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的小鱼儿》借点勇

72、家庭会议

　　“喂，翼哥哥。”“嗯，我没事，在回家的路上了。”“我哥和玟章陪着我呢，你那边还好吗？”“小珥、小珊也被接回去了吗？他们……不会有事吧？”“那就好。”“不知道，回家再看吧，魏叔叔和林阿姨呢？”“嗯，放心吧。”“嗯，那先这样，Bye。”刘绍禹接电话的声音很乖巧，惹得韩玟章总忍不住偷偷看他，他没见过这样的刘绍禹。

　　刘绍禹挂完电话后，车内又陷入了沉默，三个人的心情都很复杂，大脑也都很乱。刘绍君握着弟弟因为紧张而相互紧握的手，没有说话，只是给了弟弟一个宽慰的眼神，其实他可能比弟弟还慌。

　　韩玟章收起手机，低着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脚下的地毯，像是在思考什么，片刻后，率先打破沉默，冷静地问刘绍禹道：“你还跟谁说过你暑假去了澳洲？”

　　刘绍禹想了想，摇头说：“没有，就和你说了。啊，齐骜好像也知道，不知道他有没有跟别人说。”

　　韩玟章于是立刻给齐骜发了条短信，让他回忆一下有没有跟别人说过，并且从现在开始务必保守这个秘密。

　　齐骜很快就回了：「没跟别人说过。OK。」

　　三人都松了一口气。

　　韩玟章于是继续问：“那你们有在网上晒过任何关于那次旅行的照片或者留下任何文字记录吗？”

　　刘绍禹皱着眉头想了想后，又摇了摇头，万分懊恼地说：“我以为我们已经够小心了，都怪我，当时也不知道抽的什么风。”

　　韩玟章好想伸手去抚平刘绍禹的眉头，他好羡慕魏翼，和这个人谈恋爱，该是怎样的一种幸福和美好啊，光看那段文字，他都羡慕得胸口疼。他偷偷紧了紧自己的拳头，给了刘绍禹一个宽慰的笑，佯装轻松地宽慰道：“白痴，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别怕，现在看起来其实大家都只是猜测是你，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好在你们也没有留下什么证据，所以故事的另一个男主角可以是任何人，甚至可以是我。你先别瞎操心这个了，还是先想想待会儿怎么过你们爸妈那关吧……”说完，他开始暗自思考怎么样把那个人变成别人，可以变成谁。

　　韩玟章的话给大脑一片混乱的刘绍君提供了一条新思路，他刚刚只顾着想怎么样尽量减小学校老师、同学因为这件事情即将对弟弟造成的伤害。转校吗？出国吗？他不担心他们爸爸妈妈那儿，他知道，他们的当务之急，一定不是拆散这两个人或者对他们的性取向和地下恋情横加指责，而是怎么样将这件事情的曝光对他们的影响降到最低。韩玟章的话提醒了他，那个人可以是他，如果是他的话，事情的性质就不一样了。刚刚看到网友评论里的“娈童”两个字的时候，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充血，愤怒让他几近疯狂。对，一定不可以是绍禹。他在心里默默合计了起来。

　　两边的家长早已经在开视频会议了，见他们回来，刘与君和梁馨先是对韩玟章表达了感谢，然后尴尬地说他们要跟魏家讨论下这件事情该怎么解决。

　　韩玟章自然明白他们的意思，识趣又得体地说他也要回家让他爸处理一下照片的事情，就从刘绍禹家离开了。其实他刚刚在车上已经给他爸的秘书发过消息了，照片早就被拦截了。他暂时也不太想回学校，学校现在肯定乌烟瘴气的，他想要一个人安静一会儿，于是在路边随便拦了一辆出租车。他没有目的地，司机问了好几次他才报出了一个地址，是一家击剑馆所在的大楼，他和刘绍禹就是一起在那儿练的击剑。

　　几个孩子回来前，四位家长已经尴尬了好一阵儿了，甚至不知道该怎么打开话题。魏行己看了眼他正低头抠手指头、像是做错了什么事情的老婆，又看了眼时不时往门外看、一脸焦急的梁馨和眉头深锁的刘与君，噗嗤一笑，打趣道：“老刘，咱俩就是猜破了天也猜不到这个呀，你说这群破孩子……不如这亲家咱们就结了吧。”

　　魏行己俨然一副已经坦然接受了这件事情的样子。其实早在那年连泽擎事件的时候，早在魏翼来求他的时候，他就已经思考过万一儿子是同性恋这件事情了。他接受过最高等的教育，年轻的时候在国外也待过几年，又在鱼龙混杂的北城商场上混了这么多年，对同性恋并不陌生，也并不觉得是什么洪水猛兽。如果儿子客观上就是同性恋，那他也只能接受，唯一能做的是规范他的作风并帮他识人。现在，儿子喜欢的是他们都很喜欢的、知根知底又门当户对的刘绍禹，他挺乐意接受的……他回来路上已经跟林悠聊过了，林悠……也能接受……

