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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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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的黎明来的特别晚,因为有一棵巨大的榕树而遮住了大部分的青光,小园异常昏暗。
一个小小娇弱的身影蹲在角落,肩上披着水蓝的长袄,衣尾拖在地面上,早就被湿乎乎的泥巴染脏。
“你别忘了你还是个孕妇。”
身后那人哼笑一声,园春才猛然想起什么,窘迫的从地上爬起来,头也不回就骂道:“乡巴佬,你管我!”
“你在找什么?找鬼?”重爻并不理会她,只顺势低头去看那个出现在石头墙壁上指甲盖大小的的洞眼。
这是个非常小的洞,往里看过去是一片黑,明明感觉是个没有打通的洞。四处看去,这面墙倒有重砌的痕迹,淡淡的有颜色的差别。
“从清早看到现在,有没有看出什么名堂?”
见园春不吭声,他又道:“好歹有身孕,做这些危险动作,出了事我可担当不起。”
回复依旧是一句话,“要你管我,乡巴佬!”
回头瞪他一眼有些微愣,重爻乱七八糟的胡渣已剃的干净,他的脸比不上商家子弟的细腻,却有一种独特的俊朗和干练,园春不住想起故事里骑着巨大苍狼在大漠月色下挥刀急驰的男子,她站起身,拍了拍衣袖:“你不要用我的剪刀。”
重爻拍了拍背后,他的肩上赫然背着一把长长的剑,刀鞘刻着古怪的异乡花纹,泛着古铜色的光:“我这个乡巴佬不会碰别人不愿给的东西。”
园春抿着嘴扫了他一眼,走到园中茶树边,伸手去摘顶上的一朵嫣红的花。
“好好的一朵花,摘下来很快就会枯萎了,不如留在枝头可以活很久。”
园春用尽了力气好不容易摸到那多湿漉漉的插花,却因为他的话,手停在半空。她沉吟半响,一把扯下茶花,茶树一颤,落下无数水珠,湿了两人的鞋尖。
“为什么我不行,摘一朵花都要管,多事!”园春弹了弹水珠,将花拆在发间。
“算了,不与你争。”重爻抬脚一跳,正稳稳跃上高高的围墙上,他问道:“你留我两次,我可回报你。你需要什么?”
“我没什么需要的。”
重爻看着她稚气未退的脸,突然开口笑:“不需要安胎药吗?”
园春大怒,“快滚啦!”
那黑色的声音带着爽朗的笑飞跃到围墙的另一边,在小园里带起一□□。
春意绵绵,夜晚虽细雨连连,白日里却是晴空万里。
那娇小的身影枕着手臂侧躺在屋檐下的躺椅上熟睡,春风一阵阵拂过,她搔了搔耳畔,终于醒了。
腹部依旧鼓鼓囊囊,像是个小土丘一样圆溜溜的。她无奈的拍了拍肚皮,深深叹了口气。
明明已停止服用为何肚子还是不见消减?
难道要这般拖着一辈子吗?若是有时间出去,一定找那个江湖郎中解决,然后再揍他一顿。
“醒了?”
园春慢悠悠起身,捏了捏腰。
“饿了没有?一天没吃东西?”
“不用,每天都有人给我送吃的。你要办的事办完了?”
重爻一跃坐到门栏上,笑道:“还没有,你怎么睡在这里。”
园春轻哼一声,静坐了一会儿,“外面怎么样?人多不多,是不是有很多人在卖小玩意?外面的花开的怎样了?美不美?”
重爻扫了她一眼:“你八辈子没出去过?”
“切。”
见园春站起身伸懒腰,重爻突然笑着站起身走过去。
“你若是想出去,我带你出去就是了,只需一跳的功夫。”
然而话没未尽,园春突然抽了一口凉气向后退了几步,瞪的大大的眼睛警惕的看着他。
“什么表情?见了鬼?”
“你,你背后是什么……”
重爻被她的话吓了一跳,匆忙回头望去,背后是空荡荡的屋子,什么也没有。
“我是说你背后的衣服上。”
重爻褪下外面的袍子,一眼看去,轻轻一笑。
“有个画金像的老先生在路边卖画,我好奇站上去看了会儿,金墨许是无意甩上去的。”
园春瞪了他一眼,捂住口鼻道:“脏,脏鬼,快洗了去。”
“一会儿再说,对了,”重爻进屋拿出一朵火红的花,那花如火一样绽放。一股奇异的味道飘入园香鼻下。
胭脂香,水粉香,雨水香,然而这都不能形容这花的味道。
“这是什么花?”
