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浮生》夜初雨

33、一梦浮生之落寞生日

　　鹤轩将奶奶带进咖啡屋已经是晚上8点的光景，梦瑶迎了出去，扶住奶奶，说：“奶奶一路上辛苦了，妈妈病了，要去治疗，您就先在梦瑶这里住一段时间吧。”奶奶蹒跚的走着，问：“梦瑶啊，你妈妈得了什么病啊，怎么这么严重啊？”梦瑶说：“没什么，就是平时太累了，有点贫血，才晕倒了，在医院休息一段时间就没事了，奶奶不用担心。”梦瑶将奶奶扶进了自己的房间，奶奶坐在床上，问：“梦瑶啊，你就这一个房间，奶奶来了，你住哪里啊？”鹤轩笑着说：“奶奶不用担心，梦瑶在不远的地方还有一个办公室的，奶奶安心住在这里，每天我们会为您准备好一日三餐，等奶奶休息好了，我再带奶奶四处转转。”奶奶点点头，笑着说：“好，真好，在电视里看见梦瑶和子墨都找到自己的另一半了，奶奶为你们高兴，高兴啊。子墨怎么没有来？”梦瑶说：“他在医院陪妈妈，一会儿应该就会过来了，奶奶放心。”奶奶说：“你妈妈病不重吧？带我也去医院看看她吧，这些年难为她了，她好好一个芭蕾演员，前途无量，就因为嫁到我们家，才会憔悴成现在这样，唉，日后，真不知道怎么和你爸爸交代啊。”这句话惹得梦瑶几乎掉下泪来，鹤轩拍了拍她的肩膀，说：“ 奶奶，医院里气味太难闻，杨阿姨过几天就出院了，到时候让她来看您就是了，她和杨叔叔相爱，照顾好你们就是她给杨叔叔的交代啊，奶奶不要伤心了。”奶奶点点头，说：“是，是，不伤心，真是好孩子。”
　　“奶奶，你们讨论什么呢？”子墨佯装高亢的声音响起，奶奶高兴的站了起来，走到子墨面前，眼里浑浊的泪水几乎掉出来，说：“子墨啊，子墨，奶奶好久没看见你了，来，让奶奶看看，你看你，又瘦了，长高了啊，子墨长大了，比奶奶高出一截啊，子墨啊，奶奶的子墨，子墨……”子墨抱住奶奶，娇嗔的说：“奶奶，子墨也很想奶奶。”看着这亲近的画面，梦瑶的心又像被撕裂了。血浓于水啊，同样是孙，梦瑶何尝享受过奶奶这般的款待。终究在奶奶的心里，自己也不过是个外人而已！这时奶奶用枯槁的手擦干泪水，看了看身边的雅丹，说：“让姑娘笑话了，我们祖孙很久不见了，来，姑娘坐，站着多累啊……”看着这和谐的画面，梦瑶暗自退场，呆在哪里都是多余，还是找个只有自己的地方吧。
　　在路灯下走着，8月的夜晚地面还残存着白天尚未蒸腾的热气，不觉得是炎热，此时的梦瑶倒觉得这是上天对自己的怜悯，最后的一点点温存，由脚下缓缓输送到心脉，那是自己存在的证据。鹤轩在身后紧紧的跟着，不忍心打扰她，一开始就是这样，她是他不忍惊扰的梦，然而也不能放手，不能随她消失在夜里，走出自己的视线之外。在他心里，她已然是他的，任何人任何事都阻止不了，认定了他就一定坚持到底。“鹤轩。”前面的梦瑶，忽然轻轻的叫他，他跟了上去，与她并肩，问：“怎么了？”梦瑶看着他，说：“我饿了。”鹤轩嘴角上扬，笑着说：“走，吃东西。”
　　在梦瑶的坚持之下，鹤轩买了两包泡面和几个鸡蛋回去。好在梦瑶家里一切都是齐全的，他走进厨房忙碌起来，梦瑶则搬个椅子坐在门口，看着他的背影发呆。偶尔的时候，鹤轩会回头对她笑一下，看着梦瑶满脸的落寞，她只能更加倾心的去煮一碗合她胃口的面。他知道她的心里是不好受的，因为自责也因为亲情，他都知道，可是他不知道该做什么来抚平她的伤口，就只能静静的看着。两碗泡面端上桌的时候，鹤轩递给梦瑶一双筷子，说：“慢慢吃，小心烫哦。”梦瑶笑着点点头，却夹起就往嘴里放，“啊，好烫啊！”随后传来梦瑶的惊叹！鹤轩笑了笑，说：“傻瓜，着什么急啊，说了要吹一下啊，我来帮你。”