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我许愿》依情冰

2、文野（一）

　　不知过去多久，明再次听到了一个声音，那是比上次还要热烈的愿望。
　　对方在需要他。
　　那似乎是一个比人类更为重要，不对，ta也是个…人？
　　分不清。
　　无所谓，他现在就会去那个地方，到时候就会知道。
　　回到雷钵街，坐在比他还要高大的巨石边，明背靠在上面，蜷缩着，用手抱着腿。
　　这是第二天，他需要等待。
　　垂着脑袋，地面除了泥土就是人类活动的痕迹，这和他最初爬出的地方并不一样，不，或许那里现在也和这里一样，不断有人入住离开。
　　雷钵街看不到海，因为是个地势低洼的城市，远远看去像是缩在地面里的大洞。
　　眼前多出了一个黑乎乎的东西。
　　明顺着那个东西往上看去，拿着那黑乎乎东西的是个有着橙色发色的少年。
　　“吃面包吗？”
　　对方脸上布满灰尘，和他现在一样，因为要赶路，他浑身脏兮兮的。
　　不过，这是实现愿望的过程吗？
　　明没有接，如果不是愿望，这就算是人类对他的帮助，不应该去接受。
　　“如果这是你的愿望的话。”
　　“哈？”
　　一个白发少年走过来，对方想要碰触他，那不可能，不可能如他所希望的那样，明微微侧身躲开了白发少年伸过来的手。
　　“别得寸进尺啊，小子，要不是看你可怜，我们才不会分你面包。”
　　可怜？
　　明从面前之人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模样，风尘仆仆，脸色苍白，和以往也差不多。
　　“我不可怜。”他这么说道，这似乎是个笑话，让那白发少年笑的颤抖。
　　“哈哈哈哈，你真有意思，小鬼。”
　　“我不是小鬼。”
　　“哈哈哈，是吗？小鬼才会说自己不是小鬼。”白发少年说着拉了一把旁边的橙发少年“中也，你说他是不是小鬼。”
　　明沉默了一下，看向站在旁边那个橙发少年，说少年也不准确，他看起来也就10岁左右。
　　有种熟悉的感觉，对这个…人类？
　　明观察着这个人类，看着他和旁边的白发少年说着什么。
　　‘甲二五八番。’
　　‘实验体。’
　　‘甲一十六番。’
　　突然出现在意识中的声音，让明不自觉的捂住头，向后退去。
　　恍惚间好像看到一个穿着白色大褂的人影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其中有个人拿着一张纸，对着他说。
　　【我的愿望是——】
　　“喂，你还好吗？”
　　被人拉住了，是那个橙发的男孩，第一次，有人碰触到他，很温暖，很熟悉，不讨厌。
　　原来他不讨厌人类靠近自己。
　　明抬头看向两人，伸手去触碰那个黑乎乎的面包，没有用什么力就从中也手里拿过面包。
　　这是第一次，他从人类那里获得了帮助。
　　“是饿傻了吗？小鬼。”旁边那个白发少年嘁了一声，拉住没有拿面包的手将他拉起，少年面上没什么表情，“真是麻烦，算了，看你这么可怜，加入我们吧。”
　　不知为何，明缩了一下肩膀，依旧温暖的感觉，但是不熟悉，有点可怕，但…不应该躲开。
　　这是他接受人类帮助的代价。
　　“我们是少年自卫团，羊，看你这样，是被抛弃了吧，那些大人…哼，早晚有一天我会让羊的大家吃饱，住的地方也干干净净…”
　　“我叫白濑，他叫中原中也，你叫什么？”
　　明沉默了一下，这并不是第一次有人询问他的名字，但是他以前从未想过和人类互换名字，也不在意人类的名字，只以发色瞳孔区分人类。
　　应该说自己的名字吗？
　　“明。”
　　“恩？单字吗？”中也问道。
　　“对，我叫明。”
　　白濑对他说了很多，中也偶尔会插一句话，明能回答的都回答了，不知道怎么回答的就沉默以对，他跟着他们走着，被白濑一直拉着的手，温暖从手心里传来。
　　来源于中也的愿望大概又是一个长期愿望，因为他听清了，但这个愿望不能立刻实现。