她伸手想接,重爻却避开她的手,径直摘下她发间那朵嫣红的茶花,将手里的花插在她发髻边。
“戴这一朵更漂亮了。”
园春愣愣的望着他长长的睫毛。见他突然垂下眼帘看她,她心慌的低头看着脚尖,喃喃道:“谢谢。”
“不用谢,我还要多住几日,当是我谢谢你收留我。”
“你何时走?”
园春抬头询问他,却不料却对上他的双眼。
这是多好看的一双眼睛,似是在一块白玉上镶嵌着的两颗黑曜石。
真是个好看的乡巴佬。
重爻看着身下这个带着傻傻表情的女孩子,突然露齿笑开了。
“别这样看着我,若不小心爱上你怎么办?”
园春一窘,厉声道:“乡巴佬,谁要被你爱,呸!”说着,她便甩着袖笼飞快进了屋。
晚些时候,天色暗了,重爻也没有进来,园春又迷迷糊糊从梦里醒来。
不知怎么了,一个半月前她就开始黑白颠倒,一到白日就头昏脑胀,红日一落,她就两眼泛光,脑子就像被水洗过了一样清醒。
重爻靠在门外,看着树枝中支离破碎的天光,身后的门吱呀被人打开了。
“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
两人静静靠坐在一起,望着小园。
初春的夜晚还是微微发凉的,身边的女子非常安静,连呼吸声都没有了,重爻转过头看她,她正看着地面发呆,依旧一脸朦胧,发髻有些松散的微垂着。
“早些进去吧,到了晚上,园子里又要闹鬼了,”园春扶着门栏站起来,道:“今晚我会锁好门窗的。”
虽然话是这么说,女孩子毕竟还是女孩子,心性胆小是没法改变的事。
夜里,园春突然睁开双眼,惊恐的瞪着帘顶,她清晰听见了那些嘈杂的鬼魅的声音,就如同缠绕在耳畔,仿佛……仿佛那些东西都在她床下。
重爻今夜很明智的重新选择睡到树上,但是终于还是给树下人怯怯的喊声叫醒来,他拨开脸颊处的枝叶,无力一笑:“怎么跑出来了?”
“我……我怕,我又听见那些熙熙攘攘的声音了,那些鬼在说话,好可怕,你又不在房间里。”她捧着肚子抬头看他,小小的脸上全是慌张。
重爻二话不说纵身一跃,正落在她身边。
“你回屋睡觉,我陪你,可以了?”
园春咧嘴一笑,“树上睡着舒服吗?我想上去。”
重爻疑惑,“我只能照顾你,肚子里那个我可顾不上。”
“我自己顾着。”
话才完,她双脚突然腾空,重爻立在不高的一处树干上,将她放下。
“抓紧了。”却见园春完全不顾他说的话,笑的咯咯直响,他气不打一处来,吼道:“你给我好好抓住了!再这样我可把你推下去了!”
说着,他轻身一纵跃,正落在她身边坐好,一把扶住她的腰。
园春这才不笑了,圆溜溜的眼珠瞪着他:“男女授受不清,你居然敢摸我。”
重爻无奈叹一口气,举手一松,园春一下失了平衡大叫着抱住树干的主干,颤声大叫着:“你还是抱着我吧!我让你摸,我让你摸!”
重爻好气又好笑,看着她满脸惊慌似是一种享受,他这才慢悠悠从怀里取出一只黑色的皮手套,戴在双手上,单手扶住她。
“现在我可什么也感觉不到了,你别啰嗦,快睡。”
园春无奈撇头看他一眼,这才将头靠在树干上,闭上双眼。
重爻刚要闭眼,却听耳边那轻盈的声音如唱歌一般唤道:“重爻。”
他闭着双眼并未睁开,只低声道:“干嘛。”
“没什么,就是叫叫。”
园春安静下来,从头上取下那多火一般的花,看着那花儿似乎在黑暗里闪着淡淡的光,她把玩了一会儿,又插在发髻上,睁着大眼睛仰头看着树缝里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