说罢再去拿了一副碗筷，将梦瑶碗里的面夹出一些，一口一口小心吹凉了，递到梦瑶面前，说：“吃这个碗里的，我吹凉了，不会烫着你。”梦瑶颤抖着接过碗，虽然低着头，但鹤轩却分明的看见，她一边吃一边泪如雨下，面的热气升腾起来，对面那静好的容颜恍若隔世。终不忍看，他也低头吃起面来，才尝一口，就几乎吐出来，咸得难以下咽！“梦瑶，”鹤轩放下筷子，“别吃了梦瑶，我没用，煮的东西太难吃了。”梦瑶抬起泪眼，笑着说：“不会啊，很好吃，第一次有人专门为我下厨。真的很好吃，我好饿，你要是不饿的话，你那份也给我吃好了。”不等鹤轩回话，梦瑶已经将他那碗也拿了过来，看着梦瑶的样子，他实在无言以对。忽然，梦瑶说：“你知道吗，今天是我的生日。”鹤轩一惊：“生日？”反映了几秒，继而开始道歉：“对不起啊梦瑶，我都忘记了，真的对不起。”他显得慌乱起来，梦瑶说：“不要说对不起，其实你根本就不知道啊，没有人记得我的生日，除了我自己。”最后这句话她说得特别低特别低，除了自己，没有人记得她的生日。子墨原是不该忘的吧，可是母亲的事情让他焦头烂额，竟然就忘了，而奶奶，奶奶是不是能把她当成孙女？
　　鹤轩假装开怀的说：“以后不会忘了，想要什么礼物呢？”梦瑶说：“你能给我吗？”鹤轩笃定的点头，说：“当然，只要是你想要的，不管是什么，我都会想办法给你。”梦瑶笑了笑，说：“曾经我一直努力做个好孩子，在爸爸面前也好，奶奶面前也好，我想他们因为我的优秀就喜欢我，把我当成一家人。可是经历这么事情后，我终于知道我错了，对他们而言，我根本就是多余的。所以我想通了，我何必去讨好他们，我可以有一个自己的家，自己是一家之主，然后有一个孩子，我很好很好的疼他，再后来，我还会有自己的孙子，我会有一个真正的家庭，并且这里的每个人都不会抛弃我，因为他们身上流着我的血。你觉得这样好不好？”鹤轩懂了，她想要的是一个真正的家，一个不会抛弃自己的家，在自己看来这么卑微触手可及的愿望，在她身上却从来没有实现过。他静静的走到梦瑶身边，托起她的脸，一个吻轻轻的落在她的嘴唇。他轻声说：“梦瑶，我答应你，我会给你一个家，会给你你逃不脱的幸福，我会让你忘记过去的一切，只记得你有一个家，家里是一群爱你的人，从今天开始，所有的阴霾都不复存在，只要记得有我就可以，有我，我就会让你幸福。”梦瑶点点头，说：“好，那从现在开始，你陪我一起去洗碗好不好？”鹤轩笑着点了点头。梦瑶在前面洗碗，鹤轩从后面将她揽腰抱住，头埋进她的发梢里，贪婪的吮吸着这馨香，梦瑶笑着回头，说：“你干嘛呢？”鹤轩说：“好香啊，知不知道我觉得自己好幸福，你真的就是我的天使，你的出现填补了我生命的空白，我的人生因你大放异彩。”梦瑶笑笑不语。
　　沈医生回到家里，问妻子：“俊池呢？”沈妈妈说：“在房间里呢，最近买了一堆的书在看，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勤奋了。”这让沈医生颇为惊讶：“哦？看书？他不是就对他的画感兴趣么，看的都是些什么书啊？”妻子说：“他忽然决定要考研，说考临床医学专业。”沈医生一愣：“什么？临床医学？”妻子说：“是啊，我也奇怪，当年他考大学的时候我们极力劝说他继承你的衣钵，他说什么也不干，现在竟然自己就去学医了。”沈医生说：“我去他房间看看。”敲了敲门，听见俊池说：“请进。”沈医生走了进去，只见俊池桌子上堆满了厚厚的一叠书，他正拿着笔在一本书上认真做着笔记。沈医生坐了下来，说：“俊池，跟爸爸说说，怎么忽然就想学医了？”俊池边看书边答道：“爸，这不是您所希望的嘛，以后我也可以继承咱们家的优良传统啊，三代行医，总不好到我这代就荒废了，这大好的基因浪费了老天都不答应的。”沈医生笑笑，说：“俊池，爸爸是一直想你学医，但是为什么你决定的这么突然呢？”俊池正好遇上一个难题，皱起眉头思索竟忘记了回答父亲的问题，沈医生见状，只好作罢，拿出一本书一看，竟然是《癌症大秘密》，他心里一惊，想：“难道是为了林梦瑶才学医的？为了治疗林梦瑶的干妈？可是林梦瑶不是顾家的媳妇了么？俊池啊俊池，何苦如此！”
