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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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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觉醒来,我成了一件被乐正钦养起来的东西,他供我最好的吃穿,供我享受的一切,只要求我一件事——对他言听计从。
如果可以,也许他更想将我打碎了重新捏一遍。
他教我学琴,又在我弹琴的时候挨上来,亲手脱下我身上由他穿上的西服。他将我放在那些象牙白的琴键上,我哭求着,仍然是被他随性所欲地弄脏了。
我再也不肯碰那架钢琴,乐正钦转天就买了一架新的摆在那里,我愤怒地砸掉它,第二天又会换上一模一样的在一模一样的位置,我只能感到浓厚的无力。
我回到我久别的故乡,拾起我久别的记忆,在海边的春光里,在一顷的绿油油的草地里,乐正钦来牵我的手,那样温和的笑,晃了我的眼。
“小乖···小乖,”
月亮冉冉地升起来,乐正钦又在叫我了,他的嘴唇还亲着我的脖子,弄得那里痒痒的。
他很喜欢叫我,我不愿意搭理他,可是他不依不饶地叫着,我只好嗯了声。
他挨得越来越近,我无处可躲,贴到了浴缸的边沿,小声叫他,“我不舒服···去床上,床上好不好?”
“啧,麻烦。”他一边嫌弃,一边把我从水里捞起来。
其实我人虽然纤细了些,个子却并不矮,但是他抱我还是像小时候一样轻松,连双手交叉托着我屁股的习惯都没变。
乐正钦抱着我往屋里走,我们两个人都是赤身裸体。我看着他琥珀色的眼睛,眼泪又掉了下来,
乐正钦怔了一下,问,“怎么又哭了?”
我不说话,捂着脸只是摇头。
于是他将我放在床上,吻掉我的眼泪,
“怎么越长越爱哭了···”
乐正钦无奈地叹起气,我依然在捂着脸哭泣,我没有看他的眼睛,我不去看他的眼睛。
而他一面叹气,一面做那件事情,那样的剧痛使我彻底明白——
他是乐正钦,他不是我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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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末,我见到江迟,透过一扇玻璃窗,我看到他跪在地上,双手抱着包了纱布的脑袋,不停地往墙壁上撞。
几个医生过去摁他,他没有一点声音的被他们摁在地上,一张苍白的脸恰好正对着我,他那干裂起皮的嘴唇,极细微的动了两下。
那一瞬间,我近乎本能地意识到,他在叫我。痛苦无法忍受的时候,江迟唯一的安慰就是我,但他连叫一叫我的名字都不敢。
毒贩的报复通常会连累禁毒警的家人,只有江迟反过来被我连累了。
我忽然庆幸,那一扇单向的玻璃窗隔在我和江迟中间,他无法看到我,无法看到乐正钦搂着我的腰,让我整个人无缝隙的贴着他,他附在我耳边说,
“我给他用了两针□□。”
两针□□足够让任何人染上毒瘾,江迟不会例外。我蓦地感觉身上发冷,冷得发起抖来,乐正钦把我抱起来,不悦地皱着眉,
“忘掉他。”他命令我。
我仰起脸看着他,半晌,点了下头,我点头的时候像是脖子被折断了,发出咔的一声。
乐正钦笑了两声,低下头来亲我,我拼了命才克制住呕吐的冲动,我心想他会有报应的,一定会有的。
我这样想着,浑身只穿了一件他的旧衬衫,推开了书房的门。
等到醒过来,淡蓝色的晨光从纱窗透进来,我感到呼吸十分困难,乐正钦一只手臂搂着我,另一只正正放在我的心口,那样紧,那样重。
到了二月,a国的天气热起来。每天清早乐正钦去跑步,常常也把我拽起来跟他一起跑,我困得迷迷糊糊,跑两步就要往地上栽,他一边伸手接住我,一边嘿嘿的笑话我,笑话完了,他把我背在背上带回家,我趴在他背上又睡着了。
他把我重重扔回床上,忿忿地嚷,“这到底是在锻炼你还是锻炼我?”
