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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醉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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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回过头去,对上了老师的眼眸。
说不清那是一种什么感情,好像有什么羁绊顺着千年的光阴穿梭而来,迸出漫天杂乱而生机勃勃的星火。
林溪桥伸手,在即将摸上她的头时又堪堪停下,愣怔片刻,最后只说:“跟我来。”
安鱼信跟着林溪桥走到一间房间门口。
房间未加收拾,里面的东西横七竖八地躺着。
画架,画笔,颜料。
还有垒在角落里的一叠画框。
窗户很小,房间不亮,林溪桥啪地开了灯,迈步走了进去。
画室很干净,墙面洁白,地面一尘不染,和安鱼信印象里的画室大相径庭。
听见安鱼信的嘀咕,林溪桥回头浅浅一笑:“之前请了钟点工来把家里收拾了一下。只是把东西搬进来,还没开始用呢。”
安鱼信伸手拂过那面墙。墙上已经挂上了一幅画,那是森林里的一栋小屋,亮着灯,暖融融的光透过玻璃,窗户上人影幢幢。
安鱼信盯着那幅画看,也觉得似曾相识,却没想起对应的梦境。
她垂眸沉思,试图回忆,便听身边人低声开口:“都是我脑海中一闪而过的画面。我画出来,很喜欢,就挂了起来。”
林溪桥说:“虽然我没去过,但也觉得很熟,就像曾经在那里生活过。”
安鱼信一滞。
暮春翻飞的蝴蝶在残花败柳下约会,景色不甚美好,但是它们同频共振。
——
安鱼信被林溪桥苦留了一顿晚饭。
席间李付也来了,大家一起尝了尝林溪桥的厨艺。
李付带了红酒来,说庆贺林溪桥乔迁之喜。
安鱼信试图沾上一滴,被林溪桥押了回去。
“小孩不准喝酒。”她昂头挑眉,睨着安鱼信,自己却端起酒杯饮了一口,舒了一口气,神色餍足。
安鱼信:……
她看着林老师润红的唇瓣,上面沾了滴酒,将落未落,被林溪桥舔了舔,收回去了。
她忽地就好奇起酒的味道,再三再四地央告,磨得林溪桥受不了,只好勉为其难地答应:“只准喝一杯底。”
林溪桥指着杯子道。修长的手指在顶光的映照下白得近乎透明,指甲长长了些,还是透着健康的粉色。
安鱼信赶紧点点头,扒着酒瓶就倒,听话地只倒了浅浅一个杯底。
酒没什么好味道,辛辣酸涩,像藿香正气水。
可能因为酒精含量都很高。
搞不懂大家为什么都爱喝酒,安鱼信想。
她只感觉一团火沿着食道烧到了胃里,又烧上来,渐渐熄灭,留下飘飘荡荡的烟,托着她随风而往。
林溪桥看着安鱼信逐渐火烧似的脸颊和焦点不明的眼瞳,吃了一惊,眸子不自觉地瞪大,又观察了一段时候,片刻后扶额叹惋。
不会吧,酒量那么差,一个杯底就倒了?!
林溪桥伸出手在安鱼信面前晃晃:“小鱼信,看我的手。”
安鱼信的眼神慢慢聚焦,眼睛瞪得有点大,看着有些呆。
林溪桥伸出一根手指:“这是几?”
没听见回答,却见一双手攀到了自己手上,握住了那根手指,攥了攥。
眼前的唇瓣轻启,被菜里的辣素刺激得有些红,丰盈饱满,很像牡丹。
唇瓣一开一合,缓缓吐出几个字:“老师,你的手好漂亮。”
花开时节动京城。
安鱼信知道自己醉了。
她想着,醉原来是这种感觉,被洁白柔软的云裹挟,穿花度柳,九霄直上。
只是她似乎有点恐高,头有点晕。
怪不得有人喜欢喝酒。她也很喜欢这种感觉,可以呆呆坐着,不用和人打交道。
更不用想什么学习什么作业,只是拥着眼前小小的一隅,钻进自己的小世界里,想什么就说什么。
眼前出现了一根手指,笔直修长,不停晃呀晃。
追寻美好的事物是人类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她想看清楚那根手指,再好好欣赏一番,可惜它不太听话,一直在乱动。
动出了重影。
于是她伸出手去,一把攥住了,然后脱口而出就是一句夸夸。
那好像是老师的手。但是没有人会不喜欢夸夸的吧。老师听了应该也会很开心。
林溪桥没动。
安鱼信也不动。
世界蓦地安静了下来,就像深秋刚下过雨的老山,一片冰冰凉的寂静。