　　顾明成被况天齐约了出来，见他一脸颓败，顾明成问：“怎么了，看你这表情被猪咬了？”况天齐叹了一口气，将杯中一杯白酒一饮而尽。顾明成问：“没事别总喝酒啊，年纪大了，当自己还是20来岁小伙呢，伤身！”况天齐说：“我都快被那婆娘逼疯了，再不喝点酒，就真疯了。”顾明成不理解了：“婆娘？你不是已经离婚抱得美人归了么，怎么这么快就心生厌恶了？”况天齐再喝了一杯，说：“不是她，是之前那个。”顾明成又不理解了：“还在纠缠？前阵子不是准备和苏琴结婚了么？”况天齐说：“是啊，是准备结婚，可是那婆娘拿肯轻易放过我，三天两头以儿子要见我为由给我打电话，后来又提出叫我给他100万作为补偿。”顾明成说：“你那么大个生意，100万算什么，就给她息事宁人啊。”况天齐叹气叹得更凶了，竟骂出脏话来：“妈的，老子离婚之后处处不顺。那么大个生意场，但是我的根基不深，那些大客户大多是他娘家的熟人，之前看他们面子和我一起合作，而今一个个走了。更可恶的是，她自己也开了一家公司，和我经营的东西一模一样，我这边什么不在她掌握之中，就这样，我所有的客户都被她轻易拉走了，再这么下去，我怕，我真是要破产了。”顾明成不理解了，说：“她有那么大能耐？”况天齐一杯杯的喝酒，说：“虎父无犬女，你想想她老爸当年的势力，这个白舒凝是他的掌上明珠，自小训练着要继承他衣钵的，只不过因为我才在家里相夫教子。”顾明成说：“你自己心里清楚怎么还和她离婚呢？苏琴能做这些么？要是离婚会让你失去自己的事业，变得一无所有，她还会跟着你么？”况天齐一口闷酒下去，说：“苏琴不懂生意上的事，可也不至于落井下石才对。”顾明成也喝了一杯酒，说：“这很难说，她那么漂亮那么年轻，跟着你为什么，难道不是贪你的钱财？现在的女人都他妈一样的混！”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明显是想到了梦瑶的，他恨于馨给了他20年噩梦，也恨梦瑶夺走自己儿子的心！眼里一道凶光闪过，他举起酒杯，说：“来，我们喝。”
　　夜半，顾明成半醉半醒开着车经过公司的时候，停了下来，目光移动到梦瑶的房间里。灯还没有熄，这样的半夜她还在埋头苦干？灯光将她纤弱的影子投射到窗上，顾明成很想伸出手去触摸，可是一靠近却惊动了心里的忧伤。他关上车窗，拿出于馨那泛黄的照片，思绪万千，到底该怎样去面对梦瑶？这是在自己心里升腾起无数次的疑问。其实只是想知道在于馨的心里，自己究竟有没有份量，如果有，那么为她的女儿做点事情算得了什么，让她嫁给鹤轩更是可以延续上一代未完的情缘。可是如果没有呢？如果如林浩然所说，她宁愿死也不想面对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光，觉得自己的出现是种羞辱，那自己是不是应该识相一点，也应该尽力保护自己的家庭和儿子？他深深呼出一口气，再看了看窗上的影子，驾车离去。