　　他手上拿着那块面包，亦步亦趋的跟着他们，中也突然回头看他，那双湛蓝色的眼睛倒映着他的容貌，他看不明白那眼底的情绪，但他听清了对方轻轻说出的话。
　　“快吃吧，没事了。”
　　陌生的情绪包裹了他，明眨了眨眼，突然就笑了。
　　“谢谢你，我会完成你的愿望。”
　　“你这小鬼，给你吃，还说是完成别人的愿望。”白濑嚷嚷道“我真的讨厌你这种性格的人，但不知道为什么，我见你第一眼就想对你好，越看你，越喜欢。”
　　“真是奇怪。”
　　喜欢。
　　每一个人类见他都会喜欢他，即使对他充满恶意，也不会憎恨他，没有人可以恨他，即使他们想要他死。
　　他们都会爱他，就算只是看他一眼。
　　血气翻涌，有什么东西顺着嗓子涌出，明捂住嘴，咳嗽起来，肩膀微微缩着，像是想要把身体里的器官全部咳出来般，不间断的咳嗽着。
　　…
　　“如你所愿。”
　　明站在帐篷外，俯视着跪坐在地上的妇人，她怀里抱着一个小孩，看起来不超过3岁，小孩的脸庞由紫转青再转白，片刻后恢复了红润，妇人的脸庞干扁下去。
　　用生命换健康，用未来换未来。
　　他希望对方不要后悔，真心的希望。
　　“明。”
　　回头看向来人，是中也，对方身上的红光散去，双手插兜走到他面前。
　　“完成了吗？”
　　“当然了，我一直在等你。”
　　“嗯。”中也神色温柔，伸手摸了摸明的头，那么自然而然。时间在明身上没有留下痕迹，不管是他的容貌还是他的身高都固定在他诞生的那一刻，原本他比中也要高一点，但是中也在长高，而他却固定在原本的模样。
　　像是将灵魂塞入一个人偶的身体里。
　　这样想着，明产生了恶感，想要呕吐的感觉，但是他面上依然笑着，和中也聊着这次愿望的顺利，中也也带着笑，倾听着他的话，时而附和两句。
　　中也的责任心很强，在成为羊的首领前就保护着所有人，成为首领后也没有改变，守护着所有羊的成员，包括他。
　　他总是奔波于雷钵街各处，完成着不同人的愿望，因为想要更像一个人类，所以明开始学会受伤，学会让他人伤害他。
　　他接受了人类的帮助，就应该接受人类的伤害，这很合理，在愿望完成时，他就是个较为普通的人，有异能力但是不强，明为自己的能力取了一个名字，盲之愿。
　　他不会死亡，相对的他身体会一直不好，明偶尔会咳血到站不起身，虽然不会疼痛，但是身体有的下意识反应都是有的，为此明甚至去了解了一下，一个没有疼痛的人，却有条件反射，这是正常的吗？
　　中也偶尔没事就会跟着他，对方总是担心他，担心他会让自己的身躯受到更多伤害，可他不会死，也不会疼，但他不能说，因为这是不合理的，他是人类，不能高于人类。
　　一开始中也他们并不知道明去做什么，直到有一天他们见到一个人跪在明面前恳求明撤回愿望，他们才知道明的异能力究竟是什么。
　　或许是被那个人镇住了，中也当天晚上便拉着明来到了一个偏僻的地方，他向明询问是否有后遗症，是否会为明带来困扰…他问了明很多，明也一一回答了。
　　“你是因为我的愿望而来的吗？”
　　“是。”
　　“…”
　　中也最后拥抱了一下与他面对面的金发少年，将头抵在对方的肩膀上，用着很低的声音说道“不要勉强自己。”
　　明当时依然笑着回答道“不会勉强，实现人类的愿望会快乐。”
　　快乐是什么，其实明也说不准，但是他既然生来就是为了完成人类的愿望，那么根据他人的说法，向着自己的目标出发是一件快乐的事，那应该是快乐的。
　　中也沉默了一下，他们做了约定。
　　“不去我找不到的地方，不接触特别危险的人，不去实现除我以外羊成员的愿望…”
　　明感到困扰，便听对方继续说道“这是我的愿望。”
　　“并不是，这不是你的愿望。”明否认道，但是这似乎也是任务完成的过程，于是他连忙说道“不过，我会努力做到的。”
　　那天夜色很暗，满天繁星，明暂时无法从景色中得到美感，但是他依然会观摩着各色各样的景色。
　　在他的视线落到了不远处的树干时，轻轻的笑了一下，那里站着一个人，一个白发少年，是白濑。
　　…
　　“港口mafia最近行事很疯狂，你要小心。”中也和明之间隔着一小段距离，自从他当上了首领，就有意和其他人保持距离，并不是说他有了首领的威望，而是他在克制自己，努力做到和每一个成员达成平等的关系。
