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3、倭岛僧奝然 ...


  •   彭家的雇工终在三日后将彭成要的漆货送达码头,依着他先前寄至临安的信中所言,雇工们自行寻了车牛人手,将货搬运至市舶司称量计税的机构口。

      前一日起,彭成就已候在那里了。

      浙漆乃高税之物,但已髹涂在器,过税便按寻常用物百二收取。

      彭成心中盘算着,现只余一个需要在本地手工的漆橱要纳百三的税,这笔倭岛之人所下的单子,怕是算起来确有一些净利润。

      和官府交割完毕后,彭成一同坐上牛车将货品送回赵宅。

      陈荃自店铺落锁后归来一看,嚯,这满目的泼天富贵装置了半个厅堂,直叫人眼花缭乱。
      他有些不舍:“这样精巧的漆物,去卖于了倭岛之人,确是可惜了。”

      彭成不甚在意:“商者营商,无非是备货出货,有何可惜的。我只是有几分好奇,那边地域哪怕是贵族僧人,住的也是逼仄低矮的房屋,购了这些物什过去,可还适用?”

      陈荃已抛开刚才的念头,变回直硬心肠:“卖都卖了,只要钱能到手,你还管他们适不适用?走走走,带上你的家人们出去吃上一席酒,远渡了数日,总要叫他们休憩好才是。”

      “等我一下。”彭成寻来纸笔快速地写下几句话装入信封,交给陈荃:“既是出门,你先顺路去将此信寄了,再去最近的那家酒楼和我们碰头。”

      陈荃白他一眼:“平常叫你管着银钱,日日抠门。定是不想叫我前去点菜罢?石首之季,我在临安当差吃食总有定例几乎没有机会吃上。既是漆器铺中即将赚钱,那晚上便叫我尝上一口。”

      彭成笑笑:“是是,知道了。”
      ……

      彭父得儿来信,与彭母商议之后,由女儿去金家找金秀秀相伴。

      但金秀秀不在,又得谨记着赵瑷夫妇素来低调不喜见生人的性子,彭希孟只得自己壮了胆,前去普安郡王府拜会。

      一经成婚,彭希孟似突然开悟般成长了不少。往常间伴着金母周旋在诸多采买交割事间,人已颇为圆滑。

      她轻叩侧门,婆子开门见这较为面生的娘子,即刻便想打发了。

      彭希孟麻利地摸出两吊钱:“与妈妈买些果儿吃。劳烦前去通报咸宁郡夫人,贵府上日前采买的单子夫人所定的描金矮橱,因家里画师离京换了花样子,特来请夫人再做定夺。”

      能混得郡王府的差事自然也是个人精,那婆子大致猜测出这是接应金秀秀入府之人。
      她心中略是嫌弃彭希孟出手委实小气了些,不过心中又“体谅”她能新得郡王夫妇的恩宠,定也是个厉害角色,口中唱着“喏喏”地前去通报了。

      待她入正院时,卷丹见到已不再做少女打扮的她,颇感惊讶。这不是金秀秀家才得的新妇,郡夫人召她来做何?总不可能对她有什么企图了。

      彭希孟不久之后行出了房门,照惯例是由卷丹带着。

      卷丹打破沉默:“金家娘子,金秀秀今日怎的没一同前来?”

      彭希孟婉婉地笑着:“她陪着我们家小兄弟去温州祭祖和拜师去了,应是近两年不会回京。”

      金家的糟心事传遍街头巷尾,她之前耳闻“金家子不孝冷血金家女夜叉般厉害”时,不免也幸灾乐祸了一番。
      现下卷丹细思过去,金秀秀每次进进出出,皆是衣衫齐整发丝拢得端庄,莫不是,真有什么差事与她们去做?

      为了护幼弟不惜坏了自己声名离京的大气之人,如何瞧得上院子中纷纷扰扰的闲杂醋意?一直是她自己狭隘了。此时的卷丹,少少地现出了一丝的愧色。

      赵瑷归来时,郭氏将收到的信递给了他。

      赵瑷瞧了几眼便将信放落在桌。他不能理解,一桩普通的对外买卖有何好禀告的?

      郭氏问他:“郡王难道没有觉着有什么不对吗?”

      不提还好,一提赵瑷忍不住发火:“叫他营商,是想说多赚些钱款好能办事,可也不至于做笔大些的买卖就向我汇报。急脚递来往的成本,可是就银钱一项吗?频繁使用,总惹人注意不是?真是不堪大用!”

      郭氏将怀中孩儿递与他:“愉儿愉儿,快叫你爹爹莫气。”

      赵瑷接过孩子,怕吓到自己的宝贵头生子,面容之间不禁柔和了许多。

      郭氏盈盈地笑着:“来信的重点,自不是说买卖。倭人狡诈凶残,流虬之地的藩史前来倒过多番苦水。因与华夏挨得近、通着商贸远富饶于倭岛,倭人常上流虬杀戮抢夺。且倭地无漆树,倭人痴迷于漆器之美无可厚非。可华丽之器他们购了又购,远超其部落之耗,落库积飞,倭岛之况不至奢靡至此。”

      “夫人!”赵瑷右手拥孩,伸出左手拢住郭氏的腰朝她面上“吧唧”了一口:“我这就去查太祖起,外国使臣朝纳之物。”

      郭氏用双手困住他:“也不用这样急。你贸然前去翻找文书必将引人注目。我翁祖在任时,颇为赏识一名叫陈良翰的后辈,提携他一起办过接待外来使臣的差事,查访过前后的定例。不如明日下朝后,约上他去吃上一番酒。”

      赵瑷有些犹豫:“接触朝臣,风险更大。那人,可是当信乎?”

