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的小鱼儿》借点勇

13、年龄差

　　小魏翼坐在房间书桌旁，面前摊着一本高年级奥数题，和之前写的是同一本，可是这次，尽管没有妈妈在一旁打扰，他却反而一个字都看不进去了。

　　刘绍禹和刘绍君都回上城了，今早从床上爬起来，想起这件事情，小魏翼竟然又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他这几天总提不起劲来，作业也不想写，书也不想看，琴也不想练，陈澈约他去玩他也不想去，爸爸妈妈说带他去游乐场他也不去，水上乐园也不去，哪哪儿都不想去。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小魏翼这些年来有很多朋友，但基本都在北城，这是他第一次有了远方的朋友，所以这次异常难过和不舍是因为他们来自远方又回去了远方吗？这就是离别吗？小魏翼想起了曾经背过的一首古诗——《赠汪伦》，“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李白和汪伦分别的时候就是这种感受吗？

　　他看着窗外的大太阳和因为没有一丝风而纹丝不动的树叶，暗叹暑假怎么还没有结束呢？全然忘记了前几天和刘家两兄弟玩得开心的时候心里一直希望暑假能过得慢一些。他现在才发现，原来他们什么时候回家跟暑假结没结束并没有什么关系。

　　那天后的第二天，他又去找了他们玩儿，他们又一起玩了会儿超级马力欧，还玩了捉迷藏和木头人等游戏，三人都玩得很开心，尤其是小绍禹，跟打了鸡血似的。以前魏翼觉得陪小朋友玩既无聊又累，这次自己竟也乐在其中。

　　最后一天，小魏翼又跟妈妈一起做了一次曲奇饼，这次做了很多，好给他们带去给上城的小伙伴吃。他们还互送了礼物，小魏翼把他的超级马力欧游戏机送给了他们兄弟俩，小绍君送了一本书给他，小绍禹则送给了他一条用橡皮泥捏的小鱼儿，说希望小翼哥哥不要忘记小禹，看到这条小鱼儿就能想起小禹。

　　刘绍君送给他的书被放在了书架上，那本书他其实早就有了，也早就看过了，但他知道，这是刘绍君花心思给他准备的，对他来说理解起来既不会太难也不会太容易。书的扉页上整整齐齐地写着几个稚嫩但端正的字：送给最爱的小翼哥哥。

　　刘绍禹送给他的用橡皮泥捏的小鱼儿因为天气炎热已经软了，放在书桌上还变形了。小魏翼拿在手上观察了一会儿后，动手捏了捏，勉强还原成了和小绍禹送给他的时候差不多的形状。他想了想，决定把它放进冰箱里冷冻起来，这样应该就不会变形了……

　　林悠敲门进来，见小魏翼一副无精打采地样子趴在书桌上，猜想应该是因为他的两个新好朋友的离开，于是问：“小翼，要不要去找阿澈或者小擎玩？”小魏翼摇头。林悠又问：“那你想不想去游乐场？我们去水上乐园玩吧？”小魏翼又兴致缺缺地摇头。林悠女士于是问：“小翼，你是不是想小君和小禹了？”小魏翼有点儿不好意思承认，但又觉得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于是沉默地点了点头。

　　林悠女士终于要步入她今天谈话的主题了，小心翼翼地问：“小翼，你想要个弟弟或者妹妹吗？妈妈看你挺喜欢小君和小禹的……”这是林悠和魏行己两人共同的意愿，但他们都想尊重魏翼的意见，那次宴会后他们就一直想找机会跟魏翼谈了。

　　小魏翼终于把视线转向了妈妈，看到了妈妈小心翼翼的表情。如果是以前，他肯定会毫不犹豫地说不想，可是和刘绍君刘绍禹相处的这段时间，通过观察，他发现有一个可爱的弟弟好像是一件不错甚至很幸福的事情，而且他知道妈妈很喜欢小孩子，早就想生了，都是因为顾忌他的感受。思及此，他对妈妈点了点头。

　　林悠总算松了一口气，抱着小魏翼，亲了亲他的小脑袋，说：“宝贝，谢谢你。以后就会多一个人像爸爸妈妈一样爱你了，就像小禹那么爱小君一样。”

　　谁想后来一多多了俩。

　　第二年暑假，刘绍君和刘绍禹来的时候，发现林悠阿姨的肚子大大的，妈妈告诉他们林阿姨的肚子里面是小翼哥哥的弟弟、妹妹，也是他们的，于是他们都很期待。

　　等到第三年暑假，他们来的时候，弟弟妹妹都已经会爬了。林悠和魏行己非常偷懒，因为魏翼的名字谐音是一，他们就给双胞胎取名魏珥和魏珊，谐音二和三，谁听了不说一句草率，几个小孩子却因为这个笑了一个暑假。

　　魏珥和魏珊都很可爱，长得也都特别精致好看，和魏翼小时候的照片一对比，简直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小绍禹看着小翼哥哥婴儿时期的照片和这两个小娃娃，觉得很神奇，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这两个小娃娃，问一旁的大人们：“他们是小时候的小翼哥哥，那他们长大以后就是现在的小翼哥哥了吗？”把一群大人逗得乐不可支。小孩子的逻辑有时候可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小绍禹终于也上小学了，终于也开始有暑假作业了，他非常开心，以为他终于可以加入哥哥和小翼哥哥的讨论中去了。可是他的作业对两位哥哥来说太简单了，尤其是对魏翼，根本没有讨论一说。他还惊讶地发现，哥哥和小翼哥哥讨论的东西他还是听不懂，他还是无法加入他们，他很失望。