每天他都这么说,可是每次他都背着我回家。我隐隐觉得他对我耐心得过分。
快到他生日的那段时间,别墅里整天来来往往都是送礼的人,乐家人在a国左右逢源,正经生意也做得风生水起。来的人一多,渐渐就有人打听我。
乐正钦一直没回应过,但到了生日那天,他在游轮上办了一场宴,宴会上,他揽着我的肩膀说,“这是我家小荻。”说完以后,他当着所有人的面亲了我一口。
这一下大家都清楚了,我心里烦闷,一个人跑去船尾,森森的一轮月亮升在海面上,凉风将我的衬衫吹得扬了起来,我全身的毛孔微微张开,却感到一种沉滞的麻木。
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路过我,他摇摇晃晃地走过去又走回来。看了我半天,惊讶地伸手指着我,
“是你啊?”他把脸凑到我面前,把嘴里腥臭的酒气喷到我脸上。
“你跟你妈妈长得真像,不对·…你比她还漂亮,那个婊子···”他嘿嘿笑了笑,“我还照顾过她几次呢。”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空白了几秒,我抬起手,照着他肥胖的脸狠狠打了一拳。
我掐着他的脖子要再给他几拳的时候,一只手掌握住了我的手腕,
“你不应该这样做,”他说。
他的声音十分温和,这种熟悉的温和让我浑身一震,我立刻扭头去看,是个西装革履,气质儒雅的男人,可我不认识他。
他看着我,脸上流露出不赞同的神色,轻轻摇了两下头,说,“用这个。”
他塞给我一把漆黑的手枪,面带微笑地注视着我。
我还楞着,被我掐住的人像见了鬼似的,面色大变,狠命甩开我往旁边跑。
接着,我听见一声枪响,枪响之后,那个四十来岁的男人倒在我面前,滚烫的鲜血喷得一地。
那个给我递枪的男人拽了我一下,我脚下一个趔趄,正正摔到他怀里。
他用手背缓慢地擦去溅到我脸上的血,说,“你长大了啊,小萩。”
我像是被他打了一巴掌,嗫嚅着叫他,“…霍骞。”
我不知道还能和他说什么。
霍骞带了两个身形高大的保镖,他们走过来,一个拽胳膊,一个抬腿地把那具尸体抬起来,在半空中甩了一下就抛进海里。
——————
我开始做起噩梦来了,我的梦里总是那艘游轮,总是霍骞,他揽着我的腰,倾身来吻我,浅浅一触,紧接着我就会被他推进海里,在落海的瞬间尖叫着醒过来。
乐正钦和我肩并肩地躺着,我从噩梦里惊醒,他也会被吵醒,抻着胳膊,一下一下地拍我的背。
“没关系的·…小乖,小乖…”
我听着他睡意朦胧的声音,突然生出一种诡异的希望,我希望乐正钦冲我发脾气,烦躁地叫我滚去一边。
不做噩梦的时刻,我也故意吵醒他,每个晚上,我吵醒他许多次,他整夜不睡觉地守着我,从未发过一句牢骚。
只有一次,他应酬到很晚才从外面回来,疲惫不堪,一把抱住我,小声咕哝了一句,“好累啊…小乖,让我抱抱你。”
我亲手给他做了一份消夜,把医生开给我的安眠药掰碎了放进去,笑着盛给他。
他睡着以后,我去医院带走了江迟,一个冬天,只一个冬天,他整个人瘦得脱了形,精神也不清楚,连我都认不出了。
我在a国举目无亲,只能一个人带着江迟,一路躲一路往边境逃,我躲躲藏藏地逃了十三天,曲曲绕绕换了无数条路,总算到了回国的最后一个口岸。
那天是边民互市交易日,大太阳天,赶街的人多的像海里的水,几公里外就是H国的边境检查站,我看见他们屋前挂得高高的国旗,只要到了那里,我就能带江迟回家了,可是我的汽车被卡在了人群里。
“要不要走回家?”我问江迟,他只给我一个傻笑。
乐正钦给他用的那些东西损坏了他脑子里的神经,他不能理解我在说什么了。
我犹豫不决的时候,十几辆军用悍马从公路两边的山坡开下来,带起尘土飞扬,乐正钦冷着脸从其中一辆悍马里踏下来。
一阵风猛烈地刮起来,路边高大的椰子树给这风一刮,长长的枝叶,一条一条地飘摇起来。
整整一个月,两千多公里的边境线,大大小小十七个边境口岸,十四条跨境公路,他找到我,是命。
要是被他们抓回去,乐正钦就算不会杀了我,也一定会杀了江迟。
我狠下心,揣上一把军刀,抓起江迟往检查站的方向狂奔。
或许是命不该绝,几乎绝望的时候,我碰见一个在检查货物的H国警察,我朝他跑过去才现在他十分年轻,穿一身常服,手上连根警棍都没有。
我想起正在追我的人挂在身上的枪,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他是禁毒警,求你救他。”
我把江迟推到那个年轻的警察,只来得及告诉他这一句话就转头往山坡上跑,乐正钦很快就追上了我。
“你他妈的·…”
他还只骂了这一句,额头上就青筋暴叠,用力拧住了我两只胳膊,我忍不住痛哼了一声。
“妈的…老子早该弄死他…”乐正钦又骂了一句,冲地上狠踹了几脚,手掌却立刻松了力气。
我忽地感到十分酸楚,我在心里和他说对不起,把手里的军刀对准他的心脏扎下去,
直到我将握着的刀把反扭了一下,乐正钦才反应了过来。
“······为什么?”他牢牢抓着我的手腕,腔调哀伤又愤怒,声音却很轻,“小萩,我对你…不好么?”
到了这份上,他还这样问我,我知道他是真心实意地喜欢我。
我想我就是随便骗骗他,他也会相信我,我一直在骗他,偏偏在这时候,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长长的枝条飘摇着,莎啦,莎啦,莎拉…
乐正钦望着我,桃花一样的眼睛痛得乱抖,可是他颤动着嘴角,竟然挂起了一丝微笑。
“是你先叫我哥哥的,小萩,”他微笑着说,“到了真正的地狱,我等着你叫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