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死遁后他疯魔了》辞楼西

5、崖上花

　　三更。

　　借着夜明珠冷色的光芒，鹿遇水挑灯夜读，只觉得这辈子从未如此认真地学习过，哪怕是生前考编那时候。

　　她正在翻看涪陵让她‘慢慢看’的那本员工手册。

　　鹿遇水是这么想的：既然李逢山能来仓储司借轮回镜，而且涪陵也没直言说没有，而是让李逢山去仙界找人开申请，那就说明轮回镜现在肯定在仓储司里存着。

　　而涪陵又说，员工手册不仅收录了仓库里大部分的法宝，还说上面记载了对应法宝的位置和典故。

　　所以如果想让李逢山碰不到轮回镜，最优解是由她这个员工先一步把法宝偷出来带走。

　　员工手册本身也是法宝，表面看起来只有二指厚不假，实际上却图文并茂地记载了数以千计的法宝知识，鹿遇水从下班一直翻到现在，翻了好几个小时，还是没翻到轮回镜的那一页，翻得她直打瞌睡。

　　——等一下，翻到了！

　　鹿遇水瞬间清醒。

　　没错，法宝登记名称轮回镜，铜制镜身，外侧刻有五行八卦图，该法宝是在四千年前由度厄星君亲手所制，又在仓储司扔了三千九百九十年。

　　嗯……这位星君还挺喜新厌旧。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它的储藏编号是甲七三九。

　　员工手册前几页详细地画着仓库的平面图，然而实在是太过抽象，鹿遇水对照着看了半天没看出个所以然，只能先把书签夹好，换上黑色的夜行衣准备出门。

　　择日不如撞日，先碰碰运气，万一今天就能偷到呢？岂不是今晚就能睡个好觉了？

　　*

　　月华如练，忘川河水蜿蜒，无声地向远方滚滚奔涌，偶有发着光的水母在河底一闪而过；河畔树林中萤火虫星星点点，在夜光中闪烁着金黄与淡青的色泽，忽明忽灭。

　　穿过一丛流萤，鹿遇水突然意识到一件事，那就是树林里游荡的这个光芒好像不是什么漂亮的虫子，而是来自死人的磷火。

　　鹿遇水：“……”

