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相容》原杉

10、第一个问题

　　多得秦渐深夜送来的那床棉被，贝海容睡了非常安稳的一觉，没有车水马龙的声音，一大清早是伴着窗外的鸟叫醒来，看着阳台门外正好的朝阳，她甚至觉得这个画面美好得有点像童话故事。

　　前一天秦渐已经打过招呼，工厂是八点半上班，食堂的早餐会从早上七点一直营业到八点二十分，他们可以刷访客卡到食堂吃早餐。

　　看了眼手表，时间还早，贝海容习惯性地在床上做起了拉伸运动。

　　手机里叮叮地冒出两条群聊新消息，贝海容拿起手机，点进微信界面，两条消息都是是今天的日程安排：

　　秦渐：各位早上好，今天早上我会带大家到山上的果园。山峰的海拔高度大概在四百五到五百米，不算特别难走。另外山上多蚊虫，希望大家穿好长袖长裤和运动鞋，带一个轻便的背包和水壶，其他比较重的东西尽量不要带上山。

　　秦渐：大家记得吃早餐，确保有充足的体力。

　　贝海容捧着手机，还不怎么习惯看简体字，读起消息来也比较慢。只是秦渐这一段，怎么看都比较像旅行团导游的口吻。再仔细想想，他们这个三人律师小分队，其实也挺像旅行团的，有吃有喝，一路上也是看风景聊天。

　　拉伸运动结束，贝海容站在床边看着床上的被子，很难把这坨软绵绵的被子和秦渐捧着的那个大型豆腐块联想到一起。难不成折被子也有什么诀窍？拎着被子摆弄了几次，蓬松的被子都很难保持一个笔直的形状。

　　还是放弃吧，贝海容按自己的习惯把被子折好在床尾，还是等有时间了再去跟秦渐讨教。

　　一轮洗漱，把一头长发扎起成简单的高马尾，再套上运动外套，站在衣柜的镜子前，总觉得自己看上去不像是去上班的。从行李箱里拿出折叠式的小型双肩包，正好能放下一瓶水和遮阳帽，背上包的瞬间，贝海容觉得自己更像要去郊游的小朋友，连眼里都是藏不住的期待和兴奋。

　　突然有人敲门。

　　“谁？”

　　“是我。”房门外传来小明还带着哈欠的声音。

　　“这么早？才七点半。”贝海容拉开房门，看到穿着造型浮夸的绿色恐龙睡衣的小明，还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

　　“别说了，一大早被贱人打电话叫醒，让我来问你需不需要矿泉水啊太阳帽啊墨镜啊。”听得出小明话里的怨气，都直接省略掉老师的称呼喊贱人了。

　　“我都有，放心。”贝海容伸手搭在小明肩上，把小明扭了个九十度，“你快回去补觉吧，我OK的。”

　　“哈——好哦。”小明打着哈欠，像个游魂一样飘回自己房间。

　　贝海容无奈地笑了笑，这个秦渐，明明有自己的微信，干嘛还劳师动众地通过小明来问。

　　八点半，一行四人准时地在万生科技的前台集中，在秦渐的温馨提醒下，大家都是一副适合户外行动的打扮。

　　“小明不来吗？”贝海容想起那个绿色恐龙睡衣，真是大胆得可爱。

　　“她有草莓田的项目要跟。这几天正是开花期，她要跟紧些的，这边有我就行。”秦渐解释。

　　Kevin接话：“Shell可能是觉得我们一群男人无聊。”

　　贝海容摇头，“没有没有，既然人齐了，走吧。”

　　秦渐这个主人家还是把控着方向盘，其实车也没有开出太远，估计也就过了不到十分钟，就到了要下车的地方。

　　小郑抬头看着一颗粗壮的大树上挂着的竖直牌匾，是形状不规则的木板，木板上是浓厚的墨写上的毛笔字。“万生农业科技示范园。”小郑逐字念出，夸奖了一句，“这手毛笔字真不错。”

　　“谢谢夸奖。”秦渐从车上下来，带着一支登山杖。

　　不明真相的Kevin下意识开起玩笑来带动气氛：“不是说这座山不难爬吗？怎么你还出猫（作弊）带道具？”

　　秦渐给了个眼神，示意Kevin看自己的腿，又拿登山杖末端敲了敲左腿小腿的部分，发出微妙的金属碰撞的声音。“没办法，输在起跑线上了。”半是开玩笑半是认真的口吻。

　　秦渐这个举动看得Kevin和小郑脸上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回味了好一阵子才反应过来，纷纷把头转向贝海容。

　　“Shell你怎么这么淡定？”

　　“我知道啊？啊……？你们不知道吗？”轮到贝海容发问了，“你昨天不是还问秦先生，说这里有很多残障员工？”

　　Kevin简直呆住了，他那纯纯是随口一问，根本就没有往秦渐身上想过，搞不好昨天还一个不小心得罪了秦渐，赶紧开口找补：“秦先生，对不起，我真不是有意的。”

