下:“这真奇了,让你能下意识防备的过节,我却一点也没听说。”
      “我那时候还小,只是偶然听父母讨论说,‘不仅没得到丹羽立彤南家的帮助,反而惹了他们不快,这下子更四面楚歌了’,大概是这个意思吧。”
      “就一句话?”
      “后来我见识到了,什么叫丹羽立彤,血染上他们的衣衫,脚下亦是血泊,那是我离开家之前看到的最后的画面。”
      殷雪照往上走的脚顿住,转头看向肖铎。肖铎抬头对上一双惊讶的眼睛,平静地笑道:“杀我们的又何止他一家,我早就放下了。”
      肖铎待要再往上走,殷雪照不动随后往山下走去,一拉肖铎也不动,肖铎笑笑:“我知道你自己也能取出来,走吧。”

      只见南声庭被粗重的锁链锁着,已不似之前容光焕发。南声庭闻声抬起头来,虚弱地朝爹妈问了好,瞧见殷雪照笑道:“殷大哥,你来瞧我了?真巧,我现在清醒着。”
      殷雪照有一丝动容,上前道:“我带着大夫来治你了,明天也许你就能和以前一样了。”
      南声庭笑低了头:“我信你。可要是治不好,你就快点离开我周围。”
      殷雪照朝肖铎看去,看见他冲自己点点头后撤步退后。
      肖铎为南声庭号脉,又看了看他的嘴巴眼睛,最后在药箱中取出几枚药丸喂给南声庭吃了。殷雪照上前,握住南声庭的左手腕闭目输气,南家不知所行为何,只一颗心吊起来地看着他二人的举动。
      南声庭就是关不住的话匣子,殷雪照只捡一些无关紧要的有一句无一句地回他。
      忽然南声庭哇地吐出一口鲜血,肖铎面色一喜,拿出手帕来将南声庭嘴角的血迹仔细擦掉,随之南声庭又呕出的一口鲜血也尽数给擦掉了。
      肖铎朝南寒山父母一揖:“恭喜两位,只待殷公子为令郎疏通错乱的经脉,配这药丸便可大好了。”

      回到厅堂,南寒山夫妇对其万分感谢,南寒山道:“小女为人掳去,幸得东方姑娘重伤贼人,提供线索,才捡得一命。犬子又蒙两位救治,实不知如何报答。此后两位若有难处,尽可以来我凌波仙馆,定鼎力相助。这是我南家万灵药森罗柏香丹,请你收受,莫要推辞,至少为了东方姑娘。”
      “恭敬不如从命。那个姓丛的,捉到没?”
      “凌波仙馆与晓梦山庄,世交百年,哪想一朝只剩丹羽。唉,祁南两家所传皆为克制冼星教,既然丛海喜之病靠蒹葭白露丹和繁红迷芳曲缓解,那他所练的《六亥胜功》一定取自冼星教。我想那也不是缓解,而是散功。”
      “冼星教?散功?那为什么他还能更上一层?”殷雪照问道。
      “那我也不太清楚。听他所言,若无缓解则会血凝而亡,冼星教不可能会有这明显有缺的武功。冼星教在那片雪山之中,晓梦与凌波在两山之上,把守雪山要道,祖训皆是看守冼星,防其祸人。如此恶境如何活人,恐怕早已在历史中化作雪花了吧……我能知道这些,也都是因为我家传有‘冼星教’的记载。”南寒山瞧出殷雪照的怀疑,笑着解答。
      殷雪照心中一动,一点小人之心顿时烟消云散,再不犹豫,抱拳道:“南前辈,此来还有一事相询,不知是否知道一处叫‘梧桐林’的地方。”
      “此去向北,群山之间便有一处梧桐林,据说是冼星教入口之处,只是我也不知具体方位于何处。”
      殷雪照又道:“那是否能一观这冼星教的记载。”
      南寒山点点头:“自然,只是今日为救犬子,二位颇费神劳力,请两位在府中稍作休息,我也好叫仆人将书为两位找出来。来日方长,二位尽可仔细查阅。”

