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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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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生失败,最好的事情唯有两件,其中一件事,有一天,我遇见江迟。
那是六月的一个傍晚,天上的云彩如画,我走在回家的路上,突然被人拽住了。我回过头去看,是一个年轻人,也许刚刚超过二十岁,穿一身黑色的警服,脸上的表情很严肃。
“有什么事吗,您?”我下意识站直了。
他点了两下头,一双眼睛又黑又亮,直直地盯着我。
“你是···慕萩?”他的声音听着有些小心翼翼。
“是。”我应他。
他突然揪住我的胳膊,十分郑重地说,“你要对我负责。”
“啊?”我惊讶地张着嘴,他皱了下眉毛,依然揪着我不放,我注意到他有一只手臂上缠着纱布。
他把那只受伤的手臂举到我眼前,又说了一遍,“你要对我负责。”然后俯下身,吻住了我的唇。
风水轮流转,一个礼拜之前,强吻他的人还是我。
那时候我的父母刚刚去世不久,我没有心情做任何事情,每天都跑去酒吧,酒是个好东西,两只脚一打飘,什么也不用想了。
那一天,六月十三,不记得是几点钟了,突然有几个嬉皮笑脸的男人凑到我面前,叫我陪他们“玩玩儿”。我虽然已经有点儿头晕眼花,但还不至于感受不到他们往我身上到处乱摸的手。
我随手抄起一个酒瓶,看准他们其中的一个圆脑壳砸了下去,非常可惜,没有打中。
有人用手臂挡下了它,一个年轻而高大的男人。
我记得很清楚,那只酒瓶子砸在他赤裸的手臂上,发出了巨大的一声,砰!像是炸了一个雷,假如是我,一定会马上叫疼,但是那个年轻的男人一声都没哼。
他放下手臂看了看我,说,“这种事情不应该让你来做,”接着,他一下就把那个摸我屁股的混蛋按在吧台上,咔嚓给他拷上一副手铐,又说,“不然还要我们警察干什么?”
那一瞬间,我呆呆看着他,感觉我的心跳有一瞬间的停止,后来我知道这叫做一见钟情。
这时候有另外几个穿着制服的警察围了上来,他们把我推到一边,从那个男人身上搜出几个透明的塑料袋,里头装着彩色的小药片。
我瞄一眼就知道,那些东西是a国——我出生的地方的特产,毒品。它们像蝗虫一样,跨过边境线,祸害全世界。
那个年轻人要走的时候,我喊了他一声:“喂!”
他的脚步一顿,回头看看我,又转回去跟他的同事们说了几句,然后,他朝着我走过来。
“怎么了?”他一边说,一边走过来。
这个时候,酒吧的灯已经全部打开,亮的像一间酒店了。我看向他受伤的手臂,那只手臂正在向下滴血。
我觉得有些愧疚,指了一下他的手臂,说,“要不,我陪你去医院看看吧?”
“不用,过几天就好了。”他顺口就接。
我没说话,还是盯着他的手臂看,那伤口看着并不像在说,“不用”
没想到他马上就把手背到了后面,又冲我笑了笑,脸上还露出两个笑涡。
“真不用,你放心,我不会找你麻烦的,”他对我说,“不过下次你不能这么冲动了,”
他忽然不笑了,一本正经地教育我,“一酒瓶子对着别人的脑门砸下去,你想过后果没有?你要是砸中了,他那脑袋今天就得开瓢了,就算是因为···因为他那个你,你还是要负责任,你仔细想想,这事是不是还是你吃亏?”
我愣了一下,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荒唐的念头。
“难道…你怕我砸到那个流氓要负责,就让我砸你?”
谁知道他不搭理我了,微微偏过头,避开了我的视线,就像是默认了一样。
我看着他不太自然的举止,忽然间感受到一种奇怪的情绪,仿佛我心里那一个巨大的空洞被填补了,被他这个毫无关系的人的关心,实实在在的填补了。
“你是傻子吗?”我忍不住笑了起来,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我勾住他的脖子,往他脸上亲了一下。
他真好玩,我去亲他,他整张脸立即红了,就连说话都结巴起来,他说,“我我我···我不是,请…请你自·…自·…自重啊···”
“要要要···要我负责吗?”我学着他,也结结巴巴的说。
他大概从没见过敢冲着警察甩无赖的人,非常震惊地瞪着我。我大笑着抱住他,透过单薄的夏衫,我能感受到从他的胸膛传递过来的,一阵一阵的颤抖。
那个年轻的警察就是江迟,其实我去亲他,他不推开我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他一定会喜欢我。
不过我还是想确认一下,我盯着他说:“我是男的。”我的语气也很郑重。
“我知道你是男的,”他一把抱住我,又亲了下来,说,“你是男的我也喜欢你。”
夕阳照在我们两个身上,把我们两个照得黄通通的,从那以后,每一次见到夕阳,我心里总是很欢喜。
立秋的那一天,我和江迟一起买了一套二手的房子,是一栋老楼房的第三层,两室一厅加起来一共七十四个平方。我们把它重新装修了一遍。
住进去那天晚上,我做梦梦到妈妈,我笑着告诉她,我又有家了。
警队里不忙的时候,江迟常常系上围裙给我做饭,他做饭,我就靠在门框上念叨他,“海鲜锅我要多放辣,要放香菜,不要偷偷往青菜里放糖…”
我说一句,江迟就点两下头,意思是他知道了。等我念叨完了,他就把我从厨房往外赶,他总是说,“我都记住了,小慕,你不要老在这里傻站着,去玩儿吧。”
买完房子之后,我们两个人都变得很穷。每个月那点工资发下来还得先还房贷,日子就更穷了。
我买东西看价签的习惯就是那时候有的,这一看价签,哪一张我都觉得贵,到后来我就在网上买东西,有一回我在网上买了套两百六十块的西装,我穿着它去面试。
到了最后一轮,是公司老板亲自面试。
办公室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们面对面坐在一张办公桌的两边,他盯了我半天,张口就问:“你这身衣服多少钱?”
我有些懵,但还是老实地告诉他,“打折买的,两百六十块。”
“两百六十块?”那个老板呵地笑了声,他嘴里叼着一根烟,一张嘴,露出熏得发黄的牙齿。
他伸长了他那只胖胳膊,指着一张棕色的皮沙发问我,“看见了吗?”
那张棕色的皮沙发摆在这间办公室的正中央,占去一米多长,非常显眼。我点了一下头说,“我看见了。”
他把烟夹在手上,盯着我的脸说,“你要是脱了这身两百六十块的衣服躺上去,明天你就能穿上两万六的衣服。”
那个老板开口就要给我买两万六的衣服,江迟只能给我买二十六块钱的螃蟹,他掰开一只螃蟹先把蟹黄挑到我的碗里拆下蟹肉,还是放到我的碗里。
我不要两万六,我要江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