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死遁后他疯魔了》辞楼西

11、崖上花

　　一线天外月明星稀。

　　鹿遇水无聊地晃了晃白色的叶片，仰头向上看着，不知道故事里坐井观天的青蛙是不是和她现在的心情差不多。

　　自从上次逃脱未遂后，李逢山把她看得更紧了，只让她寄生在他肩上不说，还额外添了好几道预警的术法，生怕不小心再把她弄丢。

　　现在距离化形还有九天，天已经黑了，鹿遇水摆着手指计算，就算真能撺弄地藏过来刺杀，最早也是明天下午或者后天。

　　鹿遇水十分忧愁。

　　没想到毕业好几百年，居然还有机会重温高考前一天夜里那翻来覆去睡不着的快乐。

　　不过想想地藏成功刺杀后的解脱，想想躺平的未来，她觉得她还能再抢救一下。

　　正胡思乱想着什么，鹿遇水突然发现李逢山睡着了。

　　她伸长花茎，探头看了眼他的脸。

　　李逢山眉心锁着，眼下青黑隐现，呼吸均匀。

　　对，睡着了，不是入定，也不是打坐。

　　可能是真的太累了吧。

　　鹿遇水想了想，发动御梦术。

　　神识霎时间被系统抽走，类似单机游戏般的界面在面前弹开，数以万计的光辉梦境平铺在鹿遇水眼前，无数个泡泡如银河般飞散，有的明亮有的暗淡。

　　泡泡越是明亮，说明那人对鹿遇水的印象越深，而暗淡的泡泡则意味着那人与鹿遇水未曾相识。

　　在这个宏大梦幻的梦境世界里，所有的空间距离全部消失，只要鹿遇水想，随时可以潜入任何一枚点亮的泡泡里面。

　　最亮的泡泡显然是李逢山的那个，鹿遇水犹豫好半晌，决定偷偷进去看一眼。

　　五行八卦台阴阳轮转，远远望过去，李逢山坐于至阳之阴，而数丈之外的至阴之阳处坐了名女子，容貌模糊不清。

　　很好，李逢山梦到的是他飞升那天。

　　仔细想想李逢山也真是有意思，身体在隔壁面壁笼关禁闭，好不容睡个觉，精神还要跑到禁地另一边继续坐牢。

　　系统选项有两个：鹿遇水可以选择成为梦境的旁观者，也可以附身进去，成为梦境的参与者。

　　鹿遇水：……不了吧，我不想再被捅一遍了。

　　这次的身份是旁观者，她眼看着风起云涌，眼看着天地变色。

　　眼看着紫金天雷一道道的落下，将李逢山的血肉劈得焦糊，再不断复原。

　　眼看着对面容貌模糊的女子哇地呕出口血，而李逢山双目猩红，显然是被残余的心魔操控，持剑指向女子的喉咙。

　　女子在里面说台词，鹿遇水在外面默念台词，结果赶在女子撞上来前，李逢山先一步丢下了滋滋作响的逢山剑。

　　鹿遇水也说不好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李逢山数十天来第一次入睡，梦到飞升那日不说，还为她谱写了个好结局。

　　结果她在想着什么呢？她在想着找李逢山命定的宿敌落井下石。

　　鹿遇水有点心虚，不过又很快硬气起来。

　　——我心虚什么，明明是你先让我‘死后’不得安生的，所以你也得被我折腾回来，这叫公平公正。

　　天雷仍未止息，轰隆隆响彻天际，鹿遇水看完整场闹剧，本来都打算走了，却见看到天边雷云的颜色后微微皱起眉。

　　云团里夹杂着鲜红的魔气丝线，像是在棉花糖上淋了血。

　　这样的雷云鹿遇水在现实中只见过几次，次次都有同一人参与——地藏。

　　鹿遇水想，虽说是无心，可她的心境到底还是影响了李逢山的梦境。

　　五行八卦台随风而逝，梦境几番变幻，从长眀谷禁地坍塌成繁杂的魔族山寨，不是与地藏初次相遇的山寨，而是另一个，尚未被魔族占领太久，依稀可辨原本的人族村落原貌。

　　系统再次尽职尽责地跳出来，问她是当旁观者，还是亲身参与梦境。

　　这次鹿遇水选择了参与。

　　此时距离将少年地藏送去给人族收养已过去了数十年，鹿遇水也已拥有了金丹中期的修为，李逢山更是初步展露头角，在短短数十年内修到金丹大圆满，成为长眀谷史上修炼速度最快的弟子，进境元婴指日可待。

　　地字级令牌在腰间晃了晃，鹿遇水比了个手势，让谷中八名金丹期师兄弟各自散开查探。

　　“等我一下，”她手指微触李逢山肩膀，在室内御剑而起，施施然落在横梁上，二指摸了下横梁上的灰尘。

　　“师兄，此处直至数月之前仍有人族居住。”鹿遇水说。

　　其实她也没搞懂，怎么摸一下就能判断是几个月前有人住啊，住的又是人是鬼啊之类的，只不过台词是这么写的，她就这么念了——顺利完成任务有两大前提条件，一是别做任何多余的事，二是少追根究底，少问为什么。

　　李逢山略一点头，向墙根处后退半步，给她空出地方让她跳下来。

　　这里有个很小的支线任务，就是让鹿遇水跳下来的时候崴个脚，不是很严重的那种，不耽误走路。

　　虽然任务奖励不多，不过鹿遇水还是认真做了，崴的那一瞬间的确有些痛，好在没伤筋动骨。

　　毕竟李逢山这人软硬不吃，只吃故作坚强那挂，为了刷好感，鹿遇水就没在他面前示弱，而是勉力恢复平衡，连眉头也没皱，示意李逢山去探查下一间房屋。

　　在鹿遇水稀薄的记忆里，那天的李逢山因为她崴脚足足涨了十点好感，而这一次在梦里，李逢山却在她面前单膝跪地。

　　鹿遇水：“……？”怎么和记忆里不大一样。

　　“我背你。”李逢山淡淡道。

　　鹿遇水忙推脱：“不用了吧？我只是扭了一下，不耽误走路。”