      翌日,书册果然送来,二人房中炭火十足,暖洋洋的令人昏睡。殷雪照看来看去,这哪里是记载,分明就是某人的日记。
      “腊月十二,雪,又雪,食八宝,料雪山中无此谷物。”
      “六月十七,花开甚好,朦胧之中又忆旧时堂下花,始悟物是人非。”
      殷雪照看了一册又一册,其中对这梧桐林提及少之又少,言辞之中对冼星教既含关切又有恼恨。
      “无此谷物……你到底是关心他吃不到,还是庆幸他吃不到。”殷雪照心中正纳罕之际,肖铎将一册递过来,手指点在一处,只见册上写道:“四月三十,乍见一片梧桐林,其貌甚诡,合八卦,不宜入。”
      肖铎估摸着殷雪照已经读完,往后翻了一翻又点出其中一处:“七月初三,吁,梧桐林,小儿把戏,前呼后应,左右为难,兹不知地也不知天,上天遁地何所难。”
      肖铎斟酌着道:“是不是说这梧桐林和寻常梧桐不一样,而且其位置是根据八卦方位栽种的?”
      只可惜,殷雪照看着肖铎的点在纸上的手走了神,一句也没听进去。直到肖铎喊了几声,才拿着书走出屋子看起来。
      只可惜之后再无有关梧桐林的记载。南声庭一天好过一天,这日二人又在藏书阁中,肖铎不禁说道:“看来是纸。”
      殷雪照并不抬头,只做了个“嘘”的嘴型:“南声庭好了,也快过年了,你到哪去?”
      “我没地方去,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有冯铮可以团聚。”
      肖铎的眼睛亮起来,殷雪照接着道:“反对的声音已然杀掉,他在那儿只会越站越稳。”
      “多谢你。”肖铎又翻过一页,“如果没有你,我不知现在会是怎样。”
      殷雪照待要说话,门忽的打开,南声庭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进来,高兴道:“大哥接到盈盈了,过几天就要回来了。谢天谢地,父母大悦,不然我到现在还不能来找你们道谢,多谢多谢。”
      南声庭朝二人各自一揖,速度之快肖铎甚至来不及阻拦,直起腰来后又将身后一画卷递给起身的肖铎:“我知道你们要去雪山,这几天特意在房中临摹了两幅雪山地图赠与两位。不过那片雪山极其危险,你们去那里做什么?”
      “据说雪山中有一梧桐林,林里奇珍异宝,灵丹妙药无数,我实在是好奇。”肖铎将地图展开铺在桌上,地图以祁南两家为最南端,画着绵延不绝的雪山以及模糊不清的雪路。
      “不是我画技太差啊,原图就是这样的,我绝对足金还原。你们什么时候去,现在已经入九那绝对不可。明年立夏差不多,到时候我跟你们一起去,好不好?”南声庭满腔热情,亮着眼睛看着两人。
      肖铎适时道:“此去凶险,南公子不必如此。”
      南声庭有点不好意思道:“我不是全为了报你们的恩,你们可知谁救了盈盈?是飞凤宝相的荣欢奕,丛霖掳去了我妹妹一直逃到了岚州,在重伤的情况下从北边一直逃到岚州。因着这点,父亲决定去雪山寻丛家,到时候肯定又带大哥不带我,所以到时候你们若去带带我。”
      殷雪照了然,他这全是好玩没半点忧虑,吃了一堑也不长一智,将手中的地图合上道:“的确凶险,不去了。”
      此话一出,那两人均看向他,殷雪照一片平常,拿起茶杯来喝茶。
      “真不去了?”南声庭奇怪夹杂着失望,转头去看肖铎,“真不去了?”
      肖铎“呃”了一声,点点头。
      南声庭一下子没了精神,瘫倒在桌上,长叹了一口气,整个脸贴在桌子上闷声闷气地问:“你们找什么?我帮你们找。”说完随手拿起一本书,展开立在自己脑袋前,缓慢地抬起头来看,吸了吸鼻子。
      房中又复宁静,只是翻书声中夹杂了太多的叹息。
      又一声后,肖铎合上书,斟酌着说道:“南公子大病初愈还是多休息的好。”
      “我没事,就是想着经此几事,未来有几年我都不能出家门了,有点哀怨。”南声庭说完又是一声叹息。