　　差点忘了这里是地府，不是修仙的长眀谷了。

　　夜晚的仓储司比白日静谧得多，也诡异得多，漆黑树影摇曳，鹿遇水悄无声息地摸出地府工作人员人手一个的胸针，对准仓储司的大门。

　　白天下班之前涪陵信誓旦旦地对李逢山说，仓储司的门一天只能开关一次，只要关上就当天打不开了。

　　但这只是为了准时下班现编的借口。

　　鹿遇水中午同涪陵吃饭的时候这道门已经被关过一次了，下午吃完饭回来照样能用胸针打开。

　　趁着月光被乌云遮住的瞬息，鹿遇水溜进仓储司，没触发任何警报。

　　上班第一天晚上就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刺激。

　　第一关是正门，第二关是仓库门，鹿遇水如法炮制，利用员工身份顺利溜进仓库。

　　仓库里安静极了，在扩充法阵的加持下，内部的空间显得相当可观：墙上处处嵌着夜明珠，内里纤尘不染，靠墙嵌着无数紫檀木多宝格，内里塞满各式的法宝，大多正沉睡着。

　　往深处走了几步，看到地上树着一柄似曾相识的剑，正是昔年掌门飞升时用过的那把长眀剑，与长明谷镇谷的雕像一模一样，就是稍微小了些。

　　能看到熟悉的东西还是很让人开心的，鹿遇水微微勾起嘴角，注意到剑鞘所在的平台上方刻着‘甲一一四’的字样。

　　甲一一四到甲七三九，看来方向没走错，鹿遇水微微定神，绕过一个堆满古籍与玉简的书架，继续向深处走。

　　走着走着，身前胸针突然变得滚烫，鹿遇水被烫得嘶了声，下意识地把衣服扯开些许，然后突然想到一件事。

　　——根据员工手册记载，地府的胸针不止有识人、开锁、支付饭钱等功能，最重要的是预警，滚烫发热意味着有人闯入了距她最近的法阵！

　　鹿遇水全身的血液瞬间凝固了。

　　被发现了？

　　不对，她是这里的合法员工，法阵不会对她预警，不然早在她迈进法阵的第一步就会被烫伤了。

　　那也就意味着，今晚的不速之客不止她一个！

　　鹿遇水单手攥住胸针，闪身躲到书架后面，不太确定要不要通过内部渠道向涪陵前辈预警。

　　不过仔细想想，还是应该先看一眼来人是谁，以免成为狼来了中的牧羊人。

　　她闭上眼，尽量放轻呼吸，仓库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嗒。嗒。嗒。

　　脚步声很轻，却听得鹿遇水拧紧了眉毛。

　　这这这，这脚步声怎么这么熟悉啊？！

　　借着书架上细微的缝隙，鹿遇水悄悄往对面瞥了眼。

　　白衣胜雪，腰缠红线。

　　靠！又是李逢山！

　　鹿遇水心中瞬间一长排口口闪过。

　　一天撞三次，简直见鬼了。

　　李逢山还是白日里的那副模样，手执长剑，他走的速度并不快，似乎在逐个审视架子上的法宝。

　　前辈啊前辈，鹿遇水悄悄在心里抱怨，你以为他白天转头就走是为了明天早点来码，他是为了今晚就过来偷啊——

　　嗒。嗒。嗒。

　　脚步声越凑越近，鹿遇水的心跳也跟着越来越快。

　　不行，再这样下去就要被发现了！

　　李逢山以上仙之躯夜闯地府仓储司，说明这人早已做好了觉悟，不偷到轮回镜决不罢休！

　　以这人的脾性，虽说不至于随手宰了她这位‘陌生’员工，最多只是把她打昏，但是之后呢！万一明天被涪陵前辈质问为什么上班第一天晚上就往仓库里闯，她该怎么解释！

　　养老人说不出，养老人心里苦。

　　跑吧，不管怎么说，可不能让李逢山抓住。

　　鹿遇水牙关咬紧，循着李逢山的视觉盲区，尽可能轻手轻脚地奔向仓库深处。

　　然后心脏一沉。

　　糟糕，是死胡同。

　　现在的鹿遇水已经不再是原本那个手握剧透的白月光了，她手里没有主线任务，她看不到未来。

　　等等！

　　鹿遇水灵机一动。

　　她在心里呼叫系统。

　　鹿遇水：在吗，在吗，紧急求助！

　　系统迟了片刻才弹出机械音：已确认宿主完成全部主线任务，无需紧急辅助。您好，这里是离线版辅助系统，只能使用部分功能，请问宿主需要何种服务？

　　在等待系统回复的时间里，耳力过人的李逢山似乎听到了鹿遇水的脚步声，手中长剑铮然出鞘，谨慎地向鹿遇水这边缓缓靠近。

　　鹿遇水深吸气，边试图把自己塞进多宝格间的夹缝里拖延时间，边疯狂呼叫系统：我记得我有个紧急保命的功能来着，快快！我要用内个！

　　系统：已查询。确认可以使用，剩余次数（2/3）。

　　鹿遇水：用用用，现在快用，哦对我现在这个身体你记得在系统空间帮我保存一下啊！

　　这功能其实在她刚穿来的时候就有了，是个新手福利，能让宿主有三次保命的机会，但她一直走剧情，绝不多管闲事，于是就只在下线那时候用了一次，剩下的次数都存着，没想到会在这时候派上用场。

　　系统：请宿主选择转世物种：一、人类，二、植物，三、动物——

　　鹿遇水：不要人！

　　系统：好的。请宿主选择植物类型，一、种子植物，二、蕨类，三、——

　　眼看着李逢山越走越近，只要再拐最后一个弯，就会绕到她所在的这处死胡同，鹿遇水几乎要急哭了：选第一个！！！

　　系统：好的，请宿主选择植物相应部件颜色，一、——

　　鹿遇水：全默认选第一个，快啊啊啊啊啊——

　　唰——

　　鹿遇水眼前一花。

　　潮湿的海风拂过面颊，逼仄的博古架远去了，头顶月明星稀，脚下则是万丈悬崖，下方堆满了漆黑的礁石，其中数条白骨清晰可见。

　　鹿遇水：“……”