安鱼信等了许久没等到回应,抬起头来,顺着手指一路向上看去。
娇艳欲滴的唇瓣,精致秀气的鼻子,秋水剪成的眼眸,眸中情绪复杂,像是老家的夜幕,许多叫不出名字的星辰闪烁。
她松开了老师的手指,想去触碰那双眼睛,却被按住了。
“你醉了,该回去休息了。”她听见眼睛的主人这么说,语气莫辨。
安鱼信很不高兴,情绪传递到皮肤表层,脸显而易见地垮了下来。
“为什么要回去。回去就得学习,回去就得写作业,我不想回去。”
声音渐轻,于是林溪桥慢慢倾身,欲听清她的喃喃。
安鱼信想摇脑袋,却觉得被灌了一脑门子水,摇起来哗啦哗啦响。
林溪桥退开身,不由失笑。没想到年级前十也有抵触学习的一面。
李付适时插嘴:“林老师你打算怎么办?她这样子放她一个人回去怕是不太行。”
林溪桥摆摆手:“这你就不用管了。”说罢指着桌上碗筷,朝厨房努嘴。
李付:……
李付:“我是来做客的,不是来当阿姨的。”
林溪桥:“没请你,你自己屁颠屁颠跑来蹭饭,害我多做了两个菜。”
李付觉得自己很多余。
多余的李付很有自知之明,洗了碗,便溜之大吉。
屋中只剩下了一个醉酒的女孩和她的老师。
林溪桥把女孩轻轻地扶到沙发上,让她靠着靠枕,又拿了个毯子来给她盖着。
外面时不时传来孩童的笑声和奔跑声,又有不知谁家的孩子闯了祸被骂得狗血淋头。
林溪桥在厨房煮着醒酒汤,向外望去。
夜色如水,路灯昏黄。一只猫蹿到灯光下蹦了蹦,两盏灯下的影子跃动出纷繁的线条。
她画中的烟火气有了具体的形状。
出来时女孩已经睡着了。
林溪桥端着醒酒汤,沉静片刻后又端了回去。
俯下身,她掖了掖女孩身上的毯子,确保女孩不会着凉后,回身走进了房间。
架起画架,铺纸,调颜色。
一张恬静的睡颜跃然纸上。
画完最后一笔,她撕下贴在纸上的胶带,端起画欣赏了片刻,准备将其裱起来送给外面的那个小朋友。
却倏然听到一阵闹铃声炸开于屋内,石破天惊逗秋雨,吓得她一激灵。
她连忙出去查看,目光所及却是小朋友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打开手机关了闹铃。
安鱼信之前实在太困,想小睡一会,却知道自己在老师家里,睡太久不太礼貌,于是定了个闹铃。
不想给别人留下坏印象这件事已经刻在她DNA里了,即使不太清醒,潜意识里也叫嚣着不能给人带去太多麻烦。
现下她的思维清明了些,醉意减了许多,只是头钝钝地疼。
呆了半晌,倏然回忆涌起,她想回头确认林老师方位的脑袋霎时顿在了原地。
好社死,怎么办。
“——老师,你的手好漂亮。”
她怎么敢调戏林老师的啊!
林老师会不会感觉被冒犯到啊!
林老师会不会觉得她很过分然后不喜欢她了啊!
万般思绪凝结成尴尬又懊悔的复杂感情,她抿了抿唇,却见面前出现了一双手,端着一碗醒酒汤。
她抬头看去,对上了林溪桥含笑的眼眸:“醒了啊小鱼信,把这碗汤喝了吧。”
林老师没有生气。
溪水涨潮,松动了一小块泥土,连带着上面新长出的小绿芽也被卷入水中,挣开泥土的束缚,漂漂荡荡向着远处流去。
她是高兴的,却总觉得溪水不是那么平静,水底暗流汹涌,什么东西隐隐破土而出。
她直觉不是什么好东西,至少对于当下的环境而言。
于是她努力按住了,隐忍不发。
她端起醒酒汤,咕咚咕咚三四口咽下,站起身道声谢说声叨扰就要告辞。
却被林溪桥叫住,往她手里塞了个画框。
画中的女孩裹着毯子在沙发上沉睡,小灯下的眉目是她最熟悉的样子,是她日日对镜描摹的轮廓。
她觉得溪底涌动得更厉害了。
她快要按不住了。
耳边传来林溪桥的关心:“小鱼信,你自己回去可以的吧?有什么困难就来敲门,或者给我发信息我过来。”
她再次郑重道了声谢,而后几乎是落荒而逃。
回到家里她立即冲进浴室洗漱,洗漱完刷了两套数学卷子,一直做到困得实在撑不住才爬上床。
然而闭眼的一刹那脑子顿时一片清明。
安鱼信:……
耍她是吧。
脑子挨了来自自己的一通骂,然后无可避免地开始思考对林老师的感情。
和之前面对沈忆然时的感情很像,却又有那么些许不同。
大概是——
她直觉沈忆然迟早会离开,但林溪桥能一直陪伴左右。
情侣间的缘分分手时就散了,但友谊很长,师生情更长。
所以应该不是喜欢,而是师生情。
非常深厚的师生情。
窗外是银杏,想来已经微黄。
困意上涌,一觉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