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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入梦(二) ...

  •   最后两句落到宁晏冉耳里,顿时心情有些复杂。

      虽然落玉对墨暄不管不顾,但她划伤墨暄的脸也算是一种保护,倒也有一两分关怀之意。

      画面再次一转,身边的场景又变了,宁晏冉打量四周一番,这是郊外?

      墨暄如今看起来十二三岁的模样,此刻正跪坐在一处土包前看不清表情,宁晏冉凑近才发现这哪是土包,分明是一座新坟,只是上面连块木牌都没有,分不清是谁的。

      不知过了多久,静得宛如石刻一般的少年墨暄终于起身,拍了拍膝上的泥土离开了。

      宁晏冉跟在他身后,第一次从外边看清了墨暄所在之地的模样,烟花巷里的小楼都长得差不多,而墨暄走进了招牌为“万花楼”的青楼。

      此时天刚蒙蒙亮,宿在楼里的人还未醒来,只有一些丫鬟小厮在大厅里收拾着昨夜留下的一片狼籍。

      看到墨暄进来,安静干活的下人里突然传出了一阵窃窃私语。

      “他居然还有脸回来,落玉姐都死了他还回来干嘛?”

      宁晏冉一愣,想到刚刚少年墨暄脸上的空茫表情,原来那处新坟是他娘的。

      “嗤,他不回来还能去哪?连奴籍都没有这辈子只能待在万花楼里做只不见光的老鼠。”

      “他可真是个丧门星,落玉姐自从生下他后身子就没以前好了,如今不到三十就去了。”

      “哟,岂止是丧门星,简直是煞神,你还不知道吧,落玉最后招待的恩客,原本不知怎么看上了这个丑八怪,落玉是为了护着他才接下这单生意,那之后没多久就不行了。”

      “还有这种事?落玉姐不是一向当他是不存在吗?”

      “所以啊,”说闲话的小厮突然提高了一些声音,像是故意说给墨暄听:“说不定是他们母子二人看上同一个人,上赶着要伺候人家,没想到无福消受啊。”

      看到那个小厮得意洋洋的嘴脸,宁晏冉心里陡然生出一股戾气,没想到竟有人嘴巴能如此恶臭,心思如此龌龊。

      宁晏冉突然懊恼起来自己为何不是厉鬼,不然一定要给这小厮一些教训,正当她担心地看向墨暄时,后者突然暴起像头小豹子一样扑向那个满口喷粪的小厮。

      自娘亲去世以来,类似的闲言碎语墨暄已经听了不少,说他是“丧门星”“扫把星”“煞神”之类的他都能忍受下来,可是居然有人如此编排娘亲。

      虽然大多数时候他都见不到娘亲,但娘亲是唯一会给他吃糕点,送衣服的人,如今连她也不在了。

      此刻墨暄脑子里的的理智之弦被愤怒烧个精光,不管不顾地扑了上去。

      宁晏冉一愣,反应过来后也加入了战局,对着欺负墨暄的人拳打脚踢,努力用阴风吹得人睁不开眼。

      然而瘦弱的墨暄始终不是小厮的对手,后者虽然被墨暄反抗的举动弄了个措手不及,但很快就把墨暄压在身下。

      “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居然敢对我动手?”

      “就和你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娘一样,还以为有了你那个人就会娶她。”

      “你最好认清现实赶紧讨好我们,不然没你好果子吃!信不信我现在打死你都不会有人管?”

      密集的拳头落在墨暄身上,很快脸上、身上都青一块紫一块,嘴里也破了皮,体内不知哪个脏器疼得厉害,蜿蜒的血迹从嘴角流下。

      在他彻底失去意识前,墨暄似乎看到一个影子对着他身上那人动手,焦急地想把他从他身上扯开。

      墨暄心道,这是第二次看到她了。

      宁晏冉心里焦急得不行,戾气还未散去画面又是一转,这次似乎是在一处集市的角落。

      过长的头发挡住被毁容的半张脸,如今的墨暄看起来有十四五岁,眉眼渐开逐渐有了现在的模样,独自安静地坐在一处小摊后,不像别处的摊贩热情地叫卖。

      说是小摊不过是一张破旧的桌子上搭着好几副写好的字,虽然算不上精品但也胜在秀丽,看得出作者的用心,旁边还摆着空白的纸张和笔墨,看来是卖字为生。

      宁晏冉看着墨暄安静的模样心里有些发涩,就算他从小到大都没汲取过几分善意,但他依旧努力活着,不愤世嫉俗也不郁郁寡欢,像石缝里的小草一般顽强,宁晏冉在他身上看到了如菖蒲一般的韧性。

      清风拂过微微吹起墨暄的额发,他又将那缕头发盖到面上,像是生怕惊扰了他人,宁晏冉就这样在一旁静静看着他,不再做多余的动作。

      许是位置偏僻,过了半日也没人上前问询,宁晏冉感受着难得的安宁,想到之前几次的场景,内心升起不详的预感。

      尤其是看到几个混子打扮的人向着这处走来,这份不详的感觉升到顶峰。

      果不其然这几个混子就是冲着墨暄来的,几个高大的男人停在墨暄的小摊前,为首的人痞里痞气道:“小兄弟,这月的摊位费是不是该结下了?”

      墨暄微微皱眉道:“十日前不是才给过吗?”

      “十日前是十日前的,我说的是现在的,你不会不想给吧?”

      墨暄轻声道:“我没有。”

      “没有?那就最好不过了,赶紧把钱交出来你好继续做生意,我们谁也不耽误谁好不好?”