　　第一反应是往上爬，然后才意识到她根本没有手，脑袋两边摇晃的居然是两片雪白的叶子。

　　呃，雪白的叶子？

　　附近没有镜子，鹿遇水只能点开系统，看到自己的全貌：全选默认的结果是变成了一朵小白花，这个白色不仅包括表面的花叶，还包括嵌在石缝里的根茎。

　　是默认选项一的颜色。

　　行吧，只要能从那个环境里逃出来，白就白吧。

　　她倒是不太担心工作，毕竟涪陵说了，不想上班完全可以不上来着，只要没把胸针交回去，就不算辞职。

　　花朵比人类的精力少得多，受不住情绪上的大起大落，鹿遇水打了个哈欠，几乎是在确认安全的瞬间就垂下头睡着了。

　　*

　　再睁开眼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鹿遇水咂咂嘴，只觉得有点渴。

　　可这里毕竟是陡峭的悬崖半空，而不是谁家的后花园，想喝水的话只能等苍天垂帘。

　　她与系统商议了一下：这功能毕竟只是拿来紧急保命用的，不代表她真的就转世成了这朵小白花，只要小白花死了，她就可以回到自己的身体中。

　　鹿遇水认真盘算：

　　接下来的任务是等死，这个我熟啊。

　　日头实在是太晒了，鹿遇水闭着眼睛摇头摆尾。

　　照这个趋势下去，估计没几天就会干涸致死了吧？可惜系统也没个天气预报功能，让她看看未来的降水概率怎么样。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地方灵气还真不错，很适合植物修炼嘛，万一她真有幸活下去了，在这里修个花仙之类的，会不会一成型就摔下悬崖之类的……

　　正胡思乱想着什么，耳边突然传来到熟悉的御剑声响。

　　她猛地睁开眼，正看到手捧轮回镜的李逢山，脚下御着剑，正在拿镜子照她。

　　鹿遇水：……

　　麻了。

　　救命啊——怎么逃到这里也能找来啊——

　　还好她现在只是朵小白花，她没有嘴，李逢山听不到她的哀嚎。

　　对哦。

　　鹿遇水突然反应过来。

　　我只是朵花啊！不是你那全职保姆师妹了！你找到我又能奈我何？

　　想通这点，鹿遇水顿觉轻松许多。

　　反正都是摆烂嘛，在仓储司当人还是在悬崖上当花又有什么分别。

　　算了算了，还是别修什么花仙了，想个办法趁早挂了要紧。

　　最好是自然死亡的那种，这样等李逢山不就能死了找她的这条心，上大学……啊不是，去仙界报道了吗。

　　花瓣上突然落下一滴滚烫的水珠。

　　鹿遇水正好渴了，咂咂嘴喝下去，有点咸。

　　——诶？

　　鹿遇水匆匆望向李逢山。

　　主角不愧是主角，就算距离这么近，李逢山的脸蛋依旧是完美的，每个毛孔都没有任何破绽，眼眶也并不湿润。

　　……露水吧？

　　那可是李逢山诶，报道后会被分到无情道专业的李逢山诶，他怎么会哭。

　　不多时，李逢山开始动手刨悬崖的石缝。

　　植物的根茎最为敏感，鹿遇水被触到根部，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下。

　　李逢山苍白的唇微微抿起，动作还真的轻了些，不再用手，而是剑气撬开悬崖石块。

　　这人脚下御着一把剑，手里拿着另一把，鹿遇水看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李逢山手中那柄剑的主人原本是她。

　　长眀谷每一名剑修都拥有一把属于自己的入门铁剑，只要能达到炼气后期，师父就会亲手替弟子们在剑上刻上名字。

　　她的是遇水剑，他的是逢山剑。

　　不过这把刻名的铁剑往往用不了太久。

　　因为在剑修这条路上走下去的时候，弟子们大多会走向同一个误区，那就是以为只有手握削铁如泥的神兵，才能加速剑道的修行。

　　鹿遇水也走进了差不多的误区，直到李逢山悟道的那一天，系统给她发布主线任务，让她把名剑丢了，和李逢山同一天重新拾起刻名的入门铁剑。

　　手中剑乃是身外之物，心中剑方为道之大成。

　　想通这点后，二人进境的速度飞快，李逢山更是一跃成为长眀谷首席。

　　遇水剑也被鹿遇水一直用到李逢山飞升渡劫的那一天。

　　等鹿遇水再回神的时候，她已经被李逢山从悬崖的石缝里完整的挖出来了。

　　男人手掐剑指，在肩膀处划了下，然后把她这朵小白花放上去，让她在他的血肉里扎根。

　　鹿遇水：“！！！”

　　李逢山嗓音嘶哑：“走，师妹，我带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