　　李逢山说：“你扭伤了脚踝。”

　　这走向鹿遇水完全没想到，她愣了下，然后才答：“我没事的师兄，你看，完全不影响行动。”

　　为了证明脚腕没事，鹿遇水特意紧走几步，站在房屋外面回过头，向李逢山挥手。

　　男人仍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自下而上地看着她，也不说话，神色执拗。

　　完了。

　　鹿遇水一看这眼神就知道，这人倔驴脾气又犯了，今天要是不跳上他的背，说不定等到天亮了李逢山也不肯醒。

　　没有办法，鹿遇水只能乖乖绕回去，趴到他背上，任由李逢山一言不发地背起来，走向山寨地牢。

　　还没有人主动背过我呢。

　　鹿遇水想。

　　在她穿越前的记忆里，她自小被夸是个坚强的孩子。

　　父母关系不合，要么是在吵架，要么各自躲到外面去，谁也见不到谁的面。

　　小小的鹿遇水无人呵护，无论发生任何事情，她都只能自己扛着，哪怕是发烧到四十度，她也要自己拖着身躯去医院，自己去挂号，自己去急诊。

　　小时候写作文让写《我的父亲》，其他同学写自己生病了，父亲怎么背他跑去医院，怎么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鹿遇水是别人口中的好孩子，好孩子不会直接撕碎作文纸，她只能冷眼旁观自己，抄下《作文精选》上和父爱有关的句子。

　　眼眶有一瞬间的酸涩，又被她强压下去，鹿遇水蜷起小指，在李逢山宽广的背脊上慢慢放松身体。

　　头顶玄红乌云隐有雷声响起，空气依然是干燥的，未有下雨的迹象。

　　前往地牢的路上没有遇到其他同门，她被李逢山背着，走过一道牢门的时候男人还特意伸手护了下她的头顶。

　　……你在试图补偿什么啊。

　　鹿遇水没有问出声。

　　魔族的地牢大抵是差不多的阴森，等下到平地后，鹿遇水拍拍李逢山的背。

　　鹿遇水：“多谢师兄，不过附近可能有埋伏，还是放我下去为好。”

　　其实没有，她记得这段剧情，地牢里依旧只有反派一人。

　　李逢山斟酌片刻，还是将她放了下来，逢山剑铮然出鞘，男人宽阔的背脊将她护在身后。

　　这又和真实的过去有些不大相同了，鹿遇水没多说什么，跟着李逢山下到地牢深处。

　　与初遇相仿，双手被缚的白雪公主在二人的脚步声中缓缓抬起头颅。

　　就算明知这人是反派，鹿遇水依旧按照原剧情说台词：“师兄，这孩子我们是不是见过？”

　　李逢山嗯了声。

　　鹿遇水叹道：“真是命运多舛，好不容易被人收养，却又再次摊上这种事情。”

　　说完就打算把他放出来，拿剑去挑门锁。

　　手腕却突然被李逢山攥住：“等等。”

　　下一秒，逢山剑刺入死牢栏杆，架在少年颈间。

　　鹿遇水作大惊失色状：“师兄？”

　　“我们上次救他，将他寄养在这处村子，是多少年前？”李逢山厉声问道。

　　修仙之人大多对时光的流逝不甚敏感，数十年前少年是少年，数十年后的少年仍是少年，容貌未有更改。

　　鹿遇水作恍然大悟状：“你到底是谁！将我们骗入此处，又有何目的！”

　　把戏被戳穿，白雪公主不再是那副楚楚可怜的表情，鲜红的嘴唇咧开一个震慑人心的弧度。

　　“我叫地藏。”

　　后半段梦境与真实发生的过去完全相同，地藏手里攥着锁链，轻声给他们讲了个故事：

　　在被收养后，淳朴的村人待他是极好的，将他当成村子的一员，供他吃穿，直到某次暴雨导致野外山体滑坡，他与数名孩童被埋在山脚，数月之后方被村人挖出来。

　　所有的孩子都死了，尸身烂的烂臭的臭，只有地藏活着，全须全尾，健健康康。

　　也是他那时才发现，原来他不会老，更不会死。

　　村人骇他惧他，又在发现他没什么还手之力后打他骂他，啐他是下贱的怪物。

　　一次意外，地藏发现稀释后的魔兽之血竟能将人变成失去神志的低级魔物。

　　于是他动了些手段，慢慢将村中所有人都变成不会骂他怪物的低级魔物。

　　“世人都说，我模样生得好看，”唇红齿白的地藏笑了下，轻而易举地挣脱束缚他的锁链，从怀里摸出个罗盘模样的法宝，“模样生得好看的人，总是容易讨人喜欢。”

　　鹿遇水警惕道：“你手里拿的是什么？法宝？把它放下！”

　　地藏把罗盘翻了个面，自顾自道：“有个过路的修士说，只要我陪他一晚，就送我这个法宝，能驱使小鸡小鸭，我信了，然后我发现，它其实还能驱使些别的东西。”

　　鹿遇水：“比如？”

　　地藏：“比如村里所有的低级魔物。”

　　罗盘指针飞转，无数村人模样的低级魔物低吼着从机关背后翻出。

　　鹿遇水后退半步，手持遇水剑，与李逢山温暖宽广的背脊靠在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