      白日还好过些,不用冯铮自己动嘴,鹿霭书院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自己就会舌战群儒,用听不懂的名词和经典将一些记不住名字和脸面的人说走。只是到了这夜里……
      “我说这里合该这样练!”
      即使再美妙的声音每天在你想要凝神阅读学习之时也是呕哑嘲哳难为听。室内灯火亮堂,冯铮坐在案桌后,翻阅着鹿霭书院送来的文书,两边早已堆砌不下,地上也散落不少。
      “根据心法,这句是虚晃。”
      东方行露不可思议地咦了一声,跑到案下的一堆书旁,翻找了起来,边找边嘀咕:“我当时明明记得……”
      地上早乱成一推,那本小小的秘籍不知藏去了哪里,东方行露向来耐心极少,重伤初愈,不一会儿便倒头一躺,枕在了书上:“喂,孟有年,你已经看了很久了,什么时候能学会啊?”
      对外已经改名为孟有年的冯铮,此刻面色如常地看过最后一页将书放在左手侧,又去拿另一本没看过的。他当然听到了,但他就是不想回答,妆花游麟的武功秘籍,被叫洪量儿的人送来,里面通篇小篆书写,莫说晦涩难懂,字他甚至都无法全部识下来。之后这两人以保护之名在他身周,每晚都来此似是在修习什么武功。
      哈!那还用多想吗?肯定是洪量儿送来的这武功了。冯铮想到这不禁心中生恨,如今他读也读不懂,怎么修习也赶不上,何谈其他。
      “孟有年,孟有年!你哑巴啦?”东方行露坐起来将他面前堆得小山般的书籍推倒,其中一些自然不免砸在冯铮身上,“师哥交代我们要做你的人肉桩子到能过上百招。你介天看这些长了霉的废纸,孟有年,我有生之年还能看到你学成吗?”
      冯铮额头青筋直跳,心中不停提醒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强行扯出一个笑道:“我天资愚钝,自比不过姐姐,不如你们教教我?”
      东方行露噗呲一笑:“我们怎么能教你?难道你要拜我们为师父吗?不学妆花游麟的武功啦?”
      冯铮瞧着东方行露的一派神情,真似全无伪装,教他心中动摇了一下,随即又狠加防备,状似无意地将手中书翻过一页:“你们学会了教教我,岂不更快。”
      “万万不可。”一直静默的孙子延突然插口,双手作礼,“妆花游麟的秘籍,我们怎能修习,孟公子若有旁的,我二人定当竭力相助。只是这方面,请莫要再提。”
      冯铮只觉恶心,刚想冲口一句“怎能修习,那你们刚才练的是什么!”一道黑影滑入屋中,从屋顶倒悬而下,接着一封信稳稳地落在案前。只见封面上的花押乃是一枚少了舌的大铃,是肖铎的来信。
      洪量儿道:“若有回信,于天明之前交与我。”
      东方行露在一旁早就按捺不住要询问情况,见洪量儿将正经话说完,待要上去说话,孙子延将人拉住,先向冯铮道:“夜已深,孟公子还要回信,我们先不打扰了。”
      看着三人一齐出去,冯铮的肩膀微微地放松了下去,打开信来,上书道:“一切安好,不日将返京共度新年,务必谨慎行事,莫好胜逞强。”

      东方行露还没来得及向洪量儿询问殷雪照的情况,孙子延率先一步朝洪量儿告东方行露的状:“坏了!孟有年怀疑我们偷看了他家的秘籍还在他面前堂而皇之地修习!都怪行露非要在他面前练青竹教给你的那套治伤的功。”
      东方行露辩道:“长了眼睛都能看出我练的不是吧!”
      孙子延眼珠都要瞪出来,摊出的手猛下:“他长了但就是看不出来,不然他也不会说那种话了。”
      “他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们这几日不知给他挡了多少暗箭,再说我哪有非去他面前练,又没坏人来,我不练做什么呢?我不爱看那发霉的书。”东方行露也委屈,明明做了很多辛苦的事情,没有谢怎么还有怨,简直是不讲理。
      洪量儿从怀中拿出一瓷瓶来交给东方行露:“这是雪照要我交给你的。”
      东方行露接过,笑道:“是森罗柏香丸,人都好了吧?”
      洪量儿点点头,又对孙子延道:“他爱怎么想就怎么想,我们不是给他当下属的,犯不着。”