　　5岁的时候，他以为长到像哥哥一样大的年纪，就能跟哥哥和小翼哥哥讨论问题了，结果到了7岁，他才发现根本不行。于是7岁的他又想，那到9岁的时候应该就可以了吧？于是他又抠着手指头等9岁，可是到9岁的时候，他发现还是不行，而且好像越来越不行了，哥哥他们讨论的东西越来越艰涩难懂了。小绍禹很沮丧，难道还要再长两岁？

　　后来小绍禹做了一道数学应用题，数学老师告诉他，年龄差是恒定的，哥哥两年前比你大四岁，两年后还是比你大四岁，十年后二十年后还是比你大四岁。小绍禹恍然大悟，原来问题根本不是他几岁，问题是年龄差，他和哥哥、小翼哥哥之间有一个恒定的年龄差，因为这个年龄差，他不懂的问题都是他们早就讨论过了的问题，而他们正在讨论的永远都是他几年后才会懂的问题。

　　明白这个后，小绍禹再也不对快快长大抱有期待了，哥哥和小翼哥哥讨论问题的时候他也没有了想要参与的兴趣和欲望。他总是写完作业后默默地离开书房，自己去寻乐子。有时候去找陈澈玩；有时候跟魏珥魏珊玩；有时候和同学聊Q/Q、玩游戏；有时候自己在客厅看电视；有时候就坐在落地窗前看着有蝉鸣的老树发呆，琢磨长大这个问题。到底多大才叫长大呢？有没有哪个年龄是可以模糊年龄差的呢？那时候的小绍禹就算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答案。

　　于是他又开始琢磨另一个问题：我有不懂的问题的时候就问哥哥，哥哥有不懂的问题的时候就问小翼哥哥，那小翼哥哥有不懂的问题的时候问谁呢？啊，有时候小翼哥哥会和哥哥讨论，哥哥真厉害。那为什么哥哥从来不和我讨论呢？啊，因为哥哥可以问小翼哥哥。所以哥哥有小翼哥哥，不需要我；小翼哥哥有哥哥，也不需要我，而且我也帮不上什么忙；那我呢？我有哥哥，哥哥什么都懂，好像不需要小翼哥哥，虽然小翼哥哥比哥哥懂得还多，可是我有哥哥好像就够了，可是哥哥不需要我。哥哥和小翼哥哥是相互需要的，而我是单方面需要他们，他们都不需要我……

　　小绍禹抠着手指头，越理越混乱越理越沮丧，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心里暗暗决定算了，随便吧。可是内心深处，他还是在想，会不会有什么时候，是他们也需要我的呢？到底什么时候，我和他们才会相互需要呢？

　　他们当然不只是待在家里写作业、看书、玩游戏，也会出去跟其他小朋友打篮球、游泳什么的，但是打篮球永远都没有小绍禹的份，因为他总被陈澈嫌弃又矮又小又菜。他只能和沈芯扬、沈木扬他们坐在场边给哥哥们当拉拉队。

　　沈家姐弟每次都看得很开心，尤其是陈澈每次进球，他们都会兴奋得大喊大叫的，俨然陈澈的头号粉丝团。哥哥和小翼哥哥进球的时候他也会很开心，哥哥每次还会开心地跟他比“耶”，有时候中途下来喝水还会关心他热不热、有没有喝水、会不会无聊，或者给他擦擦汗，或者揉揉他的小脑袋。

　　如果不想那两个看似永远没有答案的问题，刘绍禹小朋友每个暑假都玩得很开心。

　　他们还一起去听了一场周杰伦的演唱会，那一年，小绍禹11岁，马上就要升六年级了，而小翼哥哥15岁，即将升高一。那时候，他们都爱听周杰伦的歌，几乎首首都会唱。小绍禹突然发现，在这个上面，年龄差好像是行不通的，哥哥们会唱的他也会唱，他很开心。

　　演唱会现场非常火爆，他们坐在第一排，视听效果非常好。小绍禹最喜欢的一首歌是《晴天》，唱到那首歌的时候，全场大合唱，现场非常震撼，给小绍禹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从前从前，有个人爱你很久，但偏偏，风渐渐，把距离吹得好远……”他和哥哥、小翼哥哥、小澈哥哥一起挥舞着手中的荧光棒，兴奋地跟唱着。

　　小绍禹不知道的是，虽然他和哥哥们一样都会唱，但他们对歌词和歌曲的理解还是因为年龄差、认知差而有差别，他们唱的是同一首歌，他们唱的也不是同一首歌。

　　孩子们都不知道的是，尽管他们都会唱，但以他们的年龄和阅历，他们可能根本不懂他们唱的是什么。什么是爱？什么样的风能把两个人的距离吹好远？是什么距离？好远是多远？在这些问题上，年龄差对那个时候的他们好像又是没有什么影响的。

　　时间就这样一年一年地流逝，弹指间，小娃娃们都长成了大孩子。这些年，每年暑假，刘绍君和刘绍禹都会跟爸爸妈妈一起来北城玩，有时候呆几个星期就走，有时候呆满整个暑假。

　　直到刘绍君同学初二升初三那年暑假，学校安排补课，刘绍君同学没有办法来，于是这一年，是只有刘绍禹小同学和魏翼同学的暑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