　　刘与君却从来没有过这方面的思想准备，他猛地抬头看着屏幕里一派“深明大义”的魏行己，噎得话都说不出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俨然一副看亲家不太顺眼的样子，气恼地说：“就你看得开，你别给我贫，快想想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吧。”

　　林悠和梁馨被这两人逗得没忍住偷偷交换了个眼神，想笑又不敢笑。她们心里都在暗叹造化弄人，当年绍禹还在肚子里的时候就在说娃娃亲的事情，结果现在……哎，要是绍禹是个女孩子就皆大欢喜了。

　　等到孩子们都回来了，四个大人立马都摆出了严肃脸，让他们都先坐好。

　　三个孩子偷偷交换了个眼神后，乖乖坐了下来，低着头，一副知错了，等着挨训的样子。

　　魏行己清了清嗓子，对魏翼严厉地说：“还愣着干嘛？你难道还等着小禹来跟我们交待不成？”

　　魏翼抬起头，刚想开口，就听见刘绍禹倔强的声音，说：“是我先喜欢翼哥哥的，也是我要翼哥哥做我男朋友的，翼哥哥本来想等我成年以后，是我不想等的，你们别怪他。”

　　魏行己真是越来越满意刘绍禹这个小孩了。

　　“不是的。”魏翼忙解释道，“是我先喜欢绍禹的，也是我先去招惹他的。爸、妈，你们还记得那年我突然说不去留学了吗？其实就是因为舍不得他，后来去他学校开小超市也是为了能离他更近一点，多看看他。我虽然说要等他成年，但是也是我先等不及，在澳洲的时候先开口要他做我男朋友的。刘叔叔、梁阿姨，对不起，你们要怪就怪我吧。”魏翼说着，从沙发上站起来，对着屏幕里的刘与君和梁馨深深地鞠了一躬。

　　刘与君忙让他起身，叹了一口气，说：“哎，我们现在也不是要追究这是谁的责任，但你们这事做得也太任性太糊涂了，尤其是被外人威胁了还不肯告诉我们，我们能吃了你们不成？我们比外面那些阴险小人还不值得你们信任吗？早告诉我们事情也不至于到这般地步呀。”

　　求知若渴又悔恨不已的刘绍君同学很想问他爸如果早告诉他们他们会怎么做，但现在显然不是时候……他忙心虚地打圆场道：“爸，我们都知道错了，那现在该怎么办呢？”

　　刘与君皱着眉头，严肃地说：“我们刚刚讨论了一下，这件事情的敏感点呢有两个，一个是同性恋，另一个就是小禹的年龄（大人们也都看到了“娈童”的评论，又气又无奈，最先处理的就是这一批舆论）加上你们又是一起午休又是一起旅游的，很难不让人有些不合适的遐想。”

　　说到这儿，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自己先愣住了，有些难为情地问：“所以……”他清了清嗓子，“你们俩……到哪一步了？”

　　场面因为这个问题陷入了一片尴尬的沉默，脸皮薄的刘绍君同学比两个当事人还不好意思，红着脸，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子，脚趾头都不知道该怎么摆；刘绍禹害羞地偷偷看了眼屏幕那边的魏翼，察觉到他爸和魏行己的视线，连忙也低下了头；魏翼还在思考该怎么措辞，被他爹的大长腿一蹬，恨铁不成钢地说：“你又在等小禹说吗？啧，你都这么大人了，能不能有点儿担当？真给我丢人。”

　　虽然有点不合时宜，但林悠看他们父子俩这副样子，实在直想笑，不得不努力控制表情，干脆也低下了头。

　　魏翼难为情地辩解道：“爸，我不是……哎呀，我这不是要说呢嘛……”

　　魏行己见他儿子这副害臊样儿，觉得怕不是到了什么不太好直说的地步，于是凑到他儿子耳边小声问：“干了没？”他现在只关心有没有到这一步。

　　魏翼脸“唰”地一片通红，连忙摇头。

　　魏行己先是放心地点了点头，然后突然又凑到他儿子耳边，小声惊讶地问：“被/干了？”

　　林悠在一旁听得简直笑不活了。

　　魏翼脸更红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既害羞又无语地说：“爸，您……严肃点儿……”

　　魏行己总算松了一口气，摆摆手，一脸轻松地对屏幕那边已经黑脸的刘与君说：“老刘，放心吧，啥没干，没干，你继续吧。”

　　孩子们听没听懂不知道，反正大人们都听懂了……现在，对他们来说，这点大概是不幸中的万幸，至少证明这几个熊孩子还是有点儿分寸的。

　　放下心来的刘与君于是清了清嗓子，回到刚刚的话题，继续道：“虽然我们都已经安排删除电视、纸媒、网络上的新闻和控制网络上的舆论了，但线下的是我们没有办法控制的，我们不可能蒙住别人的眼睛、堵住别人的嘴，所以接下来对你们来说比较残酷的是来自你们身边的人，尤其是你们学校的人的不友好和恶意。”