　　他有一颗赤诚的心，偶尔有时候明也会好奇，如果愿望实现了，对方会后悔吗？会对他产生恶意吗？
　　不过这些并不是他现在要考虑的。
　　“我会减少出行时间的。”他点头答道。
　　就在明和中也说完的第二天，他就被人绑走了，说绑也不正确，明算是自愿跟他们走的，他听到一个很强烈的愿望，强烈到，让他深感恐惧，却必须前往。
　　也因为，这是第一个主动寻找他的人类，他实现人类愿望这种事，往大往小说都不是一个简单的能力，但是曾经没有人在他彻底离开或者遇到他前找过他，因为这是他的能力。
　　他会让大部分人将他的能力合理化，就算他们听到，就算他们再想霸占他的能力，在他完成任务那一刻他们就会主动或被动的接受，他是一个普通人这种认知，即使他们知道他曾经帮他们完成过愿望，即使他们会向他恳求收回愿望，即使他们重新向他许愿。
　　就算他主动为别人解释自己的能力，也会让人觉得他这个能力并不强，甚至缺陷很大，进而让他们觉得他是个有异能“盲之愿”的普通人。
　　或许他没有认知完全他的这个能力，但大致上应该是如此。他不能理解这种能力，以往他也不在意，但是这次这个能力并没有被实现，或许是因为这次愿望太强烈了？
　　会很麻烦，明突然觉得，如果让人类对他产生，只要得到他就会实现愿望这种认知，他可能就不能作为一个人活着了。
　　所以他必须去亲自确认。
　　在进入五栋大楼之一的一个大楼，明在一群拿枪的黑衣人中见到一个熟人，是明多年以前遇到的医生，他比曾经要更沧桑一点，不仅是外貌，对方见到他时眼神闪烁了一下，却没有打招呼。
　　意识到这点，明收回了目光，在收回目光的时候，明从黑暗处的角落里看到了一个浑身布满绷带的少年，只露出一只眼睛的鸢色瞳孔里映射不出任何东西，见他看自己，对方也对他笑了笑，嘴唇动了动似乎在和他打招呼。
　　是太宰治。
　　明记住太宰治的名字更多是因为对方总是在向他许愿，但是他却听不到太宰治的愿望，太宰治总是向他诉说着渴求无痛的死亡。
　　明第一次见太宰治，太宰治就是在上吊，在明眼神落在他身上时，那条绳子断了，对方坐在那里大喘着气。
　　在他经过捂着脖子的黑发少年时，对方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明却记得他那只裸露在外的鸢色眼睛，因为那眼里没有倒影出他的身影。
　　这是第一次，很新奇的体验。
　　不过明当时并没有多在意对方，因为他还要去找那个向他许愿的人。
　　不过他和对方的缘分没有断，明总是能见到黑发只露出一只鸢色眼眸的少年，这似乎都成了那少年的标志了，每次见面对方都在尝试去拥抱死亡，但他们从没说过话，直到有一天太宰治浮在水面，当时明的许愿人也在水面上，他们碰撞在一起，许愿人把太宰治当做浮板，飘到了岸边。
　　许愿人的愿望被实现了，就在明面前被其他人轻而易举的实现了，甚至那个人并不知道许愿人的愿望。
　　明当时站在桥上，俯视着下面的两人，产生了一种很怪的情绪。
　　愿望这种东西，原来并不是非他不可。这是明第一次产生这种认知，在他思考的时候，那个浑身布满绷带的少年也抬头看向了他，对方朝这边笑了一下，然后他们产生了交际。
　　是那种互相知道名字的交际，再多就没有了，甚至常常来寻明的中也也不认得太宰治。
　　虽然太宰治每次见明都会向明许愿，但明并没有听到他的愿望，就不会多加理会，太宰治倒也不纠缠。
　　难得的，明感到了这个人的特殊，人类总是向他索求着，渴求着，总是会纠缠他，直到他转身离开。
　　但是这个少年不一样，对方从未纠缠自己，只是在他路过的时候轻声述说着愿望，不需要回答，也不需要回应。
　　…
　　明面上带着笑容，站在床边，床上躺着一个人，一个散发着死气的男人，明听到他的愿望，迫切的，强烈的。
　　“需要我实现你的愿望吗？”他如是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