　　“不是什么大事，我还和贝律师一起跑过马拉松呢，是吧？就是上山走得比你们慢点而已。”秦渐摆摆手，示意大家不要在意。这样的场景，秦渐大概已经经历过很多次，在他脸上看不出一丝尴尬，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

　　“走吧。秦先生比你们这些整天坐在写字楼的跑得快多了。” 贝海容拍了拍Kevin还处在震惊中僵硬的背，示意他尽快结束这个话题。

　　尽管秦渐看起来没觉得尴尬，一向话多的Kevin却变得沉默起来，还在介怀自己的莽撞。

　　他们走的是果农们平时上山的大路，虽然不是正经铺过的路，但是人走得多了，路也被踩平了，秦渐走起来并没有比三个人慢，因为熟悉地形和环境，甚至是在前头带路的那一个。

　　“这一片都是桃树，是当地特色的品种，叫‘仙桃’，个头没有一般的水蜜桃那么大，口感吃起来是甜脆的，上个月正是开花的季节，漫山都是粉红粉红的，还吸引了一些游客特地来打卡。”秦渐站在一棵桃树下，用手压低了一根枝条，枝条末端的大片树叶中间，藏了一个个拇指大的青绿色小果子，“等成熟了，大概就有小孩子的拳头大小。”

　　“那现在能吃吗？”小郑问。

　　“能是能，就是不太像人类能吃得下的味道。”秦渐伸手掰下了一个乒乓球大小的青绿色果实，递给小郑，“你可以试试，不好吃可别怪我。”

　　小郑也是没多想，接过桃子用矿泉水冲了一下外皮，搓掉了表面细密的绒毛，一口咬了下去。

　　大家的视线都集中在小郑的脸上，看着小郑越皱越紧的五官和挣扎得不知道往哪里摆的舌头，忍不住笑出声来。

　　“真的这么难吃吗。”贝海容也伸手从树上摘了一个稍大一些的青桃，手感硬邦邦的像石头，一点都不像她印象中的桃子那样柔软。用衣袖处擦掉了有些刺手的毛，小心翼翼地用门牙啃下了一小块，又酸又涩的的汁液通过舌尖瞬间在整个口腔里扩散，口水在酸味的刺激下大量分泌，即便是胜负欲强的贝海容忍不住眯着眼睛喊了一句，“我认输！”

　　秦渐看乐了：“就冲着二位今天这个敢于挑战的精神，等过两个月，我亲自把第一批收成的桃子送到你们律师楼去。”

　　明明秦渐才是客户，这一出反倒像他们才是秦渐的客户。贝海容喝了一口水缓了缓那口酸桃带来的刺激。

　　“后边还有李子，也可以尝尝。”秦渐带着大家继续步行，转移到种植李树的区域。

　　据秦渐介绍，他们种的这个品种的李子，比桃子要早一个月到果季，现在这个时候，李树上已经挂满了一串串又圆又青的果子。

　　“天气好的话，下个月就能吃上又脆又酸甜可口的李子了。”

　　Kevin似乎慢慢从沉默中走了出来，终于开始了他的冷笑话：“中国古人有句话叫桃李满天下，你还别说，长这么大个人，今天还真是第一次见识到什么叫桃李满天。”

　　“桃李满天下是形容先生和学生的。”小郑无情打断。

　　“先生不就在这里吗？”Kevin用手比了比秦渐，“秦先生今天就是我们的先生，我们读书的时候的自然科学课都没有今天学到的有意思。真的，我是真心的。”

　　Kevin说的不无道理。若是不是秦渐的解说，贝海容根本分不清这桃和李两种树的区别，在她眼里，这两种树都长得差不多，高度也差不多，叶子大小和形状也差不多，甚至这个阶段，树上挂着的果子都是青绿青绿的，区别就是一个表面有毛而另一个表面光滑。

　　贝海容真真切切地感到了自己这方面的知识有多匮乏，经过这一趟，回去的时候可能就要买上几本植物百科摆在家里的卫生间当厕所读物了。

　　要了解客户，就要从客户在做的事情开始了解起，才能更好地把握客户的意图。这是当律师的第一天起，贝海容就放在心里的信条。

　　“其实今天请大家上山一趟，就是因为这一山的桃李。”秦渐把话带回正轨，“前阵子我在香港寻求合作的时候，了解到一家连锁甜品店，他们会根据不同的季节推出相应的季节限定口味的甜品，我也跟他们的负责人取得了联系，他们也表示对我们的特色水果很感兴趣。但是，介于桃李成熟的季节，天气比较热，而且那段时间的天气可能会不稳定，尤其是后面会有龙舟水和台风，他们对我们能否稳定供应提出了问题点。如果要达成这个合作，我们需要把相应的问题对策写到合同当中。”

　　“极端天气，就连很多大型的商业保险的条款都不愿意囊括。”Kevin根据过往经验给出了评论。

　　“如果是可以轻易解决的事情，就不会劳烦几位特地跑一趟了。”秦渐微笑着看向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