      华镜一向甩手掌柜,底下人也都习惯了自己拿捏分寸。冯铮上手一应事务,虽不适应但总归不难,又有一众蝙蝠里应外合,长京在难得的祥和之中过了一个年。
      肖铎始终藏在密道之中,这叫他有空闲时间将母亲留下来的修缮完整。就算是狗尾续貂,也是他尽力的结果了,通道中无日月,无冬夏,时间仿佛在此间停滞,留在了最好的时候。
      散发着橙色荧光的瓢虫,在翠绿的枝叶中飞出落在肖铎的指间,振翅间颜色逐渐消退,是有人来了。
      肖铎坐下来将火升上,煮水烹茶,茶香溢出之时一只蜻蜓飞过来落在茶盏之上,殷雪照的身影从黑暗中浮现出来,皱着眉头挥去身边星星点点的瓢虫:“你做这些干什么?”
      肖铎做了个请的手势,将一只瓢虫送到殷雪照的眼前:“当然是为了预警。瞧它的花纹,两片斑点说明这里有两个人。”
      茶已经递到面前,殷雪照坐下来,看着茶碗旁如肖铎描述的乖巧瓢虫,心中又升起异样来:“做这么精细,只用一次不可惜吗?”
      “能叫阿铮稍微感受到父母之爱,怎么会可惜。”
      等到肖铎在此过去冬日,这条通道就会被封死,连带着其父母之坟将永埋于尘土之下。
      肖铎看着殷雪照端起茶碗来,呼去上面的热气,微微抿了一口。一举一动清晰又连贯,再也不会在他眼中不停模糊变换。其实很早他就能看到了,只是仍控制不住再去确认一遍。
      在殷雪照询问的眼神中,他道:“我尝过奢靡的滋味,同样也过过朝不保夕的日子,好的差的我都不要,我只要这样普通的,日复一日的生活。”
      殷雪照放下茶碗,打量起四周来,将四壁上的一草一木,一笔一划都看过了,微微笑了一下点点头:“的确。”
      父母之爱,亲人之情,虽然暗无天日,可这是多么明晃晃的爱。
      肖铎见殷雪照仍看着四壁,也顺着他的目光在墙壁上逡巡,直到两人的眼神碰上又逃开,沉默中停滞。直到一阵撕纸声响,墙上的藤蔓荡了下来,肖铎赶忙起身去扶住,边整理边道:“还是不牢固,我叫阿铮送点木板钉子过来。”
      些微的触感转瞬即逝手就被拉下来,藤蔓刚要坠落便被钉了回去。
      雪蜻蜓带着藤蔓飞进墙壁,只留一对翅膀在外,真如一只蜻蜓停在上面。
      肖铎低头道谢,夹在殷雪照与墙壁之间一直没动,还是殷雪照先后撤一步,肖铎才转过身来问他:“不烧掉这里也可以,”

      殷雪照胸口起伏了一下,转身就离开,直走到拐角才道:“天冷就回去,春天再出来。”

      冬去春来,旧枝抽新芽,新芽变繁花。
      肖铎与殷雪照并肩走着,一路上不发一言,直路过一面泼蕊墙,玉佩中的蜻蜓又飞出,落在泼蕊墙上密密匝匝的枝干上,二人相视一眼,肖铎忙道:“我从不知道。”
      殷雪照抽出梨火哄来,刀尖顶向蜻蜓停落的枝干,惊飞了蜻蜓却什么也没有发生。
      一定有问题但不是纸戏。
      殷雪照正疑之际,腰间的木筒传来异动,只见木筒盖子被撞地落地,一群蚂蚁般的飞虫冲出瞬间就钻进泼蕊墙的枝叶之中。先是一个小点,只见其中隐约是刻凿的字迹,似是一个小篆书写的“寿”字,随着枝条一点点被削掉,隐藏其后的文字显现出来。
      “若得中寿,树盖擎天。”
      枝条尽数落下,墙上出现整齐的刻字。横八字、竖八字,横能诵、竖能读,字字诛心、锋利至极。
      殷雪照上前,摸着刻凿的痕迹,心下一片冰冷。
      肖铎走到他身侧,说出二人的心里话:“看来被它所养育的后人杀死是这里的命运。”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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