　　“所以两个方案，一是不回应或者干脆直接承认，然后你们都转学或者出国留学，避避风头；二是想办法把你们摘出来。”

　　“至于怎么摘，有两个思路，第一个呢，因为大家是基于其中一个主角是小翼来推测出另一个是小禹的，所以只要把小翼撇清，小禹这里就能不攻自破，所以这个思路的关键是怎么把小翼摘出来，要攻破的点有长相、学校、名字、澳洲度假、异地恋、那个目击者，再就是钟苒……这个思路的风险是万一小翼没摘掉，就错过了摘掉小禹的最佳时机；第二个思路是分别摘，能摘一个是一个。比起小翼，小禹这边比较好摘，因为没有什么明显特征，一切都是推测。摘掉小禹还一个好处就是能把年龄这个敏感点给消除掉，这样即使小翼最后没有摘掉，那也就是一个同性恋的问题，问题不大。这两个思路都必须牢牢把控好钟苒和那个目击者，人是最不可控的因素。”

　　“大概就这些，你们怎么看？”

　　刘与君说完，全场一片沉默。魏行己看着魏翼；两个妈妈则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其实大人们早都已经做好选择了，只是想再听听孩子们的意见，尤其是魏翼的。

　　刘绍君心里早就有想法了，他已经给弟弟想好了退路，于是沉默地看着其他人，他也很好奇魏翼会怎么选；刘绍禹一直皱着眉头，他每一个方案都不喜欢，每一个他都觉得很烦，他既不想像做了什么错事似的狼狈地逃出国去，也不想只把自己摘出去，他知道，如果是第二个方案，大家一定会选择先把他摘出去的。

　　“刘叔叔。”魏翼果然不负众望地先开了口，“不管哪一个方案，我都希望先把绍禹摘出去。”

　　魏行己和林悠都松了一口气，他们的儿子没有让他们失望。

　　刘绍禹就知道会这样，气鼓鼓地打断道：“我不要，要摘一起摘，我觉得第一条思路很好，把你摘出去了，我就不用摘了。”

　　魏翼平静地说：“绍禹，我这边其实很难摘，所有证据都指向了我，强行把我摘出来会显得一切澄清都不可信，而且还会让钟苒对她掌握的东西和猜测更得意，从而成为一个更难缠更不可控的因素，倒不如承认了来得干脆。而且我们的时间不多，越晚澄清可信度越低，所以集中精力尽快把你摘干净才是最优解。”

　　刘绍禹不依，任性地说：“那就选第一个方案，没什么大不了的。”

　　魏翼语气温柔但坚定地说：“绍禹，即使选第一个方案，我也要先把你摘出去。你才高一，我……不想成为杀死你青春的凶手，那样我会内疚一辈子的，帮帮我好不好？”

　　“那你怎么办呀？”刘绍禹着急地问。

　　魏翼一脸轻松地温柔地说：“我不会有事的，大学环境比高中宽容很多，等你上大学了就知道了。”

　　刘绍禹虽然仍然皱着眉噘着嘴，但没有再说什么了。

　　几个大人偷偷交换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

　　见刘绍禹终于听话了，魏翼总算松了一口气，冷静地继续道：“关于那两个人，钟苒那边，其实我从来没有承认过什么，也跟她说过不是绍禹，之所以配合她只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所以这个人不是绍禹是别人也说得通；至于那个目击者，我们的人找过她，她其实并没有恶意，也不是想出名或者博眼球、流量什么的，她只是以为我是渣男，想替绍禹鸣不平，现在她也很后悔，应该会很愿意配合我们。”

　　魏行己立马接话道：“我同意。那咱们先想想怎么摘绍禹吧，找个什么样的人比较合适呢？”

　　“自己人。”一直沉默的刘绍君突然开口道，“外人随时都可能反水，反而养虎为患，对我们来说反而又多了一个不可控的人。”

　　大家都看向了他，等待他接下来的话，他却不紧不慢看了眼刘绍禹丢在沙发上的正震动着的手机，说：“绍禹，你有电话。”

　　刘绍禹拿起电话一看，是翼哥哥，他疑惑地看了眼视频会议的大屏幕，翼哥哥不知何时已经不在屏幕里了，有什么事吗？他于是有点儿心虚地看了看大人们，说：“我去接个电话。”

　　魏翼边等刘绍禹接电话边看着刘绍君发来的短信，陷入了沉思：「翼哥，你给绍禹打个电话，剩下的交给我吧。」

　　他想他已经知道刘绍君想做什么了，这的确是可信度最高也最安全的办法，可是……绍禹……以后会怪我吧？可是，短时间内，上哪儿去找更合适的人选呢？

　　总体来说，刘绍君对魏翼刚刚的表现还是很满意的，至少态度没有任何问题。他深知接下来魏翼其实做不了什么了，但他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