      墨暄有些为难道:“上次已经交了一月的,如今也没赚到几个钱。”

      “没钱?没钱啊,”为首的混子伸出手流里流气地拍了拍墨暄的右脸,又突然掀起他左侧的额发,看到他往后闪躲也不在意,阴阳怪气地继续道:“要不是我们几个心善愿意让你在这摆摊,就你这丑八怪谁愿意做你生意?”

      “既然交不出摊位费,兄弟们,给我砸!”

      写好的字被人撕开,本就破旧的木桌被一脚踹散,墨水四散有不少落在了墨暄身上,他只能拼命护住砚台和毛笔不被人弄坏。

      宁晏冉无力地站在一旁,内心的愤怒化为滚烫的岩浆,在心里暗自发誓等她出去后,一定不会再容忍任何人欺负他,这鬼她罩定了!

      还未等她上前画面又是一转,这次是在一座府邸前,墨暄看起来不知在外等了多久,突然有个小丫头急冲冲地跑出来,将什么东西塞到墨暄怀里。

      “只有这方帕子留下来,其他的夫人嫌不吉利都烧干净了,你以后也别来找我,那两个钱我不稀罕,若是被主母发现我可是要被活活打死的!”

      看到对方迷惘空洞的脸,小丫头不免多说了几句:“你也知道红姨娘是青楼出身,能过几天姨娘日子算是不错了,只是老爷他…….”

      小丫头不忍心将后面半句“只是老爷他在那等事上有些暴虐才会沦落至此”说出口,只得叹口气道:“你赶紧回去吧。”

      宁晏冉看着墨暄攥着那方帕子漫无目的走在街上,脸上出现了类似落玉去世时的悲恸和茫然,仿佛这世上再也没了他所在意的人和事,只是一具会呼吸的行尸走肉。

      大雨忽然倾盆而至,墨暄像是已经失去了所有感官,依旧维持着空荡的表情在街上行走,完全没有去躲雨的念头。

      宁晏冉轻轻叹了口气,虽然知道毫无用处还是举起袖子挡在墨暄头顶,一人一鬼并肩而行在雨幕下。

      在心里担心着墨暄的状况,宁晏冉眼前的画面又是一转,居然回到了最初的柴房。

      只见房内多了桌椅板凳,门窗也比之前严实一些,看起来略有了些人气,尤其是桌上养着一盆菖蒲,增添了好几分生气。

      而墨暄正细致地给菖蒲松土,添了些肥进去,宁晏冉看着墨暄的面容与现在相差无几,心情一时复杂起来。

      这样看来,应该快到他死时的场景了,宁晏冉突然希望他能好好活下去,就像被他精心呵护的这盆菖蒲一样生机勃勃。

      “咳咳。”

      墨暄嗓子里溢出两声咳嗽,像是怕把病气过给菖蒲一般偏过头,把气理顺后才轻声道:“小菖蒲,你可要好好长,不能像我一样生病哦。”

      “我答应她好好照顾你,等她回来是不是又可以见到她了呢。”

      虽然因为生病看起来十分孱弱,宁晏冉惊异地发现在提到“她”时,墨暄的眼里散出点点温柔的光芒,脸上也有了些气色。

      宁晏冉忍不住琢磨起来,这人是谁?看起来对墨暄十分重要,还委托他照顾菖蒲,应该关系不浅。

      看着墨暄精心照顾着菖蒲,宁晏冉心里生出一股莫名的情绪,没等她细想外面突然喧闹起来,等听清了在喊什么,宁晏冉心里的古怪情绪更甚。

      “将军回来了!宁小将军回来了!”

      墨暄听此竟是精神大振,眼里迸发出异样的光彩突然起身就往外跑,等他冲到街上路边早已围满了人,热烈的气氛充斥在空气里。

      “听说宁小将军又打了胜仗,真是虎父无犬女!”

      “可不是嘛,要不是宁小将军,这煜庆国怕是早就亡了!”

      “嘘你小点声,被上面那位听到小心吃不了兜着走,不过我听过周围几个国家都被打下来了,唉,也不知道我们还能撑多久。”

      宁晏冉安静地听着周围的讨论,心里有了一种预感。

      突然不知从哪飘来一张白纸打断了周围的讨论,正有人想破口大骂哪家不长眼在今日办丧事真晦气,却被从城门开始传来的寂静摁下了。

      墨暄也发现了异常,努力踮起脚往中间看去,入城的队伍刚好出现在面前,最前方却没见那个骑在马上鲜活得如烈日一般的小将军。

      被风吹来的白纸越来越多,不知道谁在人群里带着哭腔喊了一句:“将军殁了!”此起彼伏的低沉哭声扩散开来。

      墨暄像是不相信自己听到的一般瞪大了眼睛,猝不及防一口纯黑的棺椁闯入视线,那人双眼紧闭,苍白得如漫天白纸一样的脸从眼前一闪而过。

      宁晏冉也看清了棺椁里的脸,预感成为现实,那躺着的人竟和她长得一模一样。

      她就是他们口中的宁小将军!

      脑子突然发紧,一些画面呼啸着充斥整个脑袋让她忍不住蹲下身抱住了头,在面前场景的刺激下她想起了生前的记忆!

      感受到墨暄踉踉跄跄地从队伍离开,宁晏冉忍着剧烈的头痛跟了上去,看到墨暄回到柴房对着那盆菖蒲枯坐了几个时辰。

      突然一口血雾从墨暄嘴里喷出染红了菖蒲,本就孱弱的身子在心神震荡下彻底伤了根本,轻飘飘的身体倒在桌上,墨暄眼里渐渐失去了光彩,瞳孔四散竟是没了呼吸。

      墨暄死了,死在了她的棺椁入城的同一天。

      外面丧乐喧天,在无人问津的角落,仅有过一面之缘的人为宁小将军舍去性命陪了葬。

      画面四散,梦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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