      郭氏从他怀中接回孩子:“你看愉儿,已是郭家与赵家的血脉连结,祖翁自不会骗我。那陈良翰坚决不肯附拥秦党、反对和议之徒,连夫人都叫人在民间被编排成内通关节的‘女提刑’。他是个正义且口风紧的人。”

      赵瑷点头:“也好。那人出任过明州、温州的知县,将将回到朝中,可顺道向他了解些南下的情形。”

      因近期多了些自己的事业念想,赵瑷在朝堂上并没有怎么顶撞议和一派,瞧着还有几分心不在焉的模样。

      其他朝臣也都在心底默默觉得此少年还是没有什么定性,触政不久却定是感觉无聊了。倒叫旁人轻视于他。

      下朝之后,他又换好家常衣裳和官帽,偷下了马车坐了辆接应的破旧骡马蓬车,偷偷跟着陈良翰。待其快到家时,他才在没有人烟的青砖小巷里叫住他:“陈兄止步,晚间我府上夫人不愿备饭,不如劳驾陈兄陪我上酒楼略点上两个小菜一同吃喝。”

      陈良翰赶紧拉住骡马的缰绳,下车一揖:“普安郡王。”
      他闻得赵瑷提及郭氏之名,便知他是想依着郭家与自己叙叙亲近,再揖上一揖。

      赵瑷见他敬着自己,不由多了两分亲近的好感:“你将骡马先行牵回家去坐我的车,我在此地等你。”

      那人再是一拜,便将骡马送进家门。

      到了酒楼,赵瑷续明了自己的来意。

      陈良翰有些惶恐,仍是稳稳心绪道了:“下官先前只是被秘书监抽调,拢过一些文史资料。正史正料中并无记录。不过却于一野史处看见,太宗朝端拱初年(988年),有一处倭岛之地纳供漆器的记录。”

      赵瑷亮了眼,向陈良翰敬酒一杯:“所供内容还记得?”

      陈良翰举杯示意,复而一口闷下烧酒,话匣子也随之打开:“呈纳漆物繁多,下官本不应该记得。可是那倭岛来的和尚呈纳的物品之多之精,叫人实在印象深刻。”

      赵瑷为他续上杯酒:“何人供物?”

      陈良翰不假思索:“是一名在太平兴国八年(983年)搭乘明州宁海城商人陈仁爽、徐仁满的货船,来大宋求法的倭岛和尚,叫做奝然。在雍熙二年(985年)他搭乘宁海城水东村郑仁德的商船归倭岛后,两年之后托弟子奉来诸多漆器。”

      赵瑷问话颇显随意:“你记得他呈纳了什么?”

      陈良翰如报菜谱一般,道出长长一串名单:“纳佛经的青木函;纳水晶琥珀红黑木患子念珠的螺钿花形平函;一个装有螺壳酒杯的毛笼;装有二口法螺的葛笼,染皮二十枚;装了华鬘(花环)二头计容量一合的金银莳绘筥。”
      他挠了挠头:“还一些,我委实怕说起来乱,还是找张纸笔默写下来吧。”

      当今风气多的是酒楼附庸风雅,赵瑷也不顾及自己特殊,出门寻了笔墨纸砚台就与他送来。

      陈良翰补全了前头口述之言,接着默默写下:

      “纳参议正四位上籐佐理手书二卷、及进奉物数一卷、表状一卷,又金银莳绘砚一筥一合,纳金砚一、鹿毛笔、松烟墨、金铜水瓶、铁刀;又金银莳绘扇筥一合,纳桧扇二十枚、蝙蝠扇二枚;螺钿梳函一對,其一纳赤木梳二百七十,其一纳龙骨十橛;螺钿书案一、螺钿书几一;金银莳绘平筥一合,纳白细布五匹;鹿皮笼一,纳貂裘一领;螺钿鞍轡一副,铜钱蹬、红丝鞦、泥障;倭画屏风一双;石流黃七百斤。”

      赵瑷看了看,问他:“你心中是如何做想?”

      陈良翰作揖:“下官不明白,为何倭岛僧人奝然,不潜心佛学,要与世俗政事牵扯往来?”

      赵瑷起身:“倭岛虽经传得些许汉唐文制,论开化仍远逊于入汉之高丽。其地域部落无造远洋船之能,往复渡华皆倚靠搭汉民之便船。入宋僧非富即贵,非等闲倭民,亲近于政要。那岛上的领地主们自是习得地缘要害之所学,想为各自藩土新拓夺一方地。若出行没有政治所图,只慕其部落与我大宋交好无其它目的,他们也就能成这世间一方奇观了。”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