　　梦瑶还在进行着一个又一个的策划，婚礼、生日、宴会……她已经来者不拒，只要能赚到钱，其他的禁忌都不再重要。子墨去美国已经快一个月，一直没有他们的消息，子墨不说，自己也不敢问，毕竟是自己酿造了他们母子的悲剧，子墨心里多少是不肯原谅自己的，否则又怎么会一句话也不说。偶然间抬眼的时候，已经是凌晨3点，脖子由于长期在电脑前的呆坐变得僵硬起来，摇晃着脑袋舒一口气，接着又开始策划去了。这一份策划和其他不同，这是不收费的。事情到这个地步，后悔当年的不懂事已经于事无补，她所能做的就是现在对干妈好一点。她拼命的策划，存钱，长期在美国的消费，怕不是顾明成公司一直愿意承担的，再大的公司也需要资金周转，更何况在他们眼里，自己何尝不是一个外人，谁知道哪天自己会不会再次被抛弃呢！而手中的这份策划，说婚礼上用的，不是别人的婚礼，正是子墨和雅丹的婚礼，每一个母亲都希望看见自己的儿子成家立业吧，也许这是梦瑶最后能做的了。
　　杨妈妈的病在美国得到很好的控制，加上雅丹和子墨无微不至的照料，以及她自身的求生意识，使得病情渐渐好转。雅丹坐在病床前给杨妈妈削苹果，杨妈妈慈爱的看着她，说：“雅丹，子墨有你这样的女朋友真是幸福。要是哪天我能亲眼看着你们结婚那该多好。”雅丹不好意思的低下头，笑笑，说：“阿姨说什么呢，您快点好起来肯定会看见我们结婚啊，以后我们的孩子还要您帮着照看呢。”杨妈妈笑着说：“是是是，我一定要好起来，我还要抱大孙子呢，呵呵。”看着杨妈妈幸福的笑容，雅丹满足的笑了，子墨从外面走回来，问：“说什么呢，笑这么开心。”雅丹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杨妈妈说：“子墨，来，跟妈妈说说，你们什么时候结婚呢？”见雅丹脸红，子墨说：“妈，您这么着急干嘛，我们还是学生呢，以后的路还长着呢，您就安心养病，等您好了，我们也毕业了，我们才带您回国去，那时候才能结婚啊。”这时听到敲门声，一人问：“杨子墨先生在吗？这儿有您的邮件，请签收一下。”子墨走过去签收了邮件，打开一看，是梦瑶寄来的。杨妈妈看见子墨晴转阴的脸，问：“谁的邮件，什么内容呢？”子墨没说话，雅丹接过去一看，笑着说：“阿姨，是梦瑶的，她想得真周到，已经在学校给我们申请了所有课程的免修，期末的时候回去考个试就行了。还有这个是，这个……”她没好意思说出口，杨妈妈自己接了过去，一看，高兴的说：“这孩子果然细心，她给你们策划好婚礼了，真是个好孩子。子墨，你应该高兴啊，怎么这幅表情？”子墨坐了下来，说：“没什么，妈妈喜欢就好。”杨妈妈说：“子墨，你是不是责怪梦瑶当年错怪了妈妈？”子墨没有说话，杨妈妈接着说：“子墨，你这样是不对的。梦瑶根本没有做错，相反，她做得很好，你不但不该怪她，还要感谢她，要是没有她，你爸爸连安葬的费用都没有。”子墨不忍听下去：“妈，你别说了。”杨妈妈接着说：“子墨，当时梦瑶只是个孩子，她只是把自己听到的东西告诉你，并且她没有当时就说，还是跟着你在村口等了妈妈一个月才说的。你是妈妈的儿子，可是你听到那些话的时候都误会妈妈了，何况她对妈妈一无所知，她只是陈述自己听到看到的一件事，怎么想怎么看完全是取决你自己啊。”子墨低下头不说话。杨妈妈说：“妈妈回来以后，没有向你解释什么，因为妈妈根本不想你知道真相，就那样被误导还很好，起码你可以快乐的活着，可是你要是知道了真相，就会活得提心吊胆。这么说来，是不是还要感谢梦瑶帮了你呢？她也是个可怜的孩子，你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你是她的哥哥，是她的亲人，你什么时候都不能责怪她，你有义务保护她，知不知道？”子墨点点头，说：“对不起妈妈，我会跟她道歉